第5節
“是,夫人?!?/br> 羅衣一日日為胭脂鋪子忙活,從不花心思爭許連山的寵。許連山也不到她跟前來,日日摟著金香兒,寵得上了天。金香兒要星星,他絕不給月亮。 一轉眼,到了年底。 外頭冷風呼嘯,羅衣的屋里卻點了炭盆,一室溫暖如春。 羅衣才洗了頭發,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掀開賬本,計算胭脂鋪子的賬目。 小蘭站在她身后,細心地為她擦頭發。一邊擦,一邊興奮地問:“夫人,算出來了么?咱們掙了多少錢?” 自從大爺納妾后,夫人再沒問大爺要過一文錢,大爺也不知忘了還是裝傻,再沒給過夫人銀錢。日常用度,全都是夫人自己出。 如此一來,掙錢就是她們這屋里頂頂要緊的事了。 羅衣算完賬目,發現竟賺了四百多兩。 “夫人好厲害!”小蘭歡呼起來。 羅衣也笑起來:“明年咱們賺得更多?!?/br> “對,比大爺還多!”小蘭忿忿地說完,才想起羅衣不喜歡她提這個,連忙住了嘴。 羅衣沒說什么,笑著收起了賬本。 她想,這會兒許連山也在算賬吧?不知他心情如何? 許連山這會兒的確在算賬。而他的心情,非常不快。 今年風調雨順,田地里的收成極好,而他弄了幾樣新鮮生意,鋪子里的買賣也不錯。他估摸著,今年的進項該比往年高上一截才是??墒亲詈蟮臄的克愠鰜?,卻是虧了! 他今年不僅沒賺錢,反而倒虧了兩千多兩! “這怎么可能?”許連山震驚不解,“錢呢?” 錢到哪里去了? 第5章 你納妾啊 家里沒有賊,許連山十分確定。而且他自己管著鑰匙,不可能有人碰得了他的錢匣子。 那么,錢呢? 他將這一年的事情,從頭到尾品了一遍,想到了羅衣,她問他要去兩千兩,想到了金香兒,他為金香兒贖身花去三千兩。 可這些不夠。僅僅是這樣,只能說今年不賺不虧??伤目傎~目上,分明虧了兩千多兩! 花到哪里去了?許連山左思右想,也沒想到第三宗大筆的開銷。 他從沒有虧錢過。 今年,他卻虧錢了。 許連山滿腦子都是虧錢了的念頭,整個人坐立不安,難以入睡。 他睜著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從窗子里透進來,才呼出一口氣,勉勉強強接受了一個事實——平時金香兒找他要零花,他隨手給出去的,就是這個數。 他很難受。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納妾會這樣費錢。 但他很快就原諒了自己。他畢竟是頭一回納妾,不曉得輕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會再這樣了。 羅衣注意過下人們的言行,從他們的口中得知許連山這幾日的臉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鮮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頭面,帶著小蘭去花園里散步。 “快過年了,小蘭你說,我要不要做幾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這件就是啊,您這幾個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沒上過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費了,您別再做了?!?/br> “可是昨日我路過蝶蘭坊,看到他們新出的幾套衣裳,可真是好看??!” “奴婢也看見了,的確好看,不怪他們家是最受歡迎的成衣鋪子?!?/br> “尤其紅色的那一套,又鮮艷又喜慶,多襯氣色??!這就快過年了,穿上最合適了……” 不遠處,一道纖柔的身影悄悄離開。 羅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說那些話,就是為了給金姨娘聽的?”小蘭也住了口,好奇地問羅衣。 她很不解。金香兒打扮得好看了,對夫人有什么好處呢? “咱們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绷_衣笑道。 兩日后,羅衣在花園里散步時,就看到了穿著一身鮮艷紅衣的金香兒。 正是蝶蘭坊的那一套,價值六十八兩銀子。 見到羅衣,金香兒笑著迎上來:“妾給夫人請安?!?/br> 她一舉一動,都十分刻意,把嬌柔之美擺到了極致。 “衣裳不錯?!绷_衣對她點點頭。 金香兒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蘭坊這一季的新款,大爺買給妾的?!?/br> 羅衣的目光落在她鎖骨處若隱若現的淤紅上,點了點頭:“大爺疼你,你也要爭氣,早日生個孩子,給大爺承歡膝下?!?/br> 金香兒臉色微變,咬了咬唇,低下頭道:“是,妾記住了?!?/br> 她進門有幾個月了,許連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被羅衣這樣一點,方才的得意頓時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么還勸她給大爺生孩子?叫奴婢說,她永遠懷不上才好呢!”小蘭沒忍住道。 她知道羅衣不喜歡她說這些話,已經很少主動說起了,可是總有些時候忍不住。 “你不懂?!绷_衣淡淡地道。 從沒得到過,算不得難過。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徹心扉。 小蘭看著她淡淡的模樣,心里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發涼的后背,說道:“這里空曠,風大,咱們回屋吧?” “嗯?!绷_衣點點頭。 年關將至,節禮也要備起來了。 羅衣如今手里不缺錢,開始給李曼娘許久不聯絡的娘家人備年禮。 “夫人,您今年可要備厚一點?!毙√m覷著羅衣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從前咱們手里沒錢,受大爺轄制也就罷了,如今手里有了錢,可要好好備一份年禮?!?/br> 小蘭的本意是出一口陳年惡氣,因為隨著許連山越來越有錢,待岳家卻越來越淡漠,為此惹得李曼娘傷心了好些回。 羅衣點點頭:“那是自然?!?/br> 但也不好太過。免得家里人收到后,反而擔心。 她想了想,給李曼娘的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弟、弟媳,及幾個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夠做兩身衣裳的細棉布,又給幾個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銀裸子,最后買了些豬rou、雞蛋、米面、糕點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離城里不遠,趕牛車也就半日的工夫,本來羅衣可以親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買了節禮,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禮送回去,許連山就來了。 卻不是追究她送年禮的事,他的心壓根不在這里,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這么久,該好了吧?”他一進門就問道。 羅衣抬頭看他,就見他眉眼間掩不住焦慮,心下猜測他的來意。 “嗯,好些了?!彼χ卮?,“比先頭知道你要納妾時,好了不少的?!?/br> 許連山聽得她的話,心里一刺,不由皺起眉頭來:“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這件事?都過去多久了,你怎么還看不開?” 他納妾怎么了?她如今不年輕也不鮮嫩了,親熱時索然乏味,他納個妾怎么了?又沒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罷了,居然屢屢招他不痛快! 羅衣看他一眼,低下頭道:“再給我一段時日,我會盡數拋開的,請許郎不要催我?!?/br> “……我沒有催你?!痹S連山擰起眉頭,他幾時催她了?這種事,有什么好催的? 他心里一陣煩躁,只覺得跟她說不通,索性道:“我今日來,是有件事同你說。這兩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騰不開手,你幫幫我,把家里的開銷管起來吧?!?/br> 果然是這件事。 羅衣心底輕笑,抬起頭來,臉上卻是不解:“家里才幾個人、幾件事?許郎連外頭的生意都管得,何況是家里這點小事?” 許家沒有多少人。 許連山是窮小子出身,把錢財看的很緊,或者說摳門。他舍不得多買下人,府里除了他身邊一個小廝,李曼娘身邊一個丫鬟,便只有采買娘子、廚娘、粗使仆役等十來個。 就連金香兒,許連山那樣寵她,也沒想著給她買個小丫鬟單獨伺候。 許連山見她沒有一口應下,反而質問起他來,心里頓時覺得:“曼娘真愚頑也?!?/br> 一點兒也不像金香兒那樣知情識趣。他至今還沒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難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這個府里的女主人,理當管起來才是。從前是我體恤你,舍不得你勞累,如今我忙不過來,你該幫幫我才對?!痹S連山理直氣壯地道。 羅衣輕輕笑起來。 好不要臉。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兒的索取,既想轄制她的花銷,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來管家。偏他這樣說,好大的臉。 羅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許郎知道我,是個沒什么本事的人,我如今開著一間胭脂鋪子,已經是耗盡心神了,實在擔不得更多?!?/br> 許連山皺起眉頭。 他忘了這一茬,原是沒想過羅衣開鋪子會開得有聲有色,還能有不少盈余。 他想起羅衣的鋪子有盈余,自己卻虧了那么多,心里更不是味兒。 然而不等他開口,羅衣又道:“倘若許郎當真忙不開,不如交給金姨娘?她進府這些日子,我瞧著很是本分,伺候許郎也盡心,許郎交給她可以放心的?!?/br> 許連山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賬,就是叫她轄制金香兒花銀子。她這樣說,是想叫金香兒花空家里? “她不過是個姨娘,怎么能管賬呢?”許連山說著,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來,曼娘不答應,并不是沒精力,而是還在生他的氣。 夫妻兩個,床頭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氣性,纏綿一番,也該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這里。 在他的印象里,曼娘就是個棉花做的心腸,只要他給點好聲氣,她是再也硬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