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又推過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木匣: “這是短短幾天內,程家利用山莊的藥物做出的藥膏,于陳年舊傷,最有奇效,便是以后程家回春堂研制出來的療傷藥物,都會優先送一份過來……” 聽程家來人的口氣,分明是胸有成竹,很快就有好的藥膏問世的模樣…… “這樣通情達理的祖孫倆,只送出一個棲霞山莊,為父還覺得有些虧欠他們呢?!?/br> 袁釗鈺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什么了,卻是提到了那兩個突厥人: “聽說有一個還是突厥王族?” 袁烈點頭,卻是脧了一眼兒子,頗有些感慨: “陸家那個小子,果然不是池中物,小小年紀,便這么多心眼,對陸家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 這次竟是把自己也給算計進去了—— 前些時日,手下巡城時,卻是接到線報,說是有人走私官窯瓷器,當下帶人查獲了足足七輛大車。 原也沒太當成一回事,再不想,其中竟還有一輛車子,竟是要運往膠東慶王府的。 打開來,倒也沒有什么違禁品,車上可不裝滿了茶葉絲綢和上好的瓷器?唯一讓人意外的是車子的主人,竟是陸家二房陸明廉次子陸珦! ☆、不喜 膠東乃是慶王的封地,膠東王世子如今正在帝都,買了些好東西送往膠東倒也情有可原,可不年不節的,陸家人往慶王府送這么一車東西,卻是難免讓人費思量,倒不是和慶王交好,分明是給陸家招禍…… 眼下各藩王世子,齊聚帝都,只要不是眼瞎的自然都清楚他們所為何來,這樣敏感的時刻,朝中但凡有點兒眼力勁的,就不會上桿子往前靠—— 所謂情形未明,就是想謀取富貴,怎么也得好好看看,有個六七成的把握才好。 至如眼下,皇上可還好好的呢,慶王世子即便占著太后親孫這樣的名頭,也不過稍有優勢罷了。這會兒子就要站隊,謀什么從龍之功,可不是豬油蒙了心嗎? 更別說陸家和袁家這樣的人家,還有什么比一心忠于皇上更穩妥的?以兩家的根基,根本不必投機取巧,學那些新貴見風使舵,但凡不犯大錯,不管是哪個坐上那把椅子,必然就少不了兩家的富貴榮華。 可這車東西,卻是會給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陸家即便還沒登上慶王的船,也是傾向慶王一脈的。 陸明熙身為朝廷次輔,真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必將受人詬??!光是一個勾結藩王的名頭,雖然不能動搖根本,卻也必會令他威望大損,甚至令得陸家喪失主動,被迫攪入過繼嗣子的渾水之中…… 當然,這樣的結果是在自己把截獲的車輛如實報上去才可能會有的。 既不牽扯到走私,這件事自然可大可小。 本來袁烈是不想管這樣的閑事的,現在受了陸瑄這么結結實實的一個大人情,自然得有所回報才是,陸家那輛車的事,自然得想法子幫著圓過去。 這個陸瑄,若非知道事出偶然,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早有預謀…… 袁烈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不管偶然還是必然,只能說這個陸瑄卻是絕不能小瞧了。這般神來一筆,哪里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分明是官場上的老油子: “我知道你心里對那陸瑄甚是佩服,可也記著,長個心眼,別被賣了還替人數錢……” 袁烈這輩子,可不是最厭煩和文人打交道?手上沒幾兩勁,偏是一個賽一個的雞賊。這陸瑄年紀不大,就能走一步看幾步,心機之深沉,也是沒誰了。即便兒子也不是那等魯莽的,可真和陸瑄丟一塊兒,袁烈還是難免有些不放心。 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父親這是說陸瑄嗎?袁釗鈺愣了下,嘴角咧了咧: “爹放心,陸瑄他頂頂講義氣的,絕不會坑了我……” 卻隱隱覺得,自己老爹好像對陸瑄有些不喜呢…… 袁烈嘴角抽了抽,又有些郁悶——自己這傻兒子哎,分明是根本沒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 只少年意氣,袁烈也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自然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一旦認定了什么,想讓他改變看法,卻是頗有些困難的。罷了,只好自己這個當爹的辛苦些,多注意下陸瑄那個小子罷了。 只袁烈絕沒有想到,陸瑄讓人頭疼的,可不只是和長子交好這件事上…… 袁家有些兵荒馬亂,住在棋牌胡同的程家這會兒卻是喜氣洋洋。 卻是程慶軒從官衙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天大的喜訊—— 自己升官了,惦念了良久的工部主事的位置終于坐上了。 “真真是一件大喜事呢?!甭牫虘c軒說完,丁氏連連雙手合十不住念佛,“老爺的能力也好,資歷也罷,都是早早盡夠了的,妾身早就說過,老爺早晚會一展雄圖,倒不想竟是這么快……” 心里卻有些犯嘀咕——難不成是老爺子終于開口替夫君說項了? “卻是多虧了姐夫?!背虘c軒看出了丁氏的疑惑,忙張口解釋,神情間滿是感激之色—— 虧自己前些時日還對妻子多有怨尤,不想最后還得靠妻族出力。 “姐夫?”丁氏心里跳了一下,卻是半天回不過神來—— 竟然是武安侯袁烈嗎,怎么可能呢…… “是啊?!背虘c軒重重點了點頭,眼里是如何也止不住的笑意,感慨道,“我只說武安侯府門庭赫赫,咱們怕入不了人家的眼,倒不想關鍵時候,還是自家人肯幫著出力……” 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么長時間,程慶軒自然也不是傻的。 明明前些時日探詢上官的意思,還沒個準話,哪想到今兒個突然就定下來了。 既是升了官,幫著出力的人情自是要還的,且對方也沒有要瞞著的意思,可不是程慶軒一下打聽了出來,竟是武安侯府的當家人袁烈出面說了話—— 袁家正和工部尚書家議親呢,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的位子,于程慶軒而言難如登天,對袁烈來說卻是小事一樁,不過是張張嘴,打個招呼罷了。 “你說,咱們準備些什么謝禮送過去?”程慶軒攬著丁氏,“金銀珠寶之類的,他們家怕是也不稀罕……這么大一份人情,咱們可得好好尋思尋思……” 說著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對了,再過幾天就是岳母生日吧?去侯府時,記得把寧姐兒接過來,咱們一家一塊兒過去?!?/br> 一句話驚得丁氏一下從程慶軒懷里爬了起來,動作太大了些,竟是恰好撞到程慶軒的下顎,把個程慶軒疼的眼淚都出來了,慌得丁氏忙伸手幫著輕輕揉搓: “可有撞到那里……實在是你突然提到寧姐兒……寧姐兒的模樣……還有她那等古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咱們家也就罷了,怎么好帶到伯府去……” 程慶軒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勉強擺擺手: “好了,你別揉了,我無事……寧姐兒怎樣,我如何不知?只我會有這等機緣,十有八,九,還是和寧姐兒有關……” “你說什么?”丁氏再次猛地抬起頭來,耳聽得“咚”的一聲響,卻是好巧不巧,又撞到了了程慶軒的下巴上。 程慶軒兩行清淚刷的一下順著腮幫子就流了下來,饒是這會兒看丁氏千好萬好,酸痛難忍之下,也不覺抬手往外一推。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又伸手,丁氏身子卻已然滾落地上。 把個程慶軒給嚇得,鞋都沒穿就蹦到地上,極快的把丁氏從地上拽了起來: “今兒個這是怎么了?可有摔到哪里?” 丁氏剛才掉下來時,腳踝處可不撞到了床腳上,這會兒正疼的鉆心??上啾绕鹉_踝哪兒的不舒服,程慶軒方才的話卻更讓人恐懼: “你剛才說,侯爺他,見過寧姐兒了?你聽誰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寧姐兒”幾個字,聲音都是直的。 還是第一次見丁氏這般歇斯底里到有些癲狂的模樣,程慶軒半天沒回過神來。 對上程慶軒狐疑的眼神,丁氏也察覺到,自己反應好像有些太過了,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寧姐兒她自來同你我不親,我只是擔心,她會沖撞了,侯爺……” 程慶軒只以為丁氏依舊不喜蘊寧,倒也不疑有他,扶著丁氏重新坐下,含蓄道: “當初生那孩子時傷了身子,我知道你心里還是有些怨氣的……只寧姐兒也漸漸大了,老爺子又寵她的緊,且我瞧著,那孩子還算是個有福的……” 說這話時,又有些心酸。枉自己這么多年來在老爺子跟前陪盡小心,在老爺子心里的位置,怕是連寧姐兒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 便是自己,有時候何嘗不會因為這個原因,看小女兒頗有些不順眼? 卻不想她還算是個有造化的,得了老爺子的庇佑也就罷了,竟還能機緣巧合,和武安侯府結了善緣。但凡武安侯府愿意照顧她一二,前程就壞不到那里去,即便因為毀了臉不能嫁入豪門世家,平安喜樂過這一生,還是能夠保證的。 卻不想,丁氏最不愿聽的,可不就是這個? 若然程蘊寧是個有福的,那自己的女兒,又算什么? 且即便那張臉已經不能瞧了,可一想到蘊寧也有同袁家人坐到一處言笑晏晏的一天,丁氏就覺得如墮冰窟一般,渾身發冷…… 萬一,萬一……不,絕不能有任何萬一! ☆、不速之客 到現在,丁氏還記得,自己帶了五歲的程蘊寧回娘家省親,卻意外碰見了丁芳華時,丁芳華摟著蘊寧,無比親熱的模樣,更甚者,嫡母身邊伺候的人竟說,程蘊寧同丁芳華生的有些相像呢。 即便對方是無意的一句話,可從娘家回來,丁氏足足做了數月的噩夢。直到親眼見著蘊寧的臉被徹底毀去,丁氏一顆心才終于安穩了下來。 這般想著,不自覺攥緊拳頭,得趕緊想個法子把程蘊寧永永遠遠的從眼前打發走,自己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程蘊寧,威脅到女兒的地位。 “你這是怎么了?”看丁氏臉色越發蒼白,便是雙眼也有些發直,程慶軒心一下提了起來,“可是剛才撞得狠了?” 丁氏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程慶軒還在旁邊站著呢,勉強定了定神,掩飾道: “妾身哪里有那般嬌貴?……不過是在想,到底該準備些什么樣的謝禮,才能既不顯得寒酸,又能讓jiejie他們喜歡……對了,老爺最好打聽一下……算了,我讓人把寧丫頭叫過來,咱們怎么也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才不致太失禮不是……” 程慶軒點了點頭: “你多費費心吧?!?/br> 兩人又說了些其他的話,丁氏卻始終心不在焉,甚至當天夜里,也是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將亮時,才好容易閉了會兒眼睛。 早上起來時,不免有些昏沉沉的。 卻是第一時間屏退下人,只留了秦mama在身邊侍候。 如今闔府上下都知道了程慶軒升官的消息,秦mama本是喜氣盈盈,待得瞧見丁氏萎靡的神情和泛著血絲的眼睛,不免嚇了一跳: “太太這是怎么了?” “還是說,老宅那里,又鬧什么幺蛾子了?” “還不是那個賤人!”丁氏恨得幾乎要吐出血來,好容易才能壓下的歇斯底里之外,更有越來越多仿佛能把人淹沒的惶恐,“她竟然,竟然見到了袁家人!” “見到了袁家人?”秦mama手一抖,差點兒把端著的茶碗給摔了,“三小姐不是一直跟著老爺子在老宅嗎?怎么會碰上袁家人的——說不好就是偶然碰上了,沒什么大不了呢!太太這會兒可別先自己亂了陣腳……” “不是,不是偶然碰上的?!倍∈嫌昧嶂乜?,好像下一刻就喘不過氣來似的,“你知道老爺他為何能升官?十有八,九,就是為了這個丫頭的緣故……” “奶娘你說,明明那個丫頭那般難看,丑的和鬼差不多,怎么袁家人,還會和她親近呢?還有老爺……” 明明從前無論自己怎么冷淡甚至無視程蘊寧,程慶軒都沒有什么意見的,這段時日倒好,卻是對她越來越上心,以致自己想動些手腳都不好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