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這話一落,群臣中有幾個就黑了臉,因為他們也有女兒在那跪著呢,說如妃不守規矩,等同于說他們女兒,本來他們都選擇無視了,反正要丟人大家一起丟,但一旦有人出頭,他們就不得不開口,一個個都勸自家女兒離開。 妃子們自然不愿意,難得湊個熱鬧,還是為娘娘辦事,辦好了趕明給娘娘提個要求,娘娘準應,不是她們沒出息,而是這些要求唯有姜苧這個后宮之主能做主。 如妃再次充當惡人,她哼了一聲,“我可比別人守規矩多了,試問咱們大昭,哪有被禁足的皇后換個將軍的身份違抗圣旨的?” 周圍一靜。 可憐的老父親氣得抖著嘴角顫顫巍巍,其余妃子也和她們父親起了爭執,很快逼迫宋瑾出宮的嚴肅場合就變成了家教現場。 宋珩:“……” 厲害了!我的皇嫂?。?! 這段爭執拖了不少時間,群臣中早有身體不頂事的被熱得暈乎起來。 宋珩瞅著,心道多大仇啊這誰出的餿主意啊攛掇你們受罪你們趕緊去揍他吧! 群臣偏不如了他的意,還在堅持。 姜苧覺著能曬暈幾個也好,讓他們長長記性,但又瞧如妃那擔心自己父親的眼神,還是作罷,回頭沖群臣輕言,“都莫說了,她們愛待著就待著吧,所幸也熱不著?!?/br> 這一刀將快要熱炸了的群臣捅得那叫一個臉色難堪,重度刺激之下還真啪嘰一聲暈倒了一個。 姜苧臉色不虞道,“快去叫太醫!”兩個宮女去了,又有幾個侍衛聯手將暈倒的那個大臣抬到了陰涼的樹蔭處。 幾個妃子看著自己的老父親擱心里萬幸老爹沒暈,不然等以后磕多少頭都彌補不了自己的愧疚之情。 姜苧一鎮住場子,靈敏的耳朵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咕嚕聲,想必有大臣餓了。也是,都跪一上午了,連口水都沒喝,也該餓得不行了。 餓了正好,姜苧擱心里一笑,在群臣滿懷希冀的眼神中舉起了手中錦盒,“陛下!臣有東西要呈給陛下!請陛下出來一見!” 要是控訴宋瑾行為的話,姜苧有無數話,每一句都可引起公憤,但正因如此,她不能說,日后宋瑾還需要這群臣子,她可不愿意讓君臣之間再生間隙,唯有選擇這種方式。 殿里依舊未有回應,宋珩走進去,不過一會兒搖著扇子出來了,“將軍要呈給皇兄什么東西?” “回陛下,是《闔稹疏》”話一出口,周圍驚呼聲不斷,有大臣膝行過來問,“將軍所言屬實?” 姜苧側頭,見是闔家后人,微一勾唇,含笑點頭,“怕是沒人比闔大人清楚這封奏疏的意義了?!?/br> 《闔稹疏》成于大昭開朝立國不久,時值大昭頭位皇帝與群臣互相猜疑,心生間隙,朝堂暗潮洶涌。 唯恐將平定的天下又要生亂,當時身居丞相之位的闔稹成了維系君臣和諧的關鍵點,他在一個早朝放棄所有場面話,猶如嘮家常一般將他與皇帝間的點點滴滴說出來,說到最后嗚咽涕零,“臣與陛下相識于微時,今陛下一攬大統,予臣重權,贈臣金銀,臣再也不用挨凍受餓,卻總會想起那夜寒冬陛下瑟瑟發抖時遞過來的一角棉被?!?/br> 當時皇帝亦泣不成聲,朝堂之上多數都是助他打天下的老臣子,哪個不曾受過他的恩情,一時間都雙目通紅,闔稹卻在此時道了一聲,“當時步履維艱亦能如此,臣信陛下與諸位日后亦能如此!”而后觸柱身亡。 闔稹用死捍緊了君臣的心。他死之后,朝堂安穩下來,皇帝親手寫下他在朝堂上說的一字一句,封裝起來保存好以便告誡后世。 宋瑾初登基,又不出太和宮,與群臣接觸有限,君臣之情不算深厚,但先帝乃出了名的純善仁義之人,這朝堂上的百官哪個不服他? 姜苧便道:“陛下!先帝因病纏綿臥榻時亦多次閱讀此疏,必與陛下提過諸位大人,陛下若心有苦衷出不了太和宮,那可否與諸位大人說幾句?” 群臣早已被闔稹與先帝搞得淚流滿面,別說見宋瑾了,哪怕宋瑾現在和他們說一句,他們都能感動得不行,就連宋珩都眼含熱淚地接過錦盒說,“本王定好好勸皇兄?!倍筮M殿去了。 殿里宋瑾混沌地坐著,宋珩闖入他模糊的視線里抹了把淚,把盒子放到桌子上,“皇兄,天這么熱,皇嫂就這么跪著該多難受啊?!?/br> 出乎意料地,宋瑾沒立即開口讓姜苧進來,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聲音發澀,“阿珩,你,可還記得父皇?” “當然,我豈能忘了父皇?” 宋瑾不知怎地忽而淚崩,淚珠連著成線地滾落到面具下,“父皇他……” “皇兄你……” 宋珩驚慌無措,不知道該干什么,“皇兄,你,你別哭,別哭……”好一會兒才打開盒子,“我、我給你看闔稹疏,你看……” 聲音戛然一停,宋珩又驚又惑地從里面拿出一張小紙條,呆了,“這,這是闔稹疏?假的吧?!” 皇嫂你逗我們玩的吧? “假、假的,真的在朕這里?!彼舞獫M臉淚水地接過那紙條,定眼一看:夫君,你我的百歲之好早已結過,你可想要個孩子? 愛你的阿苧。 “皇、皇兄……” 只見宋瑾哭得更兇了。 第21章 情話【21】 “皇兄你別哭了成不成?”宋珩急得圍著御桌來回轉圈,他指了指殿外,語氣沖了起來,“皇嫂還在外面跪著呢!” “你敢兇朕!”宋瑾腫著雙眼抹了淚,捏著紙條往袖子塞,語氣非常不善,“朕要告訴阿苧!” “……” 宋珩難以置信地看著往殿門口去的宋瑾,心道皇兄你正常點好不好!告狀這種把戲我五歲起就不玩了! 可惜宋瑾現在腦子不清楚,一受委屈就想去找親近的人說道,跟個三歲的寶寶似的。宋珩只好憋屈地追上去拽緊他的衣袖,“皇兄,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吧!” 多么像小時候他做錯事向宋瑾求饒!而目前心理年齡只有三歲的宋寶寶糾結了好一會兒,才一副朕要寬容些的模樣說,“那就暫且原諒你,朕要見阿苧?!?/br> “我這就去喊?!彼午褚娝舶卜€穩地在御桌后坐好才安心,心里又想還得好好安撫一番殿外的大臣們才行。 殿外。 四周靜得很,都在等宋瑾的反應。忽而,從眾妃那邊傳來一句嘟囔,“天這么熱,為何非要陛下出來?也太不體貼了!” 汗流浹背的群臣抹掉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漬,臉色又難堪起來,卻也沒再嗆回去,到底是不好意思和一群女人爭辯。不過倒還是有幾個大臣試圖掙扎掙扎,“臣等只是想見見陛下,陛下若不出來,臣等進去也可?!?/br> “那一開始說什么非要陛下出來,若只是進去,陛下早就應了,陛下心很軟的?!庇袀€妃子話里話外都在為宋瑾開脫。 群臣愈發覺著這群女人是要氣死他們。之前開口的幾個大臣互相瞧了瞧,都選擇不再開口。姜苧不動聲色地瞥過去,將他們的模樣記在了心里。 “諸位大人,適才陛下看了闔稹疏……”宋珩一出來就抹掉眼角的淚,聲音十分暗啞,好似剛才在殿里和宋瑾抱頭痛哭過一般,“陛下他……” “殿下莫說了,陛下難過成這樣,實屬我們的過錯,我們不該如此叨擾陛下的?!痹戚嬲酒鹕砜戳丝雌渌?,“我們走吧,莫讓陛下再為難,陛下忙完會見我們的?!?/br> 群臣一聽不由暗暗磨牙,又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陛下勤政是出了名的,哪怕先帝也比不上,如今他們如此逼迫陛下,豈不是要耽擱國家大事?這女人真會打臉! 實在是前面情感渲染得太厲害,群臣現在腦子里全塞滿了先帝闔稹開國立朝這些崢嶸的往昔歲月,又加上妃子們這么挖苦,氣勢早就萎了下去,輕而易舉地就被眾妃帶去了節奏。 眾妃起身相繼離去,群臣便也不好意思再跪著了,而且他們又餓又渴,眼瞅著在陛下面前也討不到好,都一個個起身走了。 正在苦惱說什么話能令群臣感動地離去的宋珩望著那領頭的云萱心道你特么也太機智了吧!稍后他給姜苧使了個進去的眼色追上了群臣,“諸位大人留步,皇兄雖現在形容狼狽無法見你們,但還是吩咐本王領諸位大人用飯,他也是怕餓著你們了,他平時吃飯晚,適才還懊惱自己忘了這些……” 為啥形容狼狽?哭得唄! 為啥會吃飯晚?勤政唄! 如此這般,竟還惦記著我等! 群臣神色都頗為動容。 宋珩:“……” 你們今日莫不是被曬傻了?這也太好哄了吧! * 群臣一離去,姜苧就起身進了殿,隨手關上殿門。宋瑾見是她立馬撲了上來,“朕不要孩子,阿苧,朕不要當父皇!” 姜苧愣了下,她原以為宋瑾看到紙條會十分感動,畢竟自己上趕著給他生孩子,萬萬沒料到他非但不感動還如此恐慌。 “不想要就不要?!苯r將宋瑾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陛下餓沒?”宋瑾可憐地點點頭,“皇弟都沒說讓朕吃飯,還兇朕!” 要是宋珩在場估計要被他氣吐血了,說好的暫且原諒呢!說好的不告狀呢!宋三歲! 姜苧不知實情,聞言立馬冷下臉,“當真?回頭臣妾罵他?!?/br> “不當真?!彼舞僭趺凑J真回這話也欠揍,又是一副朕要寬容些的樣子,“朕說暫且原諒他,阿苧就不要罵他了吧!” “暫且就是一會兒,一會兒已經過去了,陛下可以不用原諒他?!苯r并不打算放過宋珩,吃飯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忘了提醒宋瑾! 宋瑾作恍然大悟狀:“哦哦哦?!?/br> 姜苧又道:“陛下,用膳吧?!?/br> “好的,阿苧?!彼舞杠S地做了個一飛沖天的姿勢。 姜苧:“為、為何突然如此?” 宋瑾眨眨眼,“心里歡喜!” 姜苧:“……” 要死了! 你特么……能不能傻得慢一點? 這一眨眼智商就退一截,以后可要怎么辦??! * 群臣用過午膳,過來謝恩,將過了宮門,太和殿里傳來姜苧飽含屈辱的聲音。 “陛下!” “什么都別說了!今日你擅自出宮已是大錯!”宋瑾拔高的聲音陡然一低了,“算了,朕也沒心情與你計較這個了!常樂,送皇后回宮!” “陛下!我姜家歷來忠心,自打去守西北就與將士同甘共苦,百十來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說收兵權就收兵權,可曾考慮過我姜家的感受!” 群臣聽到此處不免擱心里搖頭,皇后說這話就出格了,兵權本就屬于君王,陛下自然想收就收,即便姜家再怎么稱霸西北也得服從于君王。 果然殿里又傳出了宋瑾憤怒的吼聲,“放肆!朕念你是姜家之后才欽點你為后,并多次縱容你橫行后宮,你卻一直不知悔改,三番兩次鬧出事來!” “陛下!臣妾……”姜苧聲音一弱,宋瑾的憤怒不僅沒消,還飆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來人,傳朕旨意,召姜老將軍進京,朕想他應該十分想念女兒!” “陛下!” “送皇后回宮!若再踏出宮門一步,朕必廢后!” 群臣愕然,陛下此舉是要挾持姜苧逼西北那邊交出兵權??! 隨后殿里突然傳來砰得一聲巨響,隨之四周陷入一片靜默之中,群臣恨不得沖進去看看到底是何情況! “諸位大人莫急,本王進去瞧瞧?!彼午駵\笑一聲,疾步到了殿門口,將要推門,里面傳來姜苧惶惶然的聲音,“都別進來!” 殿里,御桌倒地,奏折與情書胡亂攤著,姜苧能精準地看見那情書下的一行行小字,確然是宋瑾補的。 銀色面具壓在那情書上,泛著冷硬的光澤,姜苧視線晃了晃,才從地上挪到宋瑾身上,卻無論如何都不敢抬高幾分去看那張臉,“你、你……” “阿苧,你嫌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