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個家的靈魂人物！不管爹和大伯有沒有分家，爺爺的話才是最有用的！也只有爺爺想得最遠，爺爺不該沉默的，爺爺沒有老！”

    陳希夢吼道，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雙眸的淚水逐漸充盈，陳希夢只是覺得很無助，如果連爺爺都沉默了，那到底該怎么辦？

    陳國安吃了一驚，在兒子女兒們眼中，他這個老頭越發的不中用，甚至已經開始嫌棄，唯獨在這個小孫女的眼中，他陳國安似乎還是當年那個英雄。

    “爺爺為什么不阻止？爺爺明明知道襪子還能繼續再做的，那么多老客戶，他們都看重爺爺的人品和信譽，爺爺心里是不甘心的，為什么要沉默？”

    陳希夢抬起手，一把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繼續說道，“爺爺明明知道腳步得第一時間趕上，時代沒有錯，更新換代快，這是好事，而不是抱怨，不是心疼眼前損失，不是猶豫不決，猶豫只會錯過最佳的機會，最后被遠遠地甩在后面?！?/br>
    陳國安知道陳希夢說的是襪機和市場，只是陳國安萬萬沒有想到小孫女會去考慮這些事，陳國安無數次和兒子媳婦們提及，但是他們一概拋諸腦后。

    與其說陳國安的沉默導致陳家的襪子生意衰敗，倒不如說沒有人愿意聽陳國安的忠告，而陳國安年紀大了，權利逐漸失去，早已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111章一老一小

    “小希，你過來，來爺爺身邊坐?！标悋舱辛苏惺?，示意陳希夢靠近。

    “爹賣襪機，爺爺應該阻止；大伯打死不活的生意，也是老舊的襪機拖累的，爺爺不該放任不管……”陳希夢固執道。

    門外的鄭氏以為陳希夢纏著爺爺撒嬌，沒想到這丫頭急匆匆地跑來，會談這種事。

    襪子生意越來越難做，江河日下，丈夫的地位，每況日下，作為妻子的鄭氏，說話聲音也自然更輕，如今蔡水萍指著鄭氏的鼻子罵都成了常態。

    鄭氏長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下了樓梯，索性給屋里的爺孫倆，騰個空間。

    陳國安那雙不滿老繭的手，隨著歲月而蒼老，替小孫女抹去淚水的時候，留下粗糙的觸感，卻暖過寒冬臘月的爐火。

    “爺爺是真的老了，連走路都變慢了，是人，都該服老，不然會被人說是老頑固，招人嫌棄?！标悋泊认榈乜粗O女，雙眸里感慨萬千。

    其實陳希夢也理解爺爺的情況，甚至理解這個家的狀況，陳希夢用力地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懸掛在睫毛上的眼淚這才落下。

    與其說爺爺陳國安不甘心，倒不如說是陳希夢自己的不服氣，不愿意向命運低頭。

    “爹和大伯他們不相信，但是小希相信爺爺，哪怕爺爺一百歲，走不動了，下不了床了，說話含糊不清，小希也相信爺爺的話都是對的，”

    陳希夢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陳國安，但是視線很快又模糊了，被淚水占據，陳希夢繼續說道，“爺爺，如果爹和大伯他們不愿意，小希陪著爺爺一起做，好不好？”

    “嗯？”陳國安疑惑道，“做什么？”

    “襪子生意，小希陪著爺爺繼續做，不該這么放棄的，不該這么結束的……”陳希夢搖著頭，說道。

    陳希夢的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是不是改變陳家的經濟狀況，父親和母親就不會鬧矛盾，這個家就不會分散，所有的家人都會永遠在一起了？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陳國安很欣慰小孫女會有這樣的志向，甚至意識和覺悟比自己的兩個兒子還要好，可是眼前這個丫頭，終究還是個孩子??！

    陳國安糾正道，“小希，你還小，你的重心是念書，你好好讀書，聽爺爺的話，知識是自己的，裝在你的肚子里，別人搶不走，火燒不掉?！?/br>
    陳希夢信誓旦旦地說道，“爺爺，我會好好念書，我不會耽誤學業，我可以兼顧的，我能行，爺爺，相信我，我真的可以……”

    “聽話，這事不歸你管，你也管不了，你只需要好好讀書?！标悋厕壑愊舻念^發，語重心長地說道。

    說了這么多，依然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陳希夢緩緩地低下了頭。

    是啊，自己好像一時頭腦發熱，說了異想天開的胡話，襪子生意怎么可能靠自己就起死回生？不是爺爺冥頑不靈，而是沒有辦法，無能為力。

    爺爺為什么失去了話語權？

    因為爺爺手里沒有什么錢了！

    一個沒有資產，另一個還是個孩子，一老一小，就算志向滿滿，想法很多，可是在殘酷和赤裸的現實面前，同樣束手無策。

    “小希，你還小，再忍一忍，再熬一熬，以后會有很多機會讓你大展身手，你未來的路還很長，有你走的時候，但是娃娃必須先學會走路，然后再去學著奔跑，否則只會摔跤，聽爺爺的話，別去想生意的事，好好讀書，知道嗎？”

    陳國安握著陳希夢的手，真心希望把自己所有溫暖和力量都傳遞給這個小孫女，而她現在缺少的是耐心，陳國安不明白這個小孫女在著急什么，又在害怕些什么，她好像趕著要做什么事，而這些事又全都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

    爺爺的溫暖和疼愛，陳希夢不是沒有感受到，但陳希夢卻緩緩地抽出了手，轉身離開。

    陳國安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是啊，陳國安是不服氣，老當益壯，壯志未酬，可是陳國安又有什么辦法呢！

    陳國安喃喃地說道，“小希啊，學會好好走路，將來才會跑得更快……”

    陳希夢失魂落魄地下了樓，跟奶奶鄭氏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人，奶奶跟她說話，她也好像根本聽不見一樣。

    鄭氏回到房間，見陳國安坐在床頭發呆，鄭氏問道，“咋回事??？爺孫倆咋都這么有氣無力的，今天是皓皓大婚的好日子，咋弄得垂頭喪氣的？”

    是啊，就算這爺孫倆在說襪子生意的事，也不該把氛圍搞成這個樣子。

    “我年紀大了，如果再年輕個十歲，我一定給這個孫女建一個扎扎實實的臺階，讓她將來更好地走路，可是我陳國安不得不承認，我是真的老了??！”

    陳國安感慨道，隨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甚至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孫女，他除了給孫女小時候買買書，什么都沒有給這個孫女留下，有的都不夠兩個兒子分。

    陳國安仔細一回顧，自己這一生也不過如此，而孫女卻覺得他陳國安是陳家的靈魂人物。

    “你連兒子的事都管不好，還管孫女的事，你的心也真是夠寬的！”鄭氏將打來的洗臉水放在架子上，一邊將毛巾擰干，遞給陳國安，一邊繼續說道，“勞心勞煩地cao勞一輩子，你還嫌不夠？”

    陳國安接過了毛巾，卻沒有心思擦臉，只是垂著頭，看著地面，心里說不出的苦，“想cao勞都沒有機會了，除了cao心，還能干啥？”

    鄭氏看著陳國安，搖了搖頭，說道，“你啊你，孫子都結婚了，很快曾孫子也出生了，你就踏踏實實地當你的老太爺，你咋就這么愛瞎cao心？”

    陳國安喃喃道，“這丫頭要是個男娃娃，一定大有出息，比我陳國安還有出息……”

    鄭氏說道，“跟你說啥你都聽不見去，我扯東，你扯西，滿口都是你這個寶貝小孫女，要不然你這個當爺爺的以后跟著她嫁出去得了！”

    第112章弟弟不能要

    陳希夢回到家，路過父母的屋子，停下了腳步，透過門，陳希夢看見母親王素娥正在翻襪子，父親陳志培喝多了，已經躺在床上入睡。

    “小希？”王素娥抬頭看見門外的陳希夢，笑著問道，“你干啥去了，回來都沒有瞧見你，大晚上跑哪去玩了？你二姐正到處找你呢！”

    陳希夢走進了屋子，看了一眼正打呼嚕的父親，然后走到王素娥的身旁，坐下了身，一邊幫忙掏出蛇皮袋里的襪子，幫忙解開繩子，一邊問道，“娘，這些襪子哪來的？”

    “鄰居喬大叔家的，娘閑來沒事干，就幫忙翻翻襪子，掙些零錢，”王素娥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一臉幸福，笑著又道，“現在肚子這么大，粗活重活都沒法干，蹲起落下都不方便，倒不如坐著翻襪子?！?/br>
    陳希夢不知道翻一雙襪子具體多少錢，但是陳希夢清楚這其中的落差！

    陳希夢低頭看著手里的襪子，說道，“咱家以前是第一戶做襪子的人家，現在卻賣了襪機，還幫別人家翻襪子?！?/br>
    “……”王素娥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

    “為什么要賣掉襪機？”陳希夢抬起頭，看向王素娥，問道，“為什么說也不說一聲就賣掉了？”

    王素娥低頭翻著襪子，回道，“父母做什么樣的決定，哪里需要跟孩子商量？”

    陳希夢不服氣道，“可是孩子也是家里的成員之一，按人數算，孩子占了三票，為什么你們都不跟我們說一聲？”

    “小?！甭飞舷嘤龅年惣褖艉完惲鴫粢煌丶?，正好看向陳希夢在和母親王素娥爭執。

    王素娥說道，“你這孩子，咋這么不懂事，一回來就鬧騰，趕緊回自己屋睡覺去?！?/br>
    “我不！”陳希夢拒絕道，同時拿走了王素娥腿上的襪子，陳希夢認真道，“那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為什么要賣襪機？”

    “你這孩子，你不幫我干活也算了，還吵我？”被打斷的王素娥氣不打一處來。

    陳希夢不依不饒地問道，“為什么？”

    “啥為什么？賣了就是賣了，哪來這么多為什么？”王素娥起身，拉起陳希夢就往外走，繼而又道，“回自己屋子去，別在這里吵你爹睡覺，真是一點不懂事！”

    陳希夢甩開了王素娥的手，長大的陳希夢雖然瘦，但是高了母親小半個頭，陳希夢固執道，“娘得回答我，不然我會一直問?！?/br>
    王素娥氣道，“你跟你二姐念書不要錢？你弟弟將來出生不要花錢？那些破機器已經沒用了，繼續留著只會一直賠錢，雇襪師傅要錢，電費要錢，絲線要錢，修理要錢，哪哪都要錢，賣了有啥不好的？”

    陳希夢說道，“借口，都是借口，說白了就是你們認輸了！”

    “你這個死孩子！你真是氣死我了！”王素娥說著便掄起胳膊，陳柳夢連忙跑上前，一把拉過陳希夢，說道，“娘，你別生氣?！?/br>
    陳佳夢也急忙上前，扶著王素娥，同時對陳希夢說道，“小希，你干啥??？之前還好好的，咋忽然變成這樣？你吃槍藥了，這么頂撞娘？”

    陳希夢卻沒有認錯，而是瞥向屋子里睡覺的陳志培，繼續說道，“娘，這段時間除了襪機賣掉，家里還有什么事嗎？”

    王素娥快要被這孩子氣瘋了，問道，“你這孩子，你到底要問什么？”

    真是一孕傻三年，懷了孕的母親變得這么遲鈍，連自己丈夫的異樣都沒有發現！

    母親王素娥反應慢，父親陳志培又睡著了，陳希夢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直言道，“小希在問娘和爹這段時間好不好，有沒有吵架，有沒有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王素娥回道，“家里一切都好，除了你今天鬧騰，啥事也沒有！你要是回來是專程來氣我的，那你就回學校去好了！”

    “小希，走了，別鬧了……”陳柳夢拉著陳希夢往自己房間走去。

    另一邊，陳佳夢也扶著母親王素娥回屋，安撫道，“娘別生氣了，小希還小，不懂事，娘別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床上的陳志培卻早已經被吵醒，只是沒有起床，那雙布滿了陰霾的雙眸，是令人看不懂的情緒和苦惱。

    這間屋子被父親陳志培隔成了三間小房間，三姐妹一人一間，除了床，還每間都配一張椅子和一張小書桌，哪怕早就不念書的陳佳夢也有。

    “你真是夠可以的，一回來就這么氣娘，娘懷著小弟弟呢！”陳柳夢怪罪道。

    陳希夢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

    陳柳夢說道，“你該不會是因為小弟弟要出生了，你就不是家里的老幺，你要失寵了，所以亂發脾氣？跟娘鬧情緒？你都多大了，咋這么不懂事！”

    “我比誰都期待這個小弟弟的出生，又比誰都希望他不出現?！标愊粝裨谧匝宰哉Z一般。

    “你瘋啦？”陳柳夢連忙關上了房門，說道，“小祖宗，我可求你了，千萬別讓爹和娘聽見這樣的話！”

    “小弟弟不出現？”陳希夢重復了一遍，烏黑的眸子靈機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

    陳柳夢也生氣了，說道，“小希，不要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了！”

    重生之前那會兒，母親王素娥離家出走的時候就是有孕在身；重生之后的現在，母親也是懷孕了，但是父親顯然有問題，所以矛盾的癥結是不是就是這個孩子？

    換言之，這個孩子不存在的話，是不是父親和母親之間就沒有矛盾了，母親也就不會離家出走？

    陳希夢想到這里，忽然站起了身，說道，“對，不要這個弟弟！”

    陳柳夢擋住了陳希夢的去路，一臉嚴肅道，“陳希夢，我真的會揍你，你信不信？”

    “二姐……”

    “你再說一遍這種話，我立刻就揍你！”

    陳希夢意識到二姐陳柳夢已經生氣，但是陳希夢依然堅持道，“不是的，這個弟弟真的不能生，娘不可以生這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