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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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據實以報:“姜小姐說您近日忙,她怕您太累,怕寫信給您會叫您分心,所以沒有寫回信?!?/br> 葉適眸中閃過一絲失落,而后小聲兒嘀咕道:“看到她的信,我才能不累啊?!?/br> 這一聲兒低語,元嘉沒有聽見,但葉適身邊的黎公公聽到了。 葉適抬起頭,復又看向元嘉,道:“下去吧,沒你事兒了?!?/br> 元嘉躬身退了出去。 元嘉走后,葉適眼睛雖然落在面前的賬目上,但是心神頗有些不寧,好半晌沒有翻頁。 而這一切,黎公公都瞧在眼里,他從鄉下回來后,聽過不少次傅叔怒罵姜小姐是紅顏禍水,是妖女的話。 他雖然沒見過姜小姐,但是他照顧了陛下這么多年,方才那般的喜色,當真是甚少瞧見,看來陛下是真的很喜歡姜小姐,她是個能讓陛下感覺到快樂的人。 黎公公不喜葉適忙碌,亦不喜他整日苦大仇深,無論姜小姐是不是紅顏禍水,只要能讓陛下過得開心些,就是最好的人,他倒是愿意從中悄悄幫些忙。 念及此,黎公公暗暗記下了這樁事。 雖知姜灼華是關心他才沒有回信,但是他更喜歡她不怕打擾自己,希望在任何她愿意的時候,都可以來找他,跟他說話。 葉適過了好半晌,才將注意力移回手里忙碌的事情上,接著翻查了起來。 姜灼華這邊兒,到了傍晚時分,康定翁主府上,送來了一張請帖。翁主府的下人將請帖遞到姜灼華手里,而后跟她說道:“姜小姐,明日長公主府上設宴,還請小姐勿忘,長公主很惦記您?!?/br> 姜灼華看著請帖,神色有些茫然,不解的問道:“不是小姥姥府上嗎?長公主是怎么回事?” 那小廝笑笑道:“這些事情,明日小姐還是親自問長公主吧,小的回去復命了?!?/br> 說罷,那小廝便告辭離去。 姜灼華懷著不解,去到了濯風堂。姜灼風和程佩玖,正在屋里吃飯,見姜灼華過來,便給她添了雙碗筷,喊她坐下一起吃。 程佩玖招呼道:“我這兒的吃食沒有你那邊兒講究,你將就著用些?!?/br> 姜灼華抿唇一笑:“都是一家人,嫂子別說這么見外的話?!?/br> 說罷,姜灼華坐下,邊和哥哥嫂子一起吃飯,邊不解的問道:“哥,小姥姥封了長公主,你知道嗎?” 姜灼風點點頭,同樣面露不解:“知道,那□□堂上就聽到了。但是奇怪的是,為什么小姥姥會晉封?” “知道不跟我說一聲兒?!苯迫A隨口編排一句,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說,小姥姥做主把葉適給自己買下來,他那邊兒的人,應該厭極了她們才是,怎么會給小姥姥晉封? 程佩玖見倆人擰眉沉思,不由笑著說道:“你們兄妹倆別愁了,明日過去問問不就好了?來,先吃飯?!?/br> 倆人點點頭,便聽話的吃飯。 飯到一半,姜灼華邊吃邊跟姜灼風說道:“對了,這幾日元嘉可能會來跟重錦提親,給重錦的嫁妝,得著手準備起來了?!?/br> 姜灼風聞言一愣:“重錦和元嘉?這事兒怎么沒聽你提過?” 姜灼華斜了姜灼風一眼,編排道:“怎么做的哥哥?我還以為你知道呢?看也該看出來了啊?!?/br> 姜灼風無奈地挑挑眉,問道:“元嘉靠譜嗎?我瞧著那小子毛毛躁躁的?!?/br> 姜灼華點點頭:“元嘉性子跳脫了些,但是辦事倒是從不含糊。和重錦挺合的,這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瞧著元嘉對重錦,是真心的喜歡?!?/br> 姜灼風想了片刻,而后應下,對程佩玖道:“好,那到時候就勞煩夫人,和壯壯一起準備一下重錦的嫁妝。我也不大懂這些,咱倆的婚事,還是壯壯cao辦的?!?/br> 程佩玖聞言,笑著說了姜灼風幾句。 待一切商量妥當,晚飯基本也吃完了,姜灼華便跟哥哥嫂嫂告辭,回了耀華堂。 第二日一早,姜灼華兄妹一行人,一同前往康定長公主府。 來到后院,便見康定長公主早已等在后花園的水榭里,見他們到來,不由抿唇一笑,起身迎上前來。 姜灼華上前攜了康定長公主的手,行禮后問道:“怎么回事?小姥姥怎就悄么聲兒的成了長公主?” 康定長公主笑著引了幾人在水榭的軟墊上坐下,命婢女們上茶,方才回道:“這事兒說來話長。沈言沈大人,曾是我和二爺的故交,多年前,沈言前來我的府上,問我想不想給二爺報仇,我自然是想,便應了下來?!?/br> 但聽康定長公主接著道:“前年年底,沈言再次來到我的府上,他跟我說,有個人回京了。他是先帝幺子,要想給二爺報仇,便是幫此人坐上皇位。中秋那晚,便是我帶陛下進的宮?!?/br> 聽聞到此,姜灼華和姜灼風這才恍然,說不定前世,也是小姥姥幫葉適進的宮。 康定長公主看向姜灼華,開口問道:“灼華,你知不知道,你府上那位男寵的真實身份?” 姜灼華點點頭:“知道,我和哥哥都知道?!?/br> 康定長公主聞言失笑,不由搖頭笑嘆:“陛下果然對你是真心喜歡,連這等事都跟你講實話。你可知道,我從未見過陛下,那晚他來到府上,看清樣貌后,當真唬我一跳?!?/br> 程佩玖在一旁聽得有些云里霧里,不由問道:“我怎么聽不大懂?meimei的那位男寵,真實身份是什么?” 姜灼風伸手握住程佩玖的手,笑著解釋道:“壯壯的那位男寵,就是中秋夜奪位的永熙帝?!?/br> 程佩玖倒抽一口冷氣,驚得捂住了心口,好半晌沒回過神來,敢情、敢情她曾經在meimei的耀華堂,和當今圣上吃了好幾頓飯? 見程佩玖驚訝的模樣,所有人都不由失笑,程佩玖見他們笑自己,這才不好意思的遮掩道:“難怪,之前就看meimei那位男寵氣度格外出眾,原是當今圣上?!?/br> 姜灼華低眉笑笑,而后向康定長公主問道:“小姥姥,你中秋前喊我們來府上,是不是怕奪位失敗,你再也回不來了?” 康定長公主笑著點了點頭,而后嘆氣道:“是啊,我還寫了一封與你們兄妹斷絕關系的書信,就怕一旦出事,牽連你們,好在陛下奪位有驚無險,都過去了?!?/br> 說罷,康定長公主對姜灼風道:“上次來府上,拉著你們陪我,都沒叫你們去轉轉。你帶著佩玖和重錦,去府里走走吧,宴會還有幾個時辰,我和灼華單獨聊會兒?!?/br> 姜灼風應下,帶著程佩玖和姜重錦離開了水榭。 他們走后,康定長公主正欲詢問姜灼華和葉適的事,卻見一名小廝跑進了水榭,而后行禮到:“回稟長公主,沈言沈大人求見?!?/br> 康定長公主微一挑眉,對他道:“請進來吧?!?/br> 康定長公主只好拍拍姜灼華的手,說道:“咱們一會兒再說?!?/br> 姜灼華點點頭,不多時,沈言在小廝的指引下走了進來,在水榭中站定。 姜灼華打量一番,這位便是剛位及三公的司空沈言? 但見他身材高拔,一席玄色大袖衫合體的穿在他的身上,發上同樣玄色的鑲紅寶石簪冠高高聳起,再兼續著一縷長至喉結的漂亮胡須,整個人顯得溫文爾雅,儒雅非常。 姜灼華起身行了禮,而后坐回康定長公主身邊,但聽康定長公主問道:“我記得,我沒給沈大人下請帖???” 沈言低眉笑笑,說道:“知道你府上今日有宴,我便自作主張的過來了。白二爺的仇已經報了,長公主可還記得你我當年的約定?我今日來,不是為旁的,就是來找長公主兌現承諾的?!?/br> 什么承諾? 姜灼華不解的看看康定長公主,又看看沈言,心下不由有些擔心,小姥姥為了給二爺報仇,是答應了沈言什么過分的要求嗎? 念及此,姜灼華的心不由揪起。 但見康定長公主低眉一笑,感嘆道:“這么多年了,你竟還記得?” 沈言抿唇一笑,笑意溫軟:“自然記得!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br> 說罷,沈言上前一步,看向康定長公主的神色里,頗有些渺遠,他勸慰般的說道:“湘兒,二爺已經走了……可我還在!” 康定長公主聽罷,心不由陣陣抽起,有痛、有追憶、有感動,以及……孤守這么多年,殘留在心間的寒意。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關于白二爺的一切,正如暴雨過后的洪水一般,波濤洶涌而來,又像握不住的流沙一般,飛速的從指間零零散散的逝去,再也握不??! 康定長公主垂首沉默許久,再度抬頭時,姜灼華明顯看到,沉淀在小姥姥眼底深處那么多年的孤寂,在這一刻,漸漸褪去。 方才……似乎聽小姥姥說,沈言和他們夫妻,曾是故交? 康定長公主看著沈言,輕描淡寫的說出一個字:“好?!?/br> 沈言聞言,愣了愣,而后輕嘆一聲,露出了笑容,他默了片刻,對康定長公主和姜灼華說道:“那我就先走了,告辭?!?/br> 說罷,沈言轉身出了水榭。 沈言走后,姜灼華忙問道:“沈言幫您報仇的條件,是嫁給他?” 康定長公主聞言失笑,挑眉道:“不算條件吧。他年紀大,跟他相識,其實比和二爺相識還早些,我和二爺成親后,他夫人沒多久就過世了,后來就沒有再娶。我當真不知,他是何時對我有情?都這么些年了,竟也沒變?!?/br> 姜灼華這才松了口氣,沈言剛來時說的那幾句話,委實嚇她一跳,她看著康定長公主,唇邊勾起一個笑意,頗有些心疼道:“既然他對小姥姥這般有情,為何不早些應了?平白叫自己獨身一人這么些年?!?/br> 康定長公主回頭看向姜灼華,反問道:“那陛下對你那般有情,你應了嗎?” 姜灼華:“……” 她只好笑笑道:“我知道他對我真心,但是小姥姥,他是皇帝,我委實不敢去賭?!?/br> 康定長公主在沈言來之前,本來也就是要問姜灼華這件事,聽到這般答案后,感慨道: “所以說,人就是這般。興許有能耐熬得過痛苦,卻不見有勇氣抓住幸福。過去,我不敢和沈言在一起,一來是忘不掉二爺,二來是怕日后報仇失敗,平白連累更多的人?,F如今,我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了,這后半輩子,總不能一直自己一個人,我也會寂寞的?!?/br> 說罷,康定長公主抿唇一笑。 興許有能耐熬得過痛苦,卻不見得有勇氣抓住幸福。 姜灼華腦中流轉這兩句話,她可不就是那個沒勇氣的人嗎?認了,沒辦法,實在是和葉適在一起變數太多,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更不敢拿他的感情賭自己的未來。 他若是普通人,嫁就嫁了,合不來大不了和離唄,反正和離一事上,她早就輕車熟路了。 可偏生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一旦合不來,不是和離就和離的,她賠上的那可就是身家性命,是后半生的自由,是哥哥嫂嫂一家人的幸福。 這叫她,怎么拿得出勇氣? 康定長公主問道:“看你這態度,是不跟他進宮的意思嗎?” 姜灼華點點頭,沒有否認:“是。我想離開京城,等他大婚,忘了我這么個人以后,我再回來,一旦他哪一日心血來潮,一紙圣旨下來,我就躲不掉了?!?/br> 康定長公主復又問道:“那你喜歡他嗎?” 姜灼華一笑,大方的點頭承認:“喜歡。第一次在您府上見到他,我就喜歡?!?/br> 康定長公主蹙眉不解道:“喜歡?那你還舍得走?” 說罷,姜灼華哈哈一笑,灑脫道:“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嗎?實不相瞞,小姥姥,現在與我而言,在不在一起無所謂的。我心里記著他對我的所有好,記著這份愛此時此刻在我心間的感覺,就足夠我懷戀一輩子。一旦在一起,我擔心的那些變故出現,現在的這些美好就都沒有了?!?/br> 活到姜灼華這一步,該看開的都看開了,以前她飽受思念的折磨,但是現在的她,很享受這份“折磨”。 一個人,其實心里能有一個一直值得惦記,值得想念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這證明曾有一個人對你真心的好過,真心的將你放在心上過。 相比在一起,她更希望這份美好,能一直留在心里,一直、一直…… 康定長公主聽完她這番話,重新打量姜灼華一番,才不解的編排道:“你這丫頭,年紀輕輕的,想法怎么這么老成?跟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似的?!?/br> 說罷,康定長公主又道:“不過也對,一個真正成熟的人,就該如此。愛而不執,恨而不怨,無論經歷多少風雨磨難,初心依舊?!?/br> 姜灼華挑眉道:“您這可高抬我了,我沒那么高境界?!?/br> 閑聊了一陣兒,府里陸續開始來客,等姜灼風他們回來后,一行人一同入了席。 葉適這一日在宮里,一整日的忙碌,又是亥時方停,罷了后,只覺肩頸酸疼,眼睛視物也有些發酸模糊。 案牘勞形,說不盡的疲累,好在一想到忙完這些事,等大局安定下來,登基大典過后,就可以娶姜灼華入宮,他就覺得心里有了些安慰,這些繁重的事物,便也沒那么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