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趙煊瞥了一眼手上的指甲印,也沒點破,只知道自己這是說對了,于是再接再厲地拿過一開始準備遞給阿黎的紙:“你瞧這是什么?!?/br> 阿黎以為是什么票據,沒什么興趣的看了一眼,結果只瞧了兩個字就愣住了:“江黎,王爺怎知奴婢姓江?” 趙煊遂又從袖口掏出另一張泛黃且有些皺的紙張來。卻是阿黎的賣身契,上頭記著她得生父,她的出生之地,緣何被賣,賣與和人。簽的是死契,不僅落了款,還摁了手印。 便是年代久遠,那手印,也還是清晰可見。這就這樣薄薄的一張紙,一個手印,自此之后,阿黎便成了賤民。 阿黎對著這張賣身契,一時還沒醒悟過來。她從未見過自己的賣身契,不是她不想看,而是這東西,從來就不會被她看見。 待一目十行后,又看了那上頭醒目的江小花三字,阿黎方才恍然。這是她的賣身契。江小花,是她這一世的名字,只是五歲之后,再也沒有人這樣叫過她。阿黎以為自己都忘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記起。 這是她的賣身契! 從前她不敢在趙煊面前提起的賣身契,趙煊也從未想過還給她的賣身契!如今卻又這樣光明正大地擺在她面前,阿黎只覺得連呼吸都輕了。 這東西,阿黎肖想了有十年了。如今擺在眼前,阿黎恨不得立馬上手,直接撕碎了咽下去。按捺著沒動手,是因為趙煊還在邊上看著,她還要保持一份理智。 “上次問你,你還說自己本名就叫阿黎。明明是江小花,你這個小騙子?!壁w煊扯了扯阿黎的臉頰。 阿黎恍若為聞。 她眼里除了自己的賣身契,已經容不得其余的東西了,至于趙煊,更要排到最后。 半天沒等到動靜,趙煊也無奈了。他將另一張紙放在她眼前:“莫在盯著那沒用的賣身契了,這是戶籍,你且收好了?!?/br> 阿黎廢了半天功夫,才接過那份戶籍。 上頭的戶主是江黎,乃女戶無疑,京城人士,有三進宅院一座,有田五百畝。 這樣一份戶籍,也是阿黎想了許多年,卻連影兒都沒見著的。 既然給了,不收就是傻子了。阿黎快一步將戶籍塞回袖子里,回頭看著趙煊手上的賣身契,到底覺得礙眼:“王爺。這身契,可否也與了奴婢?” “你想拿回去便拿回去吧?!狈凑矝]用了。 阿黎叫他同意了,立馬奪過那張身契,直接撕成了碎片扔到地上。 撕了賣身契,有了新戶籍,從今往后,她再也不是賤民了,也不是再供人驅使的奴婢。天上掉餡餅兒是什么感覺,阿黎今兒可算是知道了,有點呼吸緊促,還有點兒暈乎乎的。 阿黎克制著,克制著,還是腦門充血,臉頰紅彤彤,嘿嘿地傻笑了兩聲。這沖擊太大了,她需要緩一緩。 趙煊見狀,笑道:“有那么開心?” “自然?!遍_心得快要瘋了,這種感覺,趙煊這位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是不會理解的。只是,阿黎摸不清趙煊到底是何意思,明明之前他是不想給她身契的。怎么今兒又……半晌,阿黎還是問道:“王爺可知道這戶籍與了奴婢,究竟意味著什么?” “知道?!?/br> 意味著她想走隨時都能走,意味著,她不再是王府里的奴婢,他自然也不能仗著主子的身份強迫她。 不過那又如何,這戶籍,只是為了安阿黎的心。該是他的,他可從來都不會放手。 今兒說了這么多,本該擺冷臉的阿黎,再被這兩張紙弄得激動難耐后,終于想起兩個人如今還沒有和好??墒芰粟w煊的好處,如今再給冷臉也不太像話。阿黎思索再三,終究還是委婉得叫人滾蛋了。 捏著趙煊給的戶籍,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賺的銀子,阿黎一時沒忍住,有些蠢蠢欲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不會讓阿黎離開王府,頂多讓她撒會兒歡,當然,阿黎也不一定能舍得真離開。王爺從未想過讓阿黎當王妃,可是也沒想過再要第三個人。王妃是注定不會娶的。 第96章 阿黎不是沒有戶籍的,可她早在五歲時便不在是良民。如今趙煊給她辦的戶籍, 與原來沒有半分關系, 更何況這戶籍之下尚有房產田產,便是她如今出了王府, 直接去那三進宅院里住著, 也是使得的。 她不是不心動。 心心念念的自由, 一朝得手, 反而叫阿黎有些不敢相信了。擺好的大餅放在眼前,到底是吃還是吃, 阿黎仍舊未能想清楚。 若是不吃, 終究意難平。若是吃了,一則她并不知道趙煊到底是怎么想,他不愿意放手,這是肯定的。然而眼下為了哄她,又送了一份予她自由的戶籍。這自由,是真是假還沒個定數。再則,這事兒來得太過突然,臨門一腳,卻生了懼意。 阿黎不曉得,離了王府自己究竟會不會后悔。 清心寡欲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動過心。如今乍一心動,對象還是那般棘手的人物。若是放了, 以后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這股悸動。果然人生在世,還是不能輕易動心, 若是動心了,再想抽身,可就難了。 阿黎也奇怪了,她到底是什么時候和趙煊看對眼了呢,明明是那樣一個壞脾氣的家伙。 苦思無果,阿黎仰倒在床上,將那一紙戶籍蓋在臉上,紙張涼涼的,將她心里的躁動都撫平了不少。 這戶籍,還是被阿黎收了起來,放在她一貫存錢的小匣子里頭。打開匣子后,阿黎忽然瞥見里頭還放著一支簪子。 這是她頭一次得的賞賜,當時從未想過要戴,是以鎖在這匣子里,等著什么時候贖身了再拿去當鋪當了,多少還能保幾年吃用。那時候還真是事事都節省著,連首飾都舍不得戴。 如今么,阿黎笑笑,將那簪子取了出來,明兒再戴吧。 另一頭,趙煊被阿黎趕出去之后,也沒去別的地方,直接回了書房里頭。沒一會兒,外頭又響起了一陣叩門聲。叩叩叩得三下,小心中又帶著一份激動。 王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爺,是屬下?!?/br> 他早等著王爺回來了。等了這么久,只為了一個好結果。王安心里,比趙煊還希望阿黎姑娘能應下。 畢竟有重賞在前頭吊著。 “進來?!?/br> 王安一喜,整理了一下儀容,趕緊推門進去了。才進了里間,與趙煊打了個照面后,王安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王爺這臉色,看來是出師不利啊。 “王爺,阿黎姑娘又沒有答應?” 趙煊愣怔了一會兒,怪道他覺得自己忘了什么東西,一直不大得勁兒,原來是忘了這一糟。趙煊的心情瞬間惡劣起來:“我還沒有問?!?/br> 他雖然看著好似不在意,可心中還是有些受挫。捧著一顆心去,結果半點用處也沒有,阿黎如今,估計滿心眼兒里還是她的那張戶籍。 與之相比,他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趙煊的頹然王安都看在眼里,可他也是真心急啊,連忙問道:“王爺,那您為何不問啊,您若是不問,阿黎姑娘怎么知道您心里到底怎么想,您又如何知道阿黎姑娘是怎么想的?” 趙煊呵斥道:“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問么!”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阿黎便看似委婉,實則堅定地送客了。再多的打算,也成了空想。 王安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遺憾極了。 趙煊見他這般,臉上陰沉沉的:“你這是有意見?” “王爺明鑒,屬下哪里敢有這樣大不敬的想法?!蓖醢策B連擺手,極力否認道,“屬下只是看著王爺心急,也替王爺急了起來?!?/br> 說完,王安也仔細地瞄了瞄趙煊,少頃才寬慰道:“王爺您先別著急,這事兒想來也是急不得的。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簡單也最是復雜,稍微處理不好,便落下好大一個埋怨,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癡男怨女了。急,是急不得的?!彪m然王安是真急,可他也不希望王爺自己都沒想好,就先有了動作,最后悔之晚矣,“再者,阿黎姑娘如今還在府里住著,不論什么時候都有機會再提?!?/br> “這還用得著你說?”嘰嘰喳喳的,吵得他頭疼。 離了阿黎,趙煊如今看誰都不順眼。 王安撓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別看他一直在給趙煊出謀劃策,好似經歷良多,經驗豐富的模樣,實則,他這些歪點子,多半也都是道聽途說。 他們做侍衛的,總免不了與底下三教九流的人往來。接觸的多了,王安便是再不通風月,肚子里也都存著不少貨。滿桶水不響。半桶水晃蕩,王安如今正出于將滿未滿的狀態,最是晃蕩,最是自信。他覺得憑著自己的本事,助王爺抱得美人歸,那是綽綽有余的。 “那您換個時間,一定要好好與阿黎姑娘說說?!蓖醢苍俅味诘?。 趙煊實在懶得搭理他。 沒過一會兒,王安又問道:“王爺,屬下也算看著您和阿黎姑娘一路走過來的,自是知道您對阿黎姑娘是怎樣的心思。只是不知,您心里頭對阿黎姑娘,到底是怎么個安置法?” 做姨娘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阿黎姑娘的身份在這兒。不論是將她擺在何等位置上,總避不開身份這一問題??墒?,王安有種直覺,若是王爺直接讓阿黎姑娘做姨娘的話,這事兒注定成不了。 怎么說呢,阿黎姑娘,原是有些心高氣傲了,得虧是遇上他們王爺了。若是旁人,定不會慣著。 趙煊半晌未做聲。 他不愿意娶妻,阿黎亦是不愿。趙煊本以為,只要他不娶妻,阿黎便不會再有顧忌??墒墙袢找磺?,事情遠不是他想的這樣簡單。橫在他二人中間,仿佛還有一些瞧不透摸不著的東西。 阿黎對納妾一事,還是心有抵觸。 趙煊隱隱有些預告,阿黎介意的,恐怕不只是妻妾之別這樣簡單??伤膊唤?,阿黎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也自己許了她。只要她答應,王府里頭再無第三人。只是沒有辦法做王妃而已,有這樣難以深受么? “王爺?”王安喚了一聲。 趙煊回神了,問道:“何事?” 王安遂知道王爺也有事情要想。見此,不敢再打攪,與趙煊行了禮,便退下了。 門再次扣上,嚴絲合縫,屋子里一時無聲,唯有邊上的窗戶還開著,外頭不時飛過一只鳥雀。 里頭的趙煊仍未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他對阿黎,無疑是喜歡的,這份喜歡好似比他以為的還要重還要深。只是,身份所束,他不能允她正妻之位。 既這樣,兩人之間便是一道無解地題了。 趙煊揉了揉眉心,一時心中抑郁,不得發泄。一直以來,他好像都想得太簡單了。不僅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還將阿黎想得太簡單了。 忽得,趙煊動作一頓,腦子也清明了許多。 倒也不是無解。除非有一日,阿黎愛他勝過她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執念,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蚴怯幸蝗?,他能真正地做到大權在握,沒有一人敢凌駕在他之上,屆時,他便能許她鳳冠霞帔,叫她心中再無遺憾。 …… 雖想了清楚,不過趙煊還是想再去問一問的,哪怕早已料想到結局也還是認真地問了。 他也還記得王安那投其所好的四個字,除了一開始準備的戶籍和賣身契,第二日,他又不知從哪里淘來了許多胭脂古方,親自送到阿黎手上。 阿黎捧著那古方,神色都虔誠了許多。 這雖只是個方子,然做出去了,就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了。阿黎有信心,自個兒一定能將她倒騰出來。 再過一陣子,她院子后面養著的那些花就要開了。阿黎一直覺得以及養的花和外頭的事不同的。用她自己樣的花做胭脂,肯定能做的更好! 還未等阿黎將方子收回去,趙煊卻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猶豫了一會兒,終究說道:“阿黎,上回在西北我與你提起的事,你如今可有了別的想法?” 阿黎忽然覺得手里的方子也變得棘手多了。 她沒想到趙煊會問得這么突然,姿態還放得這么低。 趙煊看她許久未回答,心里也知道了她事怎么想的。失望歸失望,可是卻沒有了先前的憤怒。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br> 趙煊自嘲一笑,看來他得努力了,也不知還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叫她兩人斗如愿以償。 他話一落,忽然意識到阿黎回握住他的手,認真道:“我再考慮考慮?!?/br>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