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那些教授還不相信,言之鑿鑿地說,劉孟林搬了一整箱資料去實驗室。 劉孟林?徐明生心里一個咯噔,就想到了李錚,這不,大早上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場面。 “老師,您等等。張躍軍,調整比例,20、70”李錚頭也不抬,繼續自己手里的動作。 張躍軍應了一聲,拿起兩管試劑開始重新配置。 徐明生無奈,都叫自己老師了,他能怎么辦。雖覺得李錚這學生有點被藥物催化劑的成功沖昏了頭腦,這催化劑和新藥是一回事嗎?過分高估自己能力是一回事,但對于李錚這次實驗的出發點他是持肯定態度的。 “哎呦,你這速度。我來我來?!彼麑⑼馓滓幻?,換上實驗室白大褂,戴上橡膠手套,就搶過了張躍軍的工作,竟親自動手給李錚打起下手來。 這就是真正的學者風范。不管哪個時代都有這種人,他們深知知識傳承和研究的本質是為造福于人類,他們不計較身份地位不拘泥形式,有著一顆赤誠的學者之心。 張躍軍一愣,隨即撓著腦袋傻笑起來,迅速拿起了另兩管試劑,跟著徐教授的動作做了起來。 李錚再次劃掉其中一種成分,抬頭看向徐明生,打趣地說道:“老師,您親自給我打下手,論文出來是不是該分您一個二作?!?/br> 徐明生剜了李錚一眼,“我徐明生已經有十多年沒掛過二作了,你這個論文要是真出來了,我拋下面皮不要,這個二作也是要定了!” 兩人哈哈大笑。 徐明生不愧是在實驗室浸yin了幾十年了,實驗手法比李錚還要老道,有他的加入,實驗進程加快了一倍。 接下去的四天,四人都是在實驗室度過的,除了徐明生因為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在實驗室瞇過后,三個年輕人幾乎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而且越做越亢奮! 因為他們看到了希望,一種新藥可能在他們手中誕生。 第四天的時候,一批批小白鼠鴿子進來,一批批出去。 “咱死了是不是得下地獄啊,這行當,就這么一天,我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條命了?!眲⒚狭诌呎f著,邊用兩個手指堵住了一只因為藥物十分痛苦的鴿子的呼吸孔。 李錚輕笑,上輩子死在他手里的實驗動物都不計數了,一次藥物試驗就要幾十只甚至上百只小白鼠做對比,如果老天真的追究,他今天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你可以吃素,平日里少吃點雞鴨魚rou,大概能抵得過一次藥物試驗造的?!崩铄P笑著說道。 劉孟林一滯,摸摸自己的鼻子,“那還是算了吧?!?/br> 李錚看著一批批被帶出去的小白鼠,突然開口道:“為了人類?!?/br> 實驗室眾人的動作一頓,面上帶上了幾分莊重。 是的,為了人類! 30日凌晨,徐明生幾乎用驚嘆的目光看著李錚。即使有前世模糊的記憶,但五天的時間還是不足以讓世人見證一款新藥的誕生。 但徐明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經過這幾日,凍血癥新藥的藥物分子已經模模糊糊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按照這個進度下去,只要一年,或許半年,凍血癥的新藥就可以面世了。 就算有氨米沙丁藥物成分可參考的因素在里面,這速度還是堪稱奇跡。 李錚默默看了一眼白紙上無數被劃了橫線的藥物分子,嘆了口氣,如果沒有前世模糊的記憶,單純靠著氨米沙丁的藥物成分推導,他大概需要半年多才能到動物實驗階段,雖然相對于現在的藥物實驗室,這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但他還是不滿意。 是他太貪心了嗎?李錚苦笑,一個人的一輩子就只有幾十年,他希望自己盡量高產,才不辜負他重生這一遭。 “上午十一點的飛機,我們得出發了。孟林啊,實驗室維持不動,我們回來繼續做動物實驗!”一款新藥即將在自己手中誕生的激動,讓徐明生整個都亢奮起來了。 劉孟林大聲應好,同時偷偷將目光瞥向李錚。 李錚啞然失笑,“論文我飛機上寫,二作少不了你們的?!?/br> 劉孟林和張躍軍“嘿嘿嘿”地笑開了。 因為亞洲生物制藥大會要開三天,三人匆匆回去整理衣物,路上徐明生突然干咳一聲,嚴肅地說道:“二作,我就不掛了。不過你這篇論文的落款……” 李錚看著眼神飄忽的徐明生,輕笑一聲說道:“老師,這實驗我是在您辦公室做的,落款里自然會有香江大學醫藥實驗室的字樣?!?/br> 徐明生眼睛一突,“是香江大學第一醫藥實驗室!”他可不想李錚少寫兩個字,讓他那些老伙計沾了光。 李錚啞然,“好的,老師?!?/br> 三人匆匆趕到機場的時候,王教授、趙教授以及女研究生楊檸已經等著了。王教授和趙教授狐疑地看著三個頂著黑眼圈的人。 “你們這幾日干嘛去了?老徐啊,你可是快五十了,不是年輕人了,做什么可都悠著點?!蓖踅淌谛Φ?。 徐明生“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答話,等論文出來,嚇死這兩個老小子! 王教授和趙教授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這老徐頭不對勁啊,平日里說他老,他能冷嘲熱諷你好久,今兒個居然這么沉得住氣。 但他們也沒有多想,不過四五日光景,能發生什么大事,而且同在一個學校,發生什么大事能瞞得住他們? 一行六人上了飛機。 “楊檸,你跟李錚換個位置?!钡搅俗慌?,徐明生突然說道。 六人的座位,三個人一排,楊檸和王教授分到了靠窗的位置,兩排六人的順序分別為:楊檸、趙教授、劉孟林;王教授、李錚、徐明生 “哦好?!睏顧幭攵疾幌刖屯饬?,笑著和李錚換了位置。 “老趙,我跟你也換換?!辈挥煞终f,徐明生就一屁股坐到了第一排中間。 王教授和趙教授面面相覷,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老徐頭肯定有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還和李錚有關! 李錚摸摸鼻子,他當然明白徐教授的意思,靠窗,另一邊又是徐明生,方便他寫論文。 當飛機順利降落在東京機場的時候,李錚順利完成了論文的初稿。 六人有說有笑地拉著行李箱走出機場。突然李錚的動作一頓,目光被東京機場外一行人吸引。 他們身著略顯老式的黑西裝,頭發用摩絲刮得整整齊齊,他們神情嚴肅步伐一致,與旁邊匆匆走過的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錚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認出來了,這行人中那位三十出頭的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子,正是上輩子說服他回國的華清大學教授,陳安邦。也就是說,這些人是來參加亞洲生物制藥大會的中國學者。 陳安邦曾提到過他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投身生物制藥領域,那時候中國的生物制藥環境非常糟糕。不像物理化學,因為可以轉化為軍事力量有國家重視、財政傾斜。他那個時代,想要在華國找出一條完整的藥物生產線都是千難萬難。 所以那時候生物制藥的學者都紛紛轉行,能堅持下來的實在很少。他曾說,那個年代的同行最大的執念,就是引進一條完整的藥物生產線。 “李錚,你看在什么?”趙教授問道。 李錚轉過頭來,笑笑,“沒什么?!?/br> 自從1842年李鴻章簽訂南京條約后,香江就在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統治下,這代香江人從出生到現在受的都是英國人的教育,他們對于華國的情感大概很復雜吧。 六人乘坐出租車順利到達了酒店。大會明天早上九點正式召開,他們有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自由活動。 李錚一到酒店房間,就在里面睡了個昏天暗地,五天四夜的連軸轉,哪怕這個身體再年輕,他還是有一種吃不消的感覺。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門縫里有一張徐明生他們留的小紙條。 說他們五點多的時候敲過李錚的房門,但一直沒有回應,就先出去吃飯了。 八十年代的日本,是其經濟達到最巔峰的時候,日本以美國三分之一的人口創造了接近美國一半的gdp。同時八十年代初,中日關系正出于蜜月期,1980年日本政府的調查結果顯示,日本民眾對華親近感達到歷史最高峰為72.7%,首次超過了美國。 七八點的時候,日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李錚摸摸肚子,他有點餓了。 從酒店出去,他打車直奔銀座,李錚上輩子來過日本不少次,對于這里一些有年份的老店還是十分熟悉的。 他記得銀座不遠處的拐角,有一家極好吃的鰻魚飯,鰻魚軟糯入口即化混著牛油果,讓他記憶深刻。 只是沒想到,他鰻魚飯還沒吃到呢,就再次遇見了熟人。 陳安邦和他的幾位同事大包小包地從銀座不遠處的百貨商店走出來,面帶笑容。是了,這個時候出國開會的一大好處,就是能批下不少外匯,從國外買些實用的小電器回去。 華國人的購買欲望和他們的學習能力一樣,是刻在華夏兒女的骨血里的。 “小陳啊,別難過嘛,下次還有機會的?!币粋€年紀略長的學者拍拍陳安邦的肩膀說道。 “是啊,下回有機會的?!标惏舶钤掚m這么說,但臉上的失落實在難以掩飾,畢竟八十年代,出國一次是多么得不容易! 李錚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你們好,請問需要幫忙嗎?”他用的是標準的北京話。 中國學者在異國他鄉,突然聽到北京話,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轉過頭來,看到李錚,孟教授猶疑地問道:“你是華國人?” 李錚點頭,“我是海東省深市的,我外公是北京人,所以會說一點北京話?!?/br> 一眾教授聞言笑開了,他鄉遇故知實在是開心的事,哪怕這個故知看起來年輕了點。 “哈哈哈,海東省的?我老家也是海東省的,廣市,算是老鄉了!”孟教授笑瞇瞇地說道。 李錚莞爾,他再次重復道:“需要幫忙嗎?或許我幫得上?!彼X得,自己或許可以幫助華國早一點引進一條完整的先進的藥物生產線。 幾位教授學者自然不認為李錚這個年輕人能幫上什么忙,孟教授隨口說道:“小陳啊,想要一臺收錄機給他老婆學英語,但是外匯不夠啊?!?/br> 李錚一愣,外匯?是了,那時候出國的外匯都是按人頭定額分配的。 李錚環顧四周,在百貨商店不遠處的平房上看到了一面畫著日幣符號的旗子。 “我或許可以幫忙?!崩铄P笑瞇瞇地說道。 在一眾教授驚異的目光中,他領著眾人向掛著旗子的平房處走去。 “哎,我們不會是遇上騙子了吧?”有學者輕聲說道。 “不會的,我們渾身上下有幾個子?有也已經花光了。而且那小年輕京話挺溜的,我們不能懷疑自己的同胞?!?/br> 一種教授帶著疑慮,跟著李錚到了平房門口。 第41章 李錚徑直拉開門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店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低矮的長方形桌子, 后面是榻榻米,一個干瘦的日本老頭斜靠著桌子, 見到李錚一行人進來, 臉上掛上了禮貌的笑容。 “麻煩換成日幣?!崩铄P拿出十張印著本杰明.弗蘭克林頭像的美元。這種民間兌換機構為了預防風險, 只接受國際主流貨幣。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 不管是華幣還是香江幣都不在主流貨幣之列。 日本老頭略帶詫異地看了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一眼,“現在美元對日元的匯率是100:2100左右,一千美元,我能給你20000日元?!?/br> 李錚點頭, 民間兌換不比官方自然要有一些利潤,1000日元不過42美金, 不算貴。 老頭子見李錚同意, 笑呵呵地將一沓日元交到李錚手上,他看了一眼李錚身后華國學者們提的袋子,開口道:“你們要買小電器是吧,其實用不著去銀座, 那里租金貴, 東西價格也就上去了。我跟你們說呀,從我這出去, 一直往東走,然后在第三個紅綠燈拐彎,那里有個專門賣家電的市場, 價格便宜不少的?!?/br> 李錚愣了一下,勉強聽懂了老人表達的意思,“謝謝您了,老人家?!彼蜌獾氐乐x。 老人擺擺手,“客氣了,本地人都知道的事?!?/br> 李錚幫老人拉上門,轉過身來面對一眾華國學者。 華國學者們的面上有些難看,剛剛聽得懂日文的同事替他們翻譯了老人的話,使得這些老教授們買到心儀電器的好心情一掃而光。 八十年代普通大學教授的工資一個月不過五六十塊錢華幣,相當于700到900日幣,他們這次出來除了國家按人頭撥下來的外匯外,私下還拖了不少關系將家里的積蓄換成日幣。他們手上現在拎的這些小家電往往是一個家庭幾年的積蓄。 現在有人告訴他們買貴了。這些教授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出于學者的清高以及顧忌國家顏面,他們做不出將這些東西退回去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