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不得不說荊東駕車的技術極為高超,速度較之之前也沒減慢多少。只苦了才車上的蘊寧,身體都快要被顛的散了。 耳聽得荊東一聲“到了”,蘊寧第一個從車上跳下來。 入眼只見一片雜草叢生的斜坡,亂石間,到處都能瞧見有衣服碎片并刺目的白骨,一片荒蕪間,隱約瞧見坡底處正趴著一個人。 蘊寧直接沖了下去,荊東速度卻是比她更快,先一步跳過去,探手把人翻過來,入目是一張已經有些腐爛的臉,忙回頭制止蘊寧: “少夫人莫要過來,這不是老爺子?!?/br> 蘊寧身子猛一晃,雖然方才只掃了一眼,卻是正好瞧見那人臉上的兩個黑窟窿…… “呱呱……”幾只烏鴉從眾人頭頂飛過,卻是盤旋不去。 “張虎留下的記號怎么沒了?”張元清圍著亂葬崗轉了好幾圈,神情越來越難看。 “去附近看看?!碧N寧道。 除了荊東荊西依舊寸步不離的護侍在蘊寧周圍,其他人忙四散開來。 蘊寧回到高坡上,往四處望了下,卻發現不遠處的密林中隱約露出一角破敗的茅草房。剛要轉開視線,一聲慘呼聲忽然傳來。 “是虎子?!睆堅迥樕蛔?,跌跌撞撞的朝著發出聲響的地方沖了過去。 蘊寧跟著就往前跑。 荊東忙招呼分散開的侍衛搶先往密林中的茅草房而去。 不想一行人還未靠近密林,一張大網突然從天而降,跑在最前面的張元清頓時被罩了個正著。 好在蘊寧被荊東一把推開,不然可不是同樣要被網??? “小姐,虎子在茅草房前……”被高高吊起來的張元清忽然嘶聲道,情緒明顯極為激動。 蘊寧定睛瞧去,正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正趴在通往茅屋的亂草地上。 同一時間,密林中忽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看人數足有數十人之眾。 沒等荊東喝問,對方已是抽出冰刃,朝著幾人砍了過來。 耳聽得兵器襲頂的勁風聲,荊東臉色難看至極,對方不但人數眾多,便是功夫也都不弱。 明顯是早設下埋伏,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這么打下去,形勢會越來越不利。 卻是一時間根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有心勸蘊寧離開,畢竟真是拼死沖殺的話,荊東自信能給蘊寧拼出一條生路來。 “你們擋著后面!我去茅屋!”蘊寧卻是根本不同意荊東的意見。危險之下,張虎依舊冒死往茅屋處爬行,明顯祖父就在茅屋中。 即便是死,蘊寧也絕做不到就這么丟下祖父,自己逃命。 荊東如何不明白蘊寧的心意,若是可能,恨不得打暈了少夫人直接帶走才好,卻也明白,真是帶著個人,根本逃不出去。 無可奈何,只得先依著蘊寧的意思往里沖。 眼瞧著張虎已是相距不遠,蘊寧跑的更快。身后忽然響起荊東一聲驚呼: “小心!” 卻是三個黑衣人突然從旁邊撲了過來,兩個截住荊東廝殺,另一個則手提寒光四射的寶劍,朝著蘊寧當頭砍下! 蘊寧卻是頭都沒抬,直接一抬手,手腕上梨花弩同時開啟,一蓬細如牛毛般的毒針暴雨一樣朝著上方黑衣人盡數傾瀉而出。 變起倉猝,黑衣人明顯沒有想到看起來嬌弱纖細的女子身上竟隨身攜帶有這種可怕暗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想要躲過去,可惜臉上依舊麻了一下。 竟然被自己看不到眼里的一個螻蟻暗算得手,黑衣人登時大怒,抽劍剛要再次砍下,只可惜劍勢忽頹,身形也不受控制的呆頭鵝般從上空直直墜落,好巧不巧正好砸在蘊寧身前,蘊寧腳下不停,直接從他臉上踩了過去—— 梨花弩乃陸瑄為蘊寧特制,至于里面的細針除了蘊寧研制的最強迷藥浸泡過之外,陸瑄還加了劇毒之物,即便沾上一點兒,也只能是乖乖等死的份兒。 亂葬崗這邊亂成一團,朝堂上這會兒也是熱鬧無比。 大正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奇葩的事,堂堂會元的成績竟是甫一發布,就受到如此多的質疑不說,那些舉子還敲響了登聞鼓。 好好的大朝會這會兒已是吵成了一鍋粥相仿。 “所謂空xue來風,必然有因,一眾舉子無緣無故,絕不致鬧到這步田地?!闭f話的是兵部侍郎周奎元,“春闈事關國體,茲事體大,絕不容許有半點瑕疵,臣請皇上徹查此事,不然不足以正視聽,更會貽禍朝廷社稷?!?/br> “你這話什么意思?”裴云杉咬牙,神情凌厲,“還是說周大人唯恐天下不亂?一句‘空xue來風’,就要指斥同僚、否定所有參賽舉子的成績不成?” 周奎元陰陰一笑: “這話我可沒說。之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裴大人既是自詡清白,還怕朝廷徹查不成?” 說著冷冷一笑: “雖然在下并非言官,可所謂不平則鳴,確然還有一句想問——前些時日聽說裴夫人身染重疾,須百年老參續命,據周某所知,不說其他名貴藥物,但是這樣的老參,一株就需要數千兩白銀,裴大人不是號稱兩袖清風嗎,可敢在皇上面前說明,這老參卻是來自于何方?” 裴云杉盯著周奎元,眼中幾乎能噴出火來—— 裴云杉出身寒門,全靠了妻子cao持家務給人幫傭才能一路把書讀下來。一路行來,夫妻二人自然感情很好。只數月前,裴夫人突發急病,急需百年老參續命,裴云杉求告無門時正遇上陸明熙。 知道裴云杉的處境,陸明熙當即著人回家取了一株來,隨即轉贈給裴云杉,救下了裴夫人一條性命。 再沒想到都一年前的事了,周奎元依然借題發揮,說出這樣一番誅心的話來。 ☆、229 “周大人的意思是, 陸某向裴大人行賄了?”一道音色極淡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眾人回頭, 俱是一驚—— 大殿外站的不是旁人, 卻是之前臥病在床的當朝首輔陸明熙。 許是久病的緣故,較之從前的風度翩翩, 陸明熙明顯有些瘦骨嶙峋, 一雙眼睛卻是越發凌厲,讓人不敢直視。 “周大人或者忘了, 不久前,周家老夫人風濕病發作, 痛苦不堪時, 便來陸家求了九葉瑾做的風濕藥膏回去, 這會兒才明白,原來這就是行賄啊。只一點,裴大人得了陸家的老參, 當時便寫了借條留下,你周大人則是分文未付, 直接拿走,原來是等著今日以這樣的方式重謝陸家啊?!?/br> 周奎元一張臉恨不能滴出血來—— 要論出身,周奎元也是陸明熙的學生之一, 陸明熙忽然昏倒,周奎元也曾不止一次上門拜望,再確定陸明熙病入膏肓之后,禁不住旁人勸誘, 漸漸站到了胡太后那邊。 后來陸明熙病情見輕,周奎元雖然后悔至極,可也抽身不得。 畢竟官場中最容不得的就是首鼠兩端之人,既是做出了選擇,就容不得再反悔…… 這會兒瞧見陸明熙,周奎元本來就覺得矮了半截,再聽了陸明熙的話,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更是明白,今日之后,自己身上怕是要被打上“忘恩負義的小人”這樣一個標簽了,讀書人最重氣節,有了這樣的名頭,這一世都別想再抬起頭來。 龍椅上的皇上瞧見陸明熙眼睛頓了頓,吩咐免了陸明熙的跪拜之禮: “陸愛卿身體可是好些了?” “陸瑄是你兒子,這件事,你如何看?” “臣正是為此事而來?!标懨魑踔逼鹕硇?,根本不再看面如土色低頭不語的周奎元,“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會試大事,無憑無據,豈能僅憑猜測,就妄斷舞弊與否?這般行事,當置國家律法于何地?” “照臣看來,分明是有人無事生非,居心險惡,想要攪亂大正朝局才是?!?/br> “不錯?!鳖M跏雷又荑锨耙徊?,“臣以為陸閣老所言極是,十年寒窗,三更燈火五更雞,一眾舉子耗盡心智,苦讀詩書,方有今日成就,卻要因些被人挑唆的無稽之談,就要被質疑曾經付出的努力、灑下的汗水和今日取得的成績,臣委實替今科進士不平!” 一番話說得眾人頻頻看過去。實在是往日里,一眾世子里無疑是慶王世子周珉最愛顯示存在感,至于這周瑾,卻是大多靜默無言,鮮少出頭露面,再不想第一次開口,就直接攪到了這么一樁大事里。 更甚者這時機還真是巧妙,一旦證明會元成績無誤,那周瑾交好的可不止是陸明熙,更有今科錄取的除被推出來和陸瑄打擂臺的王梓云之外所有舉子。 皇上神情不顯,卻是看向其他幾位世子: “你們幾個的看法呢?” “陸閣老,睿王世子所言皆有道理,臣附議?!蓖瑯涌偸浅聊陌餐跏雷又茜渤龊跻饬系拈_口。 大臣們的疑惑更甚,安王世子的態度,難不成暗示,安王看好的人,竟是睿王世子,周瑾不成? 更是想不通,周瑾不顯山不露水的,什么時候勢力這般大了? 至于其他世子,則是一個個鋸口葫蘆般盡皆默不作聲。 周珉心頭的火一拱一拱的,有些陰鷙的瞪了周瑾一眼—— 自打動了周琮的兒子周晗,周珉就料到周琮怕是會對自己不滿。只安王那人一向是個膽子小的,也只能默默接受。卻是如何沒想到,周琮竟然敢第一個公然站出來和自己作對。 “臣倒是以為,兩位的話有些不妥?!笨吹讲]有一個周琮那樣的兄弟肯站出來給自己打頭陣,周珉又是無奈,又是暗恨,只得自己開口道,“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又所謂無風不起浪,今科進士備受質疑之下,朝廷如何敢用?倒不如徹查一番,還一眾舉子一個朗朗乾坤,也好服眾不是?” “臣以為慶王世子所言極是?!焙鷳c豐也跟著出列附和,“讀書人乃國之根本,既是有這么多人請命,若然置之不理,怕會傷及天下讀書人的心?!?/br> 心里卻是盤算,陸明熙竟是這么反對比試一場,分明是做賊心虛才對,那豈不是說,陸瑄才華怕是真比不得王梓云,這里面還真有貓膩! “哦?”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胡慶豐一眼,“聽你的意思,可是有了解決之法?” “不錯?!焙鷳c豐點頭,“眼下舉子們憤怒的焦點,就在認定會元成績不實,既如此,何不選一位大家認定的才子和他比試一番?結果如何,自然就明明白白?!?/br> 說著又看向陸明熙: “想來陸閣老也不愿意瞧見兒子被人誣陷吧?” 陸明熙盯著胡慶豐,片刻后爽快點頭: “想要陸某答應比試自是不難,可若是事后證明犬子名副其實,胡大人又該如何?” 胡慶豐登時一噎。 “怎么,胡大人不敢應了?”陸明熙神情越發冰冷,半晌轉向皇上,“臣以為,不獨所謂的春闈舞弊案要徹查,鼓搗出春闈舞弊案的背后人也要徹查……” “若然結果是令郎確然才華不及旁人、有舞弊之實呢?”看陸明熙要把戰火燒到自己身上,胡慶豐搶先道。 “陸某愿引咎辭職和犬子同罪?!?/br> 胡慶豐神情一喜,還未說話,陸明熙又道: “若然胡大人錯了,也不必和陸某一般,卻須向陸家和今科所有進士賠罪!” 胡慶豐被堵的啞口無言,半晌猛一拂袖子: “好!胡某人一片忠心,若然賠個罪就能替天下讀書人換取一個公道,有何不可?!?/br> 卻是越發認定陸明熙這么逼迫自己,根本就是擔心陸瑄所致。 倒是陸明廉心卻微微沉了下——胡慶豐可是胡太后在朝廷的代言人,周珉則是大家力推的嗣子人選,真是事后證明兩人有錯,胡太后顏面大損之外,周珉身上更是背了個不可抹去的污點,之前為他上位做的那么多鋪墊可就全白費了。 不覺瞧了皇上一眼,特意推出周瑾周珉出來打擂臺,怎么看都覺得像是有意要把這件事鬧大…… 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再提醒什么。 既是已然有了定論,皇上自是不再說什么,直接點頭,讓周瑾并周珉代為主持,三品以上官員盡皆前往如意樓,見證這場亙古未有的另類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