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反觀這程蘊寧,卻是一旦有了決斷,就絕不肯輕易改變主意,便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總要想法子還擊回去。卻又偏偏讓人討厭不起來,反倒意外的對自己的胃口—— 女孩子家,也不見得就要扭扭捏捏,這般爽爽利利的多好。 孫嬤嬤本來還心存僥幸,自詡是聶夫人身邊得力的婆子,甚至兒媳婦更是袁明珠的奶娘,老夫人怎么也得給自己留些體面才是,不想結果卻是這樣。 只眼前這幾個主子,卻明顯沒一個愿意給自己說情的,只得紅著老臉挪到蘊寧面前: “方才都是老奴豬油蒙了心,才會冒犯了姑娘,還請程姑娘大人大量,饒了老奴這一回吧?!?/br> 聶清韻也上前一步,親熱的挽了蘊寧的手,輕輕晃了晃: “果然是緣分,咱們竟是親戚呢。寧姐兒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趕明兒好找你說話,meimei可別煩我了就好?!?/br> “jiejie說哪里話,我還怕jiejie會嫌棄我呢?!?/br> 能看出聶清韻的真心實意,蘊寧自然也不會給人沒趣,且也著實喜歡聶清韻的性子。 兩人一路說笑著往外而去。 孫嬤嬤則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跟在兩人后面,再沒有之前的囂張跋扈。 待得兩人沒了人影,聶夫人才轉回頭,卻是拿眼睛看了丁芳華一眼: “我去見老祖宗。珠姐兒那里,你就不用管了?!?/br> 說著也轉身走了—— 袁家的女孩兒可以不如旁人家的孩子優秀,德行上卻絕不容有虧。 “你meimei,到底做了什么?”丁芳華看向一旁的長子,神情就有些焦灼。 袁釗鈺苦笑一聲,把方才的事細細說了: “……祖母怕是動了真怒……珠姐兒方才所為,也確然有些不妥……” 說道這點,袁釗鈺也很是疑惑。實在是珠姐兒平日里即便嬌氣些,卻并不是那等不講理的,如何對著那程家表妹時,卻是和見著仇人相仿…… “這……怎么會如此?”丁芳華也沒想到,兩個本該親密無間的小丫頭,怎么會乍一碰見,就勢如水火?“這里面怕是有什么誤會吧?寧姐兒瞧著也不是那等難纏的,你meimei平日里可也是乖巧的緊……” “寧姐兒那里你多照看些,那丫頭也是個命苦的……” 丁芳華想了想囑咐道。當初不是受自己一雙兒女連累,寧姐兒也不會受恁多苦,這會兒又毀了一張臉,也是可憐人。 袁釗鈺自然痛快的點頭,應了下來。 “我得先瞧瞧你meimei……” 從小到大,珠姐兒哪里受過一點委屈?這會兒突然被婆婆責罰,又是剛受了驚嚇,可不要真弄出病來才好。 只畢竟耽擱了這么會兒時間,等丁芳華趕過去時,正好瞧見一輛馬車正往寺外而去。 忙不迭叫了下人來問,可不正是袁明珠坐的? 一時只覺手足冰涼。 蘊寧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袁明珠受罰的事。來遞信的可不依舊是之前受罰的孫嬤嬤? 只這次見了蘊寧,孫嬤嬤卻是畢恭畢敬,再不見一點兒懈怠之意—— 連府里最受寵的明珠小姐都因面前這丑女受了罰,自己又算什么東西? 且聶夫人的模樣,明顯對這小姑娘看重的緊,這般做,分明有結個善緣的意思。 即便孫嬤嬤私心里以為,一個毀了容的小姑娘,根本等于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還能有什么大出息不成? 也不知怎么就投了老夫人的眼緣,竟然就舍得為了她那般對待明珠小姐? ☆、欣賞 便是袁明珠,何嘗不是這般想的? 本以為有曾祖母護著,便是祖母,也不過是因為有外人在,才不得不特意做做樣子罷了,倒不想,竟然來真的! 直到這會兒,已是在祠堂里跪的雙腿酸麻,袁明珠都無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罰了。 還是以這種無比丟臉的方式。 之前也見過家里男孩子們惹了禍事,被丟到祠堂抄祖訓的,甚至霖哥兒上次受罰時,袁明珠還偷偷幫他抄了幾張—— 袁家祖訓倒是不長,可跪著抄的滋味兒實在太難過了。 往??茨泻⒆觽円蝗骋还正b牙咧嘴的從祠堂里出來時,袁明珠還覺得有些好笑,這會兒輪到了自己,才知道滋味兒當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尤其是那有些陰森的氣氛,連帶的林列在香案上的祖宗牌位,袁明珠抬頭環顧,不期然正好瞧見離得最近的老侯爺袁成芳的牌位,以及牌位后,風度翩翩的男子畫像—— 袁家男子俱皆生的儀表堂堂,尤其是父親,可不像極了祖父? 卻是不期然想起聶夫人瞧著孫女們時常感慨的一句話: “家里孫子們多,你祖父他倒是更喜歡女孩子些……說是男孩子要為國效力,倒是女孩子,可以在身邊長長久久……” 視線無意識的和畫像上袁成芳好似含著千言萬語的暗沉沉的眼睛撞到了一處,心里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竟是嚇得再不敢看第二眼…… 到了正午時分,兩個送飯的小丫鬟才發現,袁明珠竟是暈倒在了祠堂里。 “娘親,那個丑女到底是誰?”說話的可不正是袁釗霖?聽說了袁明珠暈倒在祠堂的消息,袁釗霖第一時間就趕了回來。 三個嫡子中,袁釗霖生的最是俊美,這會兒卻脹紅了一張臉,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奪了jiejie最愛的棲霞山莊不說,還花言巧語蒙騙祖母,令得jiejie受罰……你告訴我那丑女是誰,我定要她好看!” “什么丑女不丑女的!那是你寧表姐!”丁芳華準備推門的手一下頓住,回頭瞪了一眼幼子,低聲道,“但凡是個懂事的,就不要再胡鬧。難不成你也想惹了祖母生氣,跟著受罰不成?” “我倒寧愿受罰的是我。阿姐怎么能受得了這個?”聽丁芳華這般說,袁釗霖登時蔫了,卻依舊難過的緊—— 那可是跪祠堂啊,阿姐平日里膽子就小,聽到打個雷都嚇得什么似的,讓她一個人跪在祠堂里……真是想想都受不了。 “寧姐兒那里,你也不許跑去鬧事,你們三個同年同月同日生,這可是難得的緣分……”丁芳華小聲叮囑著,“還有,千萬記著,想讓珠姐兒開心的話,就不要在她面前亂說話……” 話音未落,門卻一下從里面拉開,可不是袁明珠正蒼白著一張小臉站在門后? 外面燦爛的陽光下,益發襯的袁明珠模樣有些凄慘。便是往日里笑意彎彎的眉眼,這會兒也是一點兒神采也無。 丁芳華只覺心里大痛,忙不迭要去摟住小女兒: “不過是被祖母罰了一下,何至于就如此……” 卻被袁明珠一把攥住衣袖,瞪著一雙大凌凌的杏核眼,死死盯著丁芳華: “娘親剛才說,昨兒個,昨兒個那丑女,那丑女,是寧姐兒……哪家的寧姐兒……” 尾音分明有些發顫。 沒想到一夜之間,女兒就變成了這般模樣,丁芳華唬了一跳,忙探手去摸袁明珠額頭的溫度,果然有些熱辣辣的,登時有些發急: “怎么竟是發了燒?快些回床上躺著?!?/br> 又吩咐袁釗霖: “趕緊拿了帖子去請趙太醫過來瞧瞧?!?/br> “好,我這就去?!痹摿睾藓薜亩辶讼履_,終是忍不住道,“阿姐你且安心養病,你放心,終有一日,我要替你出了這口氣?!?/br> 袁明珠卻仿佛沒聽見似的,只一徑盯著丁芳華: “娘親,您告訴我,她到底,是誰?” “好好的,怎么就這樣了呢!你先躺床上,娘親慢慢跟你說?!倍》既A摟著袁明珠,小心的送到床上,又把袁明珠冰涼的手放在手心里捂著,“娘親不是跟你說過嗎,你和霖哥兒還有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妹,可不就是她了……來,先喝盞姜茶水,看能不能發發汗……” 不想一句話未完,袁明珠卻仿佛受到了極大驚嚇似的,眼睛倏地睜大,然后兩眼一閉,竟是再次昏了過去。 兩日后聶夫人等一行人也跟著回轉,聽說袁明珠竟是病了,也很是嚇了一跳,顧不得歇息,就親自過來探看。 “祖母——”袁明珠精神明顯好的多了,瞧見聶夫人的第一眼,就紅了眼圈,卻是掙扎著下了床,“珠姐兒知道錯了……那日里只想著山莊是父兄們都愛的去處,還以為程家meimei是騙人的……是珠姐兒的不是,讓祖母失望,珠姐兒再不敢了,祖母別生珠姐兒的氣,別不要珠姐兒好不好?” 那般可憐兮兮的模樣,讓聶夫人登時心疼不已,更是后悔,之前是不是自己太過心狠了? 一直在床上又躺了十多日,袁明珠才漸漸好了起來。 期間,聶夫人并高氏不時著人前來探問,各色補品更是不要錢似的送過來,便是原先有些萎靡的袁明珠身邊侍候的人也跟著重新挺直了腰桿—— 要不就說整個武安侯府,明珠小姐才是最受寵的呢。 “那程家丫頭,倒是讓人有些意外……”書房里,武安侯府的當家人袁烈正坐在書案旁。 袁家人是出了名的好相貌,袁烈三十多歲的年紀,身高足有九尺,肩寬腿長,挺直脊背坐在太師椅上,當真是宛若風中勁竹,清華無雙。 坐在袁烈對面的可不正是袁釗鈺,聞言點了點頭,卻是頗有些遺憾: “端看行事,確然算得上奇女子,爹爹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可是稀罕壞了……只可惜臉卻是毀了的……” 語氣中有著自己也沒有察覺的一點悵惘。 “容貌什么的,不過是個皮囊罷了,難得的是那等心性……”袁烈鳳眼中也閃過一絲欣賞。當日得了兩個突厥人后,袁烈親自去了一趟現場。卻是駭然發現,當時珠姐兒和韻姐兒站的位置,竟正好就在兩個突厥人的正前方。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程蘊寧突然出現,即便受了重傷,那兩個突厥人依舊可以如探囊取物般掌握兩個女孩的生死。 更別說站在程蘊寧藏身的地方,可不是正好把那兇險情形盡收眼底? “能在片刻間想好如何做,更難得的是直面危險時那份鎮定……便是你們兄弟在場,也就能做到這般罷了?!?/br> 爹爹還是第一次這般夸贊一個女孩子呢,袁釗鈺心里未免有些吃味,實在是便是對他們兄弟,爹爹也從來沒有用過這般贊揚的語氣。 “那棲霞山莊……要不要跟程家小姐說,再換個大些的莊子給她?”袁釗鈺又想到一事,之前袁明珠鬧得厲害,還病了這么久,袁釗鈺說不心疼是假的。更別說,曾祖母還特特把自己叫了去,再三囑咐…… “袁家人從來言出如山,如何能隨意更改?”袁烈卻徑直給否定了,甚至語氣里欣賞的意味更濃,“山莊交到程家姑娘手里,倒是再恰當不過……” 說著隨手把桌案上的一個紅木匣子推過來: “你瞧瞧?!?/br> 袁釗鈺狐疑的打開木匣,卻見里面并排躺了九個白玉瓷瓶。 拿起最上面的一個,拔開小巧的塞子,一股清雅的幽香頓時撲面而來。饒是袁釗鈺這等不喜熏香的,也覺通體舒透,精神為之一振。 不覺心悅誠服: “外人只說程仲醫術了得,倒不想還能做得這么一手好香料?!?/br> 袁烈搖搖頭:“鈺兒卻是錯了,據程家來人說,這些香料卻是全出自程家那個小姑娘之手,還說,以后咱們家用的香料,程家包了,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