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您過獎了?!碧N寧淡然抽回手,“能成為陸家婦,是我的福分才對,陸家百年積累,才有今日盛景,也是多年寒窗苦讀不輟,夫君才能一舉奪魁,蘊寧不過稍沾福澤罷了,卻是不敢居功?!?/br> 一番話說得孫氏就有些訕訕,只她也是個機靈的,看蘊寧不喜,自然不會再提這事,卻是笑嘻嘻道: “咱們也不是外人,我今兒個來啊,除了給寧姐兒道個喜,還有另一樁喜事呢?!?/br> “哦?”蘊寧抬頭,不期然想起在醉仙樓哪兒聽到的幾句閑言,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浮現在腦海里—— 孫氏要說的,不會是和表兄崔浩的婚事有關吧? “是為了延陵崔家的公子?!睂O氏笑容益發燦爛,話里有話道,“也算是天大的一樁好事,都說苦盡甘來,崔公子的苦日子算是到頭了?!?/br> “吳閣老很是看重崔公子,正好他膝下有一位千金,年齡和崔公子正相當,我今兒來啊,就是為了這件事……崔家眼下正艱難著呢,吳閣老又是個惜才的,有他老人家提攜,崔家想要恢復從前的盛景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口中說著,示意蘊寧讓身邊的人退下,又特特把座椅往前挪動了下,壓低聲音道: “你那夫君自是個有才的,可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要是你那公爹還在位上,自然不用擔心什么,可他現在這身子骨……侯爺倒是位高權重,文官這邊也插不進手不是?真是和吳家做了親,這以后啊,可就能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了,陸家定能青云直上,說不好沒幾年,一個御賜的誥命夫人就能落到你頭上……” 口中說著,又指了指地上堆疊的禮盒: “來時也沒準備什么禮物,這一個是給你的……那個是送與崔老夫人的……對了,還有那一件,你就轉交給崔公子,再把吳閣老的意思告訴他,嬸子就等著聽你的好消息了?!?/br> 竟是起身就要走。 卻被蘊寧伸手攔住,微微抬高聲音道: “孫夫人還請留步?!?/br> 視線在地上堆成小山般的禮物上掃視一遍,語氣極不客氣: “敢問這些東西,是孫夫人準備的,還是,吳家那位,新姨娘備好的?” 卻明顯在“新姨娘”三字上加重了語氣。 孫氏神情登時有些不自然,訕訕道: “侄女兒這是什么話,什么誰準備的,一些禮物罷了,也就是份心意……” “話不是這樣說,”蘊寧卻是不允她搪塞,“老話說無功不受祿,夫人不把話說清楚,莫不是把陸家當成那般眼皮子淺、沒見過什么好東西的人家不成?” 孫氏被堵得啞口無言。又覺得說不出的氣悶。 要說送過來的這些東西,可不正是吳正榮的新姨娘花氏備好的? 說起這件事,孫氏也有些無奈。 本來依著孫氏的意思,婚姻既是結兩姓之好,怎么也要探探對方的話才好。 那花姨娘倒好,竟是直接大手筆準備了禮物。 東西孫氏也是看了的,個個皆是珍品,就比方說點名送給崔浩的那方端硯,說是價值萬金。 初次登門,哪里需要這么重的禮物?就是尋常親戚,也是有些過了的,若說是送給府中嬌客,還能說得過去…… 孫氏也曾婉轉提醒過,不想花姨娘卻是不肯改變主意,又暗示孫氏,只要事情辦成了,回頭就會提醒吳正榮,讓忠誠伯的官位往上升一升。 孫氏這才明白,那花氏根本是門兒清,她那親閨女雖然已是進了吳家門,卻是頂著個外室女的名頭,就是這會兒,也就是庶女罷了。 或者能配得上寒門出身的進士,崔家那樣的望族,卻是想都不要想了。 一旦這批貴重的禮物送過去,可不是就造成了既成事實,到時候再讓吳正榮出面壓一壓,不怕崔浩不低頭…… 這也是為何明明是給崔浩說親,孫氏卻不去見崔老夫人,反而點名要拜見蘊寧,可不是打好了算盤,欺負蘊寧沒見過世面,年紀又小,不懂世間險惡罷了。 本想著只要蘊寧這邊收下,自己離開后崔老夫人即便發現了什么不妥,也是覆水難收,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再如何,總不能再把東西送回去吧 甚至兩人說話時,還刻意揀些小姑娘愛聽的說,如何也想不到,灌了這么多迷魂湯,根本一點兒用也沒有。 臉色就有些不好,沉了臉拿出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道: “你這丫頭好不曉事,我和你母親從小關系就好,比起親姐妹也不差什么,怎么你這話里話外,我倒是要害你不成?還是說非要我去一趟侯府,親自給你娘賠罪?” 說是賠罪,分明是要興師問罪還差不多。 本想著自己這般發威,蘊寧必會惶恐,不想一句話剛結束,蘊寧已是直接叫人進來,同時冷聲道: “孫夫人要走,我也不留你,至于說武安侯府,您賠罪也好,問罪也罷,都隨您自己樂意,只一點,陸家這里,還是少登門為妙?!?/br> 又招呼避出去的采英等人: “禮送孫夫人出府,還有這些禮物,也幫著孫夫人提出去?!?/br> 說完直接端起茶碗。 孫氏臉色一時青紅交錯,直到被陸家一眾仆人“請出府門”才明白,自己分明是看錯人了。之前還以為,再有武安侯嫡女的身份,幼時的經歷決定,小丫頭也不會有多少底氣的。 再不想竟是恁般老辣絲毫算計不得不說,還是個不給人留顏面面善心硬的主。一時又羞又窘,也不敢久留,一疊聲令車夫快走。 也不知那孫氏說了什么,吳家很快就傳出新姨娘被氣的病倒的消息…… 花姨娘如何,蘊寧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前腳禮送走孫氏,后腳就讓人喊來崔琳瑯,把孫氏來意說了一番,崔琳瑯氣的紅了眼睛: “我崔家是什么人家?如何能娶一個外室女做崔家宗婦?真是做了親,兄長這么多年的努力可真是全白費了……那花姨娘心腸真是歹毒!” 又含淚向蘊寧拜謝: “虧得表嫂機靈,不然可不要被他們家給算計了去?!?/br> “倒不是讓你謝我?!碧N寧忙攔住崔琳瑯,“只眼下盯著表哥的人可是不少,你得空了就跟表哥說一聲,再問表哥,可有覺著合適的人家,咱們自己挑也放心不是?” 這話本來應該長輩說。 只崔家眼下情形特殊,那些虎狼一般的族人即便暫時不敢妄動,可要說真心替這對兄妹著想,卻是沒多大可能。 祖母倒是個睿智的,只許是家里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眼瞧著各方面都漸漸好起來了,老祖宗卻是撐不住了,若非蘊寧侍奉的精心,說不得也和公爹一般,下不來床了。蘊寧自然不愿事事都去煩她。 “嗯?!贝蘖宅槕艘宦?,還要再說什么,仆婦卻忽然來稟,說是荊南和荊北回來了,還讓趕緊給少爺并表少爺收拾些衣服送過去。 ☆、241 “收拾衣服?”蘊寧愣了一下。 今兒個是一眾進士授官的日子, 以著陸瑄和崔浩的成績,兩人一準兒應該入翰林院的, 根本不可能外任地方。 而翰林院就在京城。 要說單崔浩一人, 還能理解,畢竟他眼下已然授官, 依舊住在陸家, 便有些不合適,崔家在帝都的房子也已收拾妥當, 準備選個黃道吉日就搬進去,怎么連陸瑄都要收拾行李呢? 聽了蘊寧的詢問, 荊南忙道: “少爺和表少爺確然都授了翰林院的職, 只之前大鬧春闈一案, 內里怕是大有隱情,說是事涉南北士林,需有人居中周旋, 以免生出更大事端,今科進士中, 皇上就欽點了少爺和表少爺,擔著翰林院職責的同時,先到睿王世子手下聽命, 等這樁事了了,再讓兩人回翰林院做事……” 蘊寧卻是心里一跳。 上一世認識陸瑄的時候,他已是新皇身邊的紅人了,卻不想, 竟是這么早就和周瑾在一起了嗎? 皇上的意思很是明了,分明是要給周瑾選班底呢。 “不只是他們兩個吧?”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蘊寧又道。 “是?!鼻G南點頭,“還有其他衙門的,對了,袁家大舅爺也在被選之列。我回來時,世子爺的長隨也回家取行李去了?!?/br> 大哥也在其中嗎?果然如自己所想。 蘊寧一時心亂如麻。 即便上一世大多困守農莊,太多時候與外世隔絕,蘊寧卻也知道最后的結果,自然明白,周瑾是最后的勝利者,卻更清楚,想要一步步走上那至尊之位,中間不定要有多少人流血喪命,中間一點行差踏錯,說不定都會萬劫不復。 現在皇上這般舉動,無疑已是昭告世人,周瑾就是他看中的嗣子人選。甚至這件案子能圓滿結案的話,極有可能就會頒布立太子的詔書。 這也就意味著,在圣旨正式頒布之前,周瑾以及被皇上指派到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處境都將會極其危險。 搬出去,定是皇上的意思,嚴密保護起來的同時,也能給家族減輕不少壓力…… 讓荊南在外面等著,蘊寧親自到房間里收拾東西,除了衣服之外,更是放了不少常用的藥物在里面,每一種都注明功效和用法。 最后又拿了自己親手打的平安扣放在里面,想了想,應該沒什么遺漏的了,這才讓人拿出去交給荊南。 略坐了會兒,才拿起桌子上陸瑄讓荊南捎回來的信,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大字: “家里交給你了。你好好的,我便好好的?!?/br> 明白應該是匆忙間寫成,蘊寧咧了咧嘴角想要笑,卻有兩滴淚落下來。 鄭氏正好一腳邁進來,看蘊寧這樣,不免嚇了一跳: “啊呀呀,弟妹這是怎么了?” 之所以這么急著過來,可不也是因著聽說陸瑄和崔浩打發人回來取行李的事兒,也很奇怪,怎么剛授官,就要遠游…… “無礙的?!碧N寧忙擺手,想了想又囑咐道,“這些日子怕是要勞煩大嫂,一則約束緊家里的下人,不許任何人在外生事,府里也要多排幾班值夜的,玩牌的斗酒的通通禁了,不是知根打底的,決不許留宿……” “做的好的重賞,不聽話的直接攆出去?!?/br> “還有大哥那里,也要勞大嫂說一聲,咱們的生意守成便好,便是有什么人推薦的絕好的營生,也不必插手,只做好咱們自己的便成……” 鄭氏心里“咯噔”一下,雖然蘊寧沒明說什么,也明白,怕是有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了。忙疊聲答應。畢竟這個弟妹,最是個溫柔的性子,自來待下寬仁,何嘗說過那般狠話? 回頭就叫來內外管家,好好訓誡了一通。 當天晚上,又和陸珦透了話,不想前腳剛說罷,后腳陸珦就從床上蹦了下來: “弟妹真這般說?” “這是,真讓弟妹說著了?”鄭氏唬了一跳。 陸珦這才回過神來,半晌苦笑一聲點點頭: “虧我還以為,是財神爺又想起我了呢……” 卻是今兒一大早,就送上門一筆大生意,陸珦叫過來一應大掌柜,細細推算過,真是應下,定能賺個盆滿缽盈。 本來陸珦準備明兒個一早就出遠門呢…… “爺可千萬莫被銀錢迷了眼……”沒想到還真讓蘊寧料著了,鄭氏忙勸道。 陸珦這才回神,連連點頭: “你放心,我知道了?!?/br> 弟妹定是從二弟那里知道了什么。若然是別人的話,陸珦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卻是對自己這個弟弟,早迷信到了膜拜的地步。既是陸瑄說近來宜守成,就是財神爺親自過來拉人,陸珦也不會跟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