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三叔，早??！”樊大叔扛著鋤頭從陳家門口路過，打了一聲招呼。

    樊大叔，是該高興，他有七個兒子兩個女兒，加上媳婦和子孫，就是一個大戶，那么分到的土地自然也很多！

    陳國安低下了頭，吸著煙。

    鄭氏走上前，說道，“國安，你說要不要把女兒叫回來，或許還能再分到一些土地?！?/br>
    “都嫁出去了，算是那邊人，咋還能算這里？”陳國安長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孩子們放了學，一路奔跑，還有說有笑，他們沒有大人的煩惱。

    陳佳夢和陳皓都十四歲，因為生日分上半年和小半年，所以入學也分一早一晚，陳皓大一屆，念初三，陳佳夢念初二。

    十三歲的陳柳夢念初一，卻跟十歲的陳希夢同班，因為年紀最小，陳希夢也算是學校的“名人”。

    陳國安對回來的陳皓說道，“皓皓，把你爹娘叫來?！?/br>
    “哦”陳皓應了一聲，進屋的時候還轉頭對陳家姐妹們小聲說道，“爺爺咋了？”

    陳柳夢雙肩一聳，回道，“不知道”

    不久后，蔡水萍和陳世培來到院子里，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看向陳國安。

    陳國安將煙頭丟到地上，踩了踩，說道，“皓皓讀完這學期，就甭讀了?！?/br>
    “啥？！”蔡水萍急得跳了起來。

    “陳家地少，收成就少，糧食賣不了多少錢，皓皓這書就到此為止吧?！标悋财鋵嵰部紤]了很久，這才下了決定。

    蔡水萍不甘心，說道，“皓皓初中都沒有念完呢！”

    “念啥念？”陳國安抬起頭，看向瞪著眼睛的蔡水萍，說道，“你這兒子哪一次考及格過？小學升初中，還是花了錢買的關系！你以為我們陳家還是以前嗎？！”

    陳世培想說些什么，但是父親說得也是事實，或許兒子這書，確實不必念了。

    蔡水萍不服氣，指著屋子，說道，“那老二家呢？他們家三個呢！三只書包，這開支可是我們家的三倍呢！就算皓皓成績差，也不能這么欺負吧！那都是閨女，皓皓可是您孫子呢！”

    陳國安又點燃了一支煙，說道，“我也跟志培和素娥說過了，他家老大這書也不必讀了，老二勉強還能再念一年，這事，他們也同意了?！?/br>
    蔡水萍沒話講，那兩閨女好歹還能考及格，也不讓讀了，她們不像自己的兒子，是個扶不上墻的阿斗。

    然而就在這時，陳佳夢卻站在門口，如晴天霹靂一般。

    爺爺的決定，作為兒子和媳婦都說不上話，就更別提一個孫女了，所以這件事，對陳佳夢來說，就是一場不公的判決。

    陳皓聽到自己不用念書，開心地把書包丟進了井里，要不是蔡水萍一直逼著自己，陳皓早就不干了，趴在教室睡覺都是一種折磨。

    王素娥找了一個機會，盡可能地說得委婉，將這件事說明。

    準確地說，王素娥也只是做傳達的工作，這個家，做主的是爺爺，經濟和權利也握在爺爺的手里。

    陳柳夢相對懂事一些，理解家里的情況，雖然不愿意，但還是笑著對母親點了點頭，這讓王素娥看著十分難受，眼眶頓時就紅了。

    陳佳夢則坐在一邊，不做任何回應，她心里的恨意逐漸放大，如同燎原之火，連她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

    陳志培走來，看著母女三人，說道，“干啥這樣？又不是生離死別，這書再念下去也是浪費錢，咱家現在沒有這個條件了?！?/br>
    陳佳夢的手指緊緊地拽著，開口道，“爹，那小希又為什么還能念？我們不一樣是女兒嗎？”

    “這哪能一樣？”陳志培反問道，“這村里，誰家孩子九歲可以念初中的？老師都說了，你meimei就是個天才，你看看這滿墻貼著的獎狀，有你一張嗎？她要是不讀書，學校索性可以解散了?！?/br>
    陳佳夢抬頭看向父親，說道，“雖然不能九歲就念初中，成績也一般，但是繼續努力的話，大學還是可以考上的！”

    陳志培一語嗆下，“不用了，家里出一個大學生就夠了?！?/br>
    陳佳夢瞪著父親離去的背影，說不出的恨。

    王素娥安慰道，“小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家里確實供不起了，怨不得你爹跟你爺爺?！?/br>
    此時的陳希夢，還在房間里專研高難度的題目。

    其實很早的時候，陳希夢就在準備高考，只是無奈年齡的局限，陳希夢的申請一次次被學校拒絕和駁回，所以陳希夢現在開始準備其他考試，沒有明確限定年齡的考試。

    “吱咯”一聲，房門被推開，陳佳夢站在門口，看著低頭做題的小妹。

    多么礙眼的人啊，如果可以消失，那該多好！

    陳希夢聽到聲音，轉過了頭，道，“大姐，怎么了？”

    就連聲音，都是如此刺耳。

    “大姐？”陳希夢疑惑地喊了一聲。

    “哦！”陳佳夢意識過來，說道，“娘說姑姑家那邊開始趕交流會了，和往年一樣，大概會持續三天左右，今天就有很多攤位擺出來了，明天正好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了?！标愊魶]有興趣，重新轉過了身，繼續做題。

    “那明天你就在家看書嗎？”陳佳夢問道。

    陳希夢隨口回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br>
    陳佳夢厭惡這個身影，尤其是陳希夢做題和看書的背影，她總是這么專注，絲毫不受外界干擾和影響，讓是讓人討厭。

    陳佳夢忽然想起了去年的那一本書，如果這身影和那書一樣，燒掉，干干凈凈，也許世界就變得美好了。

    第9章荒謬的計劃

    周末的清晨，陽光明媚，陳希夢一早就出了門，到了辛南城的時候，已經八點多。

    陳希夢來到一所中學，趁門衛沒有注意，溜了進去，隨后找到了教務處，站在門口，緊張地調節呼吸。

    高中學校和初中不同，周末的時候，這里的學生還在上課，尤其是高三，扛著巨大的升學壓力，在題海中奮斗。

    考上大學，就意味著美好的未來，比農民和工人都強，甚至在人們的觀念里，跟當官一樣。

    “咚咚！”

    陳希夢敲了敲門，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師，正抬頭看向她，問道，“這個時候你不上課？”

    老師說著又重新低下了頭，繼續道，“有事下課再說，先回去上課?！?/br>
    “老師，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br>
    陳希夢緊握的手心，直冒汗，雖然心理年齡比這個老師都大，可她早已習慣了這具身體和這個年齡，尤其是接下去要做的事，聽上去會十分荒謬。

    “嗯？”老師再次抬起頭，將眼鏡往下一拉，挑起了眼睛，仔細地看向陳希夢。

    這門衛在搞什么，一個孩子都看不住，就讓進來了，這可是全是最好的高中，將來這里要出很多大學生的！

    陳希夢緊張到不能呼吸，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怯場。

    陳希夢從包里掏出一沓試卷，走到老師跟前，將試卷遞上，說道，“這是我做的試卷，從書店買的，歷年的高考模擬卷，我基本上都可以做到滿分，除了語文作文，我不知道如何評分……”

    “等一下！”老師打斷道，同時目光從試卷上移開，落到跟前這個緊張的女孩臉上，問道，“這高考成績不是光你自己打分就算數，姑且不說這試卷的水分，就算你真的有這本事，我們學校也不是這么進的?！?/br>
    “我知道，我自己打分，您可能會不信，但是……”

    老師再一次打斷了陳希夢，說道，“孩子，不是老師打擊你，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是農村來的吧？這個學校的學費很昂貴，你念不起，回去吧?！?/br>
    陳希夢鼓足了勇氣，提高了分貝，道，“老師，我不是想來念書，我想來教書！”

    “??？！”老師吃了一驚，同時眼鏡“啪嗒”一聲落到桌面上。

    “老師，這里是所有科目的試卷，我真的可以答得很好，”陳希夢說著又從包里掏出幾本本子，上面注明各個科目，陳希夢繼續說道，“這是我做的筆記，學習技巧，方法，可以高效地答題?！?/br>
    老師顯然不信，但是女孩很堅持。

    陳希夢請求道，“拜托您了，請稍微看一下……”

    老師猶豫了一會兒，勉強低頭看去，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自己就是任課老師，這女孩的筆記竟然做的這么好，一目了然，直擊要點，絲毫沒有偏差，并且簡潔明了。

    “你自己做的？”老師大跌眼鏡。

    陳希夢用力的點頭，回道，“老師如果不信我的能力，可以現場給我出題，或許讓我現場考一回也成，不管什么科目，我都可以?！?/br>
    老師繼續往下翻，筆記的內容讓人連連吃驚，他教書也十幾年了，竟然都沒有這孩子的思路清晰，將考點羅列得如此清楚。

    “老師，能不能讓我留下，我就周末的時候來，給學生們上補習課，我可以教好他們，真的！”

    陳希夢信誓旦旦地說道，同時緊張地看著老師的臉色，仿若在等待宣判結果一般。

    即便不現場考試，老師光從這些筆記就知道這個孩子不一般，甚至自己都覺得有些慚愧，猶豫道，“可是你一個孩子怎么教那些比你大的高中生？”

    “老師，我侏儒癥！”

    “……”老師表示一臉懵逼。

    陳希夢懇求道，“老師，讓我留下吧，我真的可以的，或者讓我試一試也成，拜托了……”

    即便是臨時的聘用老師，也需要和學校領導商量，更何況還是一個孩子……好吧，一個侏儒癥患者。

    老師起身道，“那你等一會兒，我去跟學校領導匯報一下情況?！?/br>
    “好，謝謝老師！”陳希夢認真地鞠了一躬，看著老師拿著自己的試卷和筆記本離開。

    然而等待的過程，總是如此的漫長，陳希夢也不知道學校領導們會不會答應這么荒謬的事，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祈禱，希望自己被破格“錄用”。

    可是等老師回來，卻沒有直接給陳希夢結果，而是喊陳希夢現場做題，限時半個小時，卻涵蓋了各個科目的難題。

    這似乎不是錄用考試，看陳希夢是否合格，而是故意在刁難人??！

    陳希夢回想起前幾日爺爺跟父母說的話，關于大姐和二姐輟學一事，原來陳希夢聽見了。

    無法評價體制改革是好是壞，但是對于人口不多的陳家來說，顯然不如以前，那么阻止jiejie們輟學的唯一辦法，就是賺錢，賺jiejie們的學費！

    陳希夢咬了咬牙，埋頭啃題。

    辦公室的外頭，站著幾個人，他們是學校的老師，也是學校的領導，都為此感到吃驚，甚至特意跑來看，題目也是故意挑了高難度的，他們一邊看著里面做題的女孩，一邊低語談論著什么。

    時間到，陳希夢卻來不及做完最后三題。

    老師拿走了卷子，陳希夢的筆尖從紙上劃過，她留不住這卷子，就像這個學校留不住她一樣。

    在這一瞬間，陳希夢的世界，變得黯淡無光。

    陳希夢轉過頭，看向那幾個老師，他們一邊看著陳希夢做的題，一邊搖頭說著什么。

    陳希夢的心，涼了。

    果真是自己太天真了，就像撒謊說侏儒癥一樣，根本不會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