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第五十三章 汽車開出同孚里,駛到了霓虹璀璨的大街上。許鹿坐在副駕駛座,看著路面上的車輛,忽然有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寬厚溫暖,把她的小手包裹得嚴絲合縫。他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她的手背,有種曖昧的感覺。 “你認真開車?!痹S鹿說道,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傅亦霆笑了笑,覺得她比以前拘謹了一些,本來想逗逗她的。大概是現在兩人的關系轉變,她還在消化之中。 “準備什么時候帶我去見你娘?”他說道,“丑媳婦總得見公婆的?!?/br> “明天我先跟她說說吧。我回來之后一直在忙,還沒找機會再跟她談?!痹S鹿說道。她收了這枚戒指,就代表愿意成為他的妻子,那他們之間的關系更應該盡快告知李氏。 車在弄堂口停下來,傅亦霆下車,把許鹿拉到沒有路燈的陰暗角落,將她抱在懷里親吻。 他舍不得放她離開,想時時刻刻跟她在一起。對于他來說,人生現在才開始有了新的意義。他甚至開始憧憬,跟她生幾個孩子,然后一家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柔軟的唇瓣相碰,灼熱的氣息都涌進許鹿的鼻腔中。她本來有點抗拒,可是在他的猛烈攻勢之下,也不得不軟了下來,主動地攀著他的肩膀,羞澀地張開嘴回應他??谏嘟焕p,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但感知變得特別強烈。 在這個綿長的吻結束之后,許鹿微微喘氣,垂下眼睛說道:“我該回去了,真的太晚了。我會盡快跟我娘說的?!?/br> 傅亦霆喜歡她害羞的樣子,平日像只小老虎,這個時候像只乖順的貓。他又低頭親吻她的耳朵和臉頰,手撫摸著她的腰,身下不自覺地就有了反應。他很想把她再帶回去。 “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許鹿感覺到他的變化,紅著臉連忙躲開他,從他懷里敏捷地鉆出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傅亦霆含笑看著她離開,直到那個纖細的背影消失不見了,才坐上車。不管馮家同意不同意,這個女人他是娶定了。 許鹿一口氣跑到家門前,等穩定了呼吸,才開門進去。堂屋里依舊亮著光,李氏和馮清都坐在那里等她。馮清已經昏昏欲睡,整個人都趴在手臂上,李氏的背影挺直,但時不時還點兩下頭。 “娘,這么晚了,還沒去睡?”許鹿關上門,問道。 李氏一下子醒過來,回頭看著許鹿:“你沒回來,我實在是擔心。今天怎么這么晚?你是跑回來的?”只見她臉頰通紅,胸膛起伏,氣息好像還不是很穩。 “我怕太晚了,就跑了兩步。你們快去睡吧?!痹S鹿低頭往自己的房間走。 這個時候,馮清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本來是陪李氏等,自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只覺得屋中的光線刺眼,看向屋外。許鹿的手指上有什么東西在發光,她好奇地問道:“姐,你手上戴了什么???好像在發光?!?/br> 許鹿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下,是傅亦霆送的那枚戒指。 馮清已經走過來,拉起許鹿的手,“哇”了一聲:“姐,這戒指好漂亮!是鉆石嗎?我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鉆石,娘,您過來看看。這得多少錢??!” 這戒指的價值,許鹿沒有問過,但在她心中當然是無價的。 李氏聽了,也走過來,看了看那枚戒指,臉色不太好:“小婉,你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嗎?” 許鹿也不想再瞞了,索性點了點頭:“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他了。娘,我真的想嫁給他,我希望您也能接受他,并且祝福我們?!?/br> 李氏的態度本來已經有所松動了,可是看到女兒在她不知情的時候,竟然私定終身,又有點生氣。她是傳統的女性,雖然慢慢在接受現在年輕人的那一套,但是對于終身大事,始終覺得不能馬虎。 她不喜歡傅亦霆,更不喜歡他的背景,可如果女兒真的喜歡,她這個做娘的也不可能一味地反對到底?,F在家業都是由女兒撐著,她也不想拖后腿??涩F在女兒都戴上了訂婚戒指,她這個做娘的才知道。這種失落和難過,一股腦地都涌了上來。 “娘,您去哪兒??!”馮清還在看戒指,見李氏轉身離開,連忙叫了一聲。 李氏沒有回頭。 許鹿嘆了口氣,知道李氏肯定在生她的氣。馮清說道:“姐,沒事的,娘只是一時想不開,我去勸勸她。戒指都戴了,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還沒決定,他今天剛向我求婚?!?/br> “當然是越快越好啊?!瘪T清高興地說道,“我要變成傅亦霆的小姨子了,想想都覺得威風。以后走出去,還有誰敢欺負我,看不起我???不過結婚以后,你是不是就要搬到他那里去住了?他家很大嗎?” 許鹿看她還是孩子心性,笑道:“改天帶你去看看。你也可以到那里住?!?/br> “真的嗎!”馮清還是不敢相信,大大地抱了許鹿一下,“你放心,娘那邊我幫你搞定,然后盡快讓我姐夫到家里來吃飯?!?/br> 她倒是“姐夫”“姐夫”叫得很順口。 許鹿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自己的房間了。她現在有點累,想去睡覺,李氏還是等她明早醒來再說吧。 馮清走進李氏的屋子里,李氏果然沒睡,而是靠在床頭,好像在想事情。屋子里亮著一盞油燈,她投在墻上的影子顯得有點蒼老和孤清。馮清坐到床邊,拉著李氏的手搖了搖:“娘在生jiejie的氣?” 這幾年,都是馮清陪在李氏身邊,母女倆的感情更親近一些。李氏閉了閉眼睛:“你姐年紀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不需要我這個娘?!?/br> 馮清知道娘多少還有點閨閣小姐里的那種脾氣,忍不住笑道:“娘,您這是說的氣話。最關心姐的人就是您了,每次她不回家您都要等她。您想想看啊,那個傅亦霆雖然出身和背景都有問題,但是他在上海灘的地位連邵家都比不上。多少女人想嫁給他???姐嫁給他,以后能輕松很多,也沒人再敢欺負我們了。這樣想,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李氏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一個女孩家在外面拋頭露臉,實在太辛苦了。所以她之前才想跟邵家結親,讓馮婉能夠輕松一點。 “可是包媽去打聽,說傅亦霆被政府的人調查,進過保安廳。我聽到那個青幫,就心驚rou跳的?!崩钍习粗约旱男乜谡f道。 “這件事我也知道??墒潜0矎d那個廳長收受賄賂,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娘,這個世道,好人很難生存的。傅亦霆肯定有自保的能力,也能保護我姐。他在上海也不是一兩年了,勢力深著呢?!瘪T清安慰道。 李氏瞪著她:“你這丫頭,怎么凈幫著他們說話?那個傅亦霆給了你什么好處?” “有件事,大概您不知道。之前您托人幫我找工作,后來不是日升有個秘書的職位給我了。您還以為真是您的那個朋友神通廣大嗎?其實是傅亦霆找人安排的。他是真的心疼我姐,所以連我們這些家人都愿意照顧好。您就接受他吧,好不好?” 馮清將工作的事情和盤托出,李氏十分意外。她先前是完全不知情的,還給那個介紹工作的人買了一堆的謝禮,難怪人家都不肯要。但轉念一想,安排一個工作而已,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就想讓她把寶貝女兒交出去,實在說不過去。 李氏推了一下馮清的腦袋:“你這嘴,能把天說破了去。反正我得先見見他,別的再說?!?/br> 馮清笑瞇瞇道:“您愿意見他就好。明天就跟我姐定個時間,讓他來家里吃飯,怎么樣?” 李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躺了下去,拉上被子,說道:“睡覺。你把燈給我熄了?!?/br> 馮清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大半,也不再吵她,熄了油燈出去。 這一夜許鹿連夢都沒有做,大概是體力消耗太多,睡得很沉,第二天還是包媽來叫門。 “大小姐,八點了,今天還去工廠嗎?” 許鹿醒轉過來,窗外陽光明媚,她伸了個懶腰,應道:“我這就起?!?/br> 她坐在床上,轉了轉脖子,腰跟下身有一陣陣的酸疼感。昨天的事情好像夢一樣,直到她看見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才能證實那一切都是真的。想起傅亦霆叫她的那聲“傅太太”,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到堂屋里吃早飯。李氏和馮清都在,她說了聲“早”。 馮清正在看報紙,一邊喝豆漿一邊說:“姐,蘇曼死了你知道嗎?” 許鹿把報紙拿過來,只見上面有大幅的版塊介紹,昨日蘇曼在自己的公寓墜樓身亡,死因疑是吸食了過量的大煙,產生幻覺,自己從陽臺跳了下去。事發的時候,有很多人都看見了。而且公寓里也沒有打斗的痕跡。 剛好查到蘇曼,蘇曼就死了。這死得也未免太蹊蹺了。 報紙上只報道了蘇曼的生平還提到一些跟她有瓜葛的人,也包括傅亦霆。許鹿一邊吃油條一邊看得入迷,李氏開口說到:“吃飯就認真吃飯,不要三心二意的,對胃也不好?!?/br> 許鹿便把報紙放下來了。她現在不能讓李氏不悅,免得跟傅亦霆的事情再多生事端。她結婚本來是好事,不想把家人之間的關系弄得太僵。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會去考慮李氏和馮清的情緒,并把她們當做是家人,而不是最開始時的陌生人。 李氏見她難得乖順,就開口說:“你問問傅亦霆后天有沒有時間,來家里吃頓便飯?!?/br> 許鹿和馮清同時愣了一下,齊刷刷地看向李氏。 “怎么,我說得還不夠明白?”李氏故意板著臉道。 馮清連忙推了推許鹿,猛使眼色,許鹿立刻道:“有,當然有。我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 第五十四章 吃過早飯,許鹿到了工廠,立刻給傅亦霆打電話。電話是劉嫂接的:“太太,傅先生有事出去了,不在家里。您有事嗎?” 許鹿想想也是,傅亦霆怎么可能天天在家,守在電話旁邊等她。她自嘲地笑了笑,說道:“等他回來,你轉告他,讓他回個電話給我?!?/br> “好的太太?!?/br> 劉嫂已經叫得很順口了,許鹿也隨她去。手指上戒指在今天乘電車的時候,吸引了一對小情侶的注意。那個姑娘拉了拉身邊的男朋友,似乎也想要一枚一樣的,那個男朋友似乎懂行,跟她小聲嘀咕了幾句,姑娘就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許鹿。 或許能戴得起這枚戒指,還在擠電車的人,實在是稀罕吧。 許鹿深呼吸了口氣,她要更努力地工作才行。 辦公室響起敲門聲,吳廠長從外面走進來,看到許鹿心情很好,原本嚴峻的臉色也松快了一些。許鹿問道:“怎么了?發生什么事?!?/br> 吳廠長說:“大小姐應該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吧?那個蘇曼小姐跳樓自殺了?!?/br> 許鹿點了點頭:“我看見了。不過她的死應該跟我們沒多大的關系吧?” “我就是想到一件事,那家民新公司的背后據說是青幫的葉三爺。就算蘇曼死了,她手上那張合同,葉三爺還是可以向大老爺那邊追償吧?如果是三爺親自出馬,恐怕……”吳廠長遲疑地說道。 葉三爺的手段,上海灘也是出了名的。被他盯上,絕對沒有好事。蘇曼這件事,擺明了就是葉三爺想通過她以及那些姑娘斂財,因此他是不會放過馮家的。 吳廠長的話提醒了許鹿,許鹿立刻往馮記洋行和馮家大房都打了電話,可是都沒有人接。 她沉吟了一下,對吳廠長說道:“葉三爺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我等一個電話,到時候再問問?!?/br> 吳廠長不知道許鹿說的是誰,但想來能與葉三爺對抗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小角色,就從辦公室退出去了。 *** 傅亦霆一大早就接到段一鳴的電話。馮先月跑到段一鳴的律所,說昨天晚上,馮家周圍出現了可疑的人物,今早馮祺去洋行,一下就被人堵在里面出不來了。 他不知道洋行的情況,又害怕又擔心,只能跑來找段一鳴想辦法,畢竟現在馮記洋行的大部分股權都在他的手里。真出了事,段一鳴也脫不了干系。 段一鳴不敢自己做主,就給傅亦霆打了電話。 傅亦霆知道肯定是葉秉添去找馮家父子的麻煩,原本他也不想管這對父子的死活,但馮記他打算作為聘禮給馮婉,加上葉三爺的事早晚也要解決,所以他就帶著人,親自去了一趟馮記。 馮記洋行的樓是從馮家祖輩的時候留下來了,在非常繁華的地段,周圍車如流水,可是現在大樓外面的馬樓上停了好幾輛汽車。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大漢站在門外,行人都不敢靠近,紛紛繞著道走。 傅亦霆跟段一鳴下了車,傅亦霆向袁寶要了根煙,一邊抽著,一邊抬頭看了眼大樓。王金生和馮先月從另一輛車上下來,走到他們面前。馮先月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他萬萬沒有想到,買了自己洋行的人,居然不是段一鳴,而是傅亦霆。 “你是在外面等著,還是跟我們進去?”傅亦霆一只手插在褲袋里,吐出一口煙霧,說道,“一會兒若是動起手,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br> 馮先月意識到他話里的意思,睜大眼睛:“馮祺,馮祺還在里面!請傅先生救救他!” “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來救你兒子的?!备狄圉[了下眼睛,也懶得廢話,對身邊的人說道,“看著他?!比缓缶桶瓮茸呦虼箝T。那些大漢自然是認識他的,驚愕之余,紛紛叫到:“六爺!” “三爺在樓上吧?”傅亦霆問道。 “在?!贝鬂h小聲地回道。 傅亦霆要往里面走,大漢不敢攔,只是站在他面前:“六爺,三爺在處理一些事情,請您讓我們上去通報一聲……” 傅亦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袁寶直接拔槍,抵著那人的太陽xue:“你他媽活膩了是吧?六爺要進去,你說要通報?誰給你的膽子!” 袁寶說完,他身后隨行的大漢也全都準備拔槍。那大漢連忙低下頭:“六爺息怒!小的只是聽命辦事。怕您直接進去,跟三爺起了沖突……” “把槍收起來?!备狄圉獙υ瑢氄f道,又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都不要輕舉妄動。他的手按在那個大漢的肩膀上,說道:“放心,我見三爺還是知道禮數的。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對幫里的兄弟動手。你們讓開?!?/br> 他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那些大漢不敢再擋著路,紛紛退讓到了一邊。 馮先月在路邊看著,心驚rou跳,后背全都濕透了。這就是幫派的勢力,動不動就是拔槍火拼,斗個你死我活。當初若知道傅亦霆才是背后的大老板,他就不會把馮記洋行的股份賣給段一鳴??扇舴侨绱?,今天傅亦霆也不會親自出馬,他要怎么面對葉三爺? 說來說去,都是馮祺那個逆子不好。平日沾花惹草也就算了,惹了蘇曼這個女人,招來葉三爺這尊瘟神。 傅亦霆坐著電梯到了樓上,看到前臺那里蹲著幾個抱著頭的職員,各個嚇得渾身發抖。而看管他們的兩個人是葉三爺的心腹,手里還拿著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