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這東西,不會也是進口的吧? 許鹿又在心里暗暗唾棄了一遍萬惡的資本家,真是能享受。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傅亦霆在外面問道:“洗好了嗎?” “嗯。洗好了?!痹S鹿忽然緊張起來,不過她進來時,已經順手把門上鎖了。 “洗面臺上那把粉色的牙刷是新的,旁邊的香皂可以洗臉,托架上的毛巾都是干凈的,隨便用?!备狄圉淮?。 “知道了?!?/br> 許鹿走到洗面臺前,拿起那把粉色的牙刷,又拿起那把藍色的,像是一對,不由地露出會心笑容。他還真是什么都準備好了,凡事都不用她cao心。 刷牙洗臉完畢,許鹿只能穿回昨天的內衣褲和他那身很寬大的睡衣,把袖子和褲腳都折了一點起來。但她瘦弱的身體在這件睡衣里,就像在晃蕩一樣,四處通風。她的個頭也沒那么小吧?是他太高大了。 開了門出去,葉青和兩個女助手連忙行禮:“小姐好?!?/br> 許鹿嚇了一跳,看向傅亦霆。 其實比她更吃驚的是葉青。葉青跟了傅亦霆大概也五六年的時間了,從沒有聽說傅先生帶女人回家過夜。這位小姐跟傅先生才多長時間???再這樣發展下去,她們恐怕都得改口叫太太了。 “你昨天的衣服我已經扔掉了。葉青給你帶了新的,你挑自己喜歡的吧?!闭f完,傅亦霆好像知道許鹿不愿意他在場,就開門出去了。 葉青滿臉堆笑,不敢不對未來的老板娘盡心盡力,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有女式的睡衣,女式的內衣褲,還有洋裝,毛衣,外套,手包,圍巾,帽子和配飾。每種都有好幾個款式供許鹿挑選。 許鹿懷疑她是不是把半家店都給搬過來了。 “小姐先試一下這個吧?”葉青晃了晃手里的蕾絲內衣。 許鹿臉刷地一下紅了:“葉經理,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碼?” 葉青依然保持職業的微笑:“傅先生交代的,然后我把大一號和小一號都拿過來了,您試試看哪個合適。我來幫您換?” 許鹿抬手按了下額頭:“不用了,我自己來吧。你們在這里稍等?!?/br> 許鹿把三個號碼都拿進了浴室,居然是傅亦霆選的尺碼最合適,不大不小剛剛好。她內心的感覺頓時很復雜,這個男人到底是閱女無數,還是眼光毒辣?看得這么準。 她又挑了件米色的毛衣,無袖的紅色連衣裙??钍蕉己芎啙嵈蠓?,適合上班,顏色也都是她平常會穿的。不用說,肯定又是傅亦霆交代的。 葉青又給她配了一條毛衣鏈和一對耳釘。 “好了?!彼凉M意地笑道。 “謝謝你,一大早就趕過來,真是太麻煩你了?!痹S鹿由衷地說道??隙ㄊ歉狄圉獡先饲鍓?,大冬天的,誰愿意這么早從被窩里爬起來干活。 “您說哪里話,能為您服務,是我們的福氣?!?/br> 葉青也接待過不少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有嬌氣的,高傲的,蠻橫的,裝模作樣的,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像馮小姐這樣,背靠著傅先生這層關系,卻謙和有禮的,實在少之又少。而且她的氣質真是獨一無二,不管是上次的禮服還是這次簡單的裙子,都能穿出很高貴的感覺,好像天生就適合上流社會。 許鹿下了樓,傅亦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對葉青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葉青道:“傅先生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br> “嗯?!备狄圉獞寺?,幫許鹿把椅子拉開,“吃早飯了?!?/br> 許鹿坐下來,看到一桌子的食物,怔?。骸澳銈兙腿齻€人,這么多東西能吃得完嗎?” 袁寶早就饑腸轆轆,說道:“平常沒這么多,我們吃的也簡單。這不是不知道您的口味嗎?六爺就讓廚房都準備了一些。六爺,現在可以開始吃了嗎?” “吃吧?!备狄圉f道。 許鹿一邊吃,一邊感慨。馮家每天也就三五樣早點,隔兩天就得吃重復的。這桌上起碼擺了二十幾種不重樣的東西,也不知道多勞民傷財。 可這片為著她的心意,讓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甜。 吃過早飯,還是傅亦霆開車送許鹿去紡織廠。這回倒是認得路,沒有走遠。車在離紡織廠有一小段距離的路口停下來,許鹿要下車之前,主動湊過去印上傅亦霆的嘴唇。 傅亦霆愣了一下,許鹿已經放開他,輕聲道:“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比缓笱杆俚亻_車門下去。 “回去的路上小心!”她又叮囑道,接著逃也似地離開了。 傅亦霆抬手摸了下嘴唇,扯開一個笑容。實在太快了,都沒感覺到。下次得抓著她,好好嘗嘗。 第三十六章 許鹿到了辦公室,剛坐下沒多久,吳廠長也來了。 他看到許鹿的衣著,覺得跟她剛來廠里那陣子很不一樣了。那個時候還不怎么看重打扮,整個人也有點冰冷,現在好像越來越有溫度了。 “大小姐,昨天晚上,傅先生派人到我家里說您不能回去,要我跟夫人說一聲……夫人很擔心?!?/br> 許鹿說道:“沒什么,我跟傅先生商量新廠的事情,忙了一個通宵?!?/br> “那就好。是新廠那邊遇到了什么問題嗎?要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請您一定告訴我?!?/br> “嗯,有些問題,但不用擔心,已經解決了。麻煩你特意跑到我家一趟?!?/br> 吳廠長連連擺手:“大小姐實在太客氣了,說什么麻煩?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想到傅先生人這么好,昨天派人去我家,還給我小兒子帶了國外的餅干,可把那小子高興壞了。您要是方便的話,替我謝謝他?!?/br> 許鹿知道吳廠長有個兒子,家里當做心肝寶貝一樣疼。她還覺得奇怪,怎么吳廠長對傅亦霆一點戒心都沒有,原來是早被一盒餅干收買了。傅亦霆收買人心的本事,真是一流。 她早上剛剛領教過。 轉眼已經過了幾個月了,她記得她第一次到紡織廠的時候,看見吳廠長,兩個人之間幾乎沒什么交流,生疏得很。后來也就是工作上的伙伴,現在已經發展到可以說一說生活瑣事的朋友了。 許鹿回憶過去,自己剛來時的確有些抵觸的情緒,各方面條件的落后,身份的轉變,都讓她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地看著身邊所有的人?,F在已經慢慢轉變成融入這里,真正地開始扮演自己的角色。 “大小姐,還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要跟您說一下?!眳菑S長說道,“我的一個朋友,原來在大老爺的洋行里做事的,聽說因為幾個月發不出工錢,他就不干了。大老爺的洋行好像經營不善,投資失敗,虧了很多錢?!?/br> 這家洋行是馮婉的祖父留下來的,在眾多的產業之中,是最值錢的,家里很多生意都通過它。馮先月仗著自己是長子,把洋行獨吞了,沒想到不過幾年光景,竟然到了如此境地。 “你的那位朋友可有說,大伯打算如何做?” “這個我沒有問,要不然我再打聽打聽?”吳廠長說道。 許鹿就把這件事拜托給他了。 按照許鹿的想法,經營不善無非兩種結果,一種是關門歇業,一種是找人投資,變賣部分的股權。馮先月還要依靠洋行賺錢,撐場面,應該不會關門,而是會選擇第二種。按照她的私心來說,不想讓這家洋行落在外人的手里。 吳廠長很快打聽回來消息,說馮先月已經放出消息,想找人投資洋行,已經有兩三個月了,也有不少人去問。但是價格一直沒有談攏。 馮先月之前想要投資電影公司,花大價錢去國外買了一整套的設備,結果因為一場意外的火事,把設備燒了個精光,還延誤拍攝日期,賠了個血本無歸。加上馮祺花錢向來大手大腳,也沒為洋行拉過什么正經生意,那邊又跟蘇曼合作,投了一大筆錢,導致賬上的資金周轉不過來,所以才出現了危機。 馮先月已經變賣不少私產來挽救,但現在的大環境本來就不景氣,所以無力回天,只能出下策,找人投資。 “大小姐有什么打算?”吳廠長問道。 許鹿老實地說道:“我想把那家洋行買回來。我爹本來就有份,當初被大伯霸占,現在還弄成這樣。若是被別人買走了,我怕早晚要改姓。這是祖父留下的產業,不能拱手讓人了?!?/br> 吳廠長是表示認同的,但價錢卻是個大問題,還有派誰出面去談。 “我們賬上的錢,根本不夠買洋行的。而且大老爺如果知道小姐要買,肯定不會賣的。您看,若不是我的朋友,他們連一點風聲都沒露,肯定是不想我們知道?!?/br> “你說得對,這件事,我來想想辦法?!?/br> 一個上午,許鹿都在辦公室里對賬目,也在想洋行的事情。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凌鶴年作為田中商社的代表來了。 他今天穿著身黑色的西裝,外套長款風衣,拎著公文包,像個優雅的紳士。有的人站在那里,就會自成一道風景,賞心悅目。 凌鶴年跟她握了握手,夸獎道:“一段時日不見,馮小姐越發光彩照人了?!?/br> 許鹿有點不好意思:“怎么還勞煩凌先生親自跑一趟?” 凌鶴年笑著說:“我是以田中商社合伙人的身份過來的,跟馮小姐提一下訂單上面的布樣以及所用材料的問題。不知馮小姐現在有沒有空?” “當然有,快請坐吧?!痹S鹿給他倒了杯茶,“地方簡陋,還請凌先生不要嫌棄?!?/br> 凌鶴年出入的的確都是高級的地方,最初他來到這間狹小的辦公室時,也感嘆過環境惡劣。按理說馮記現在生意做得也不錯,應該有閑錢翻新一下這間辦公室??膳魅孙@然是個不怎么講究門面的人。 原本這種事田中商社派個秘書來說就行了,凌鶴年親自來,一來是對這份訂單的重視,二來也是有些私心。 他從包里拿出圖樣,仔細跟許鹿說了一遍,然后道:“考慮到訂單的數量和難度,確實給貴廠造成了困擾,所以我們同意延期兩個月。這是田中商社在國內的第一筆生意,田中家十分重視,希望馮小姐能好好完成?!?/br> “感謝你們的信任。商社的要求我大概都了解了,如果延期兩個月的話,我們肯定能按時交貨,請凌先生放心?!?/br> 凌鶴年滿意地頷首,將東西都交給許鹿,說道:“談完了公事,有點私事想跟馮小姐談。馮小姐能否賞光,跟我共進午餐?” 許鹿想到自己蹭過他幾頓飯,現在自己也終于有點小錢了,理應回請他一頓,便說道:“我來請客,地方你挑吧?!?/br> 凌鶴年開車在工廠附近找了家西餐店,他幫許鹿開了車門,說道:“怕耽誤你的時間,將就一下?!?/br> 這對許鹿來說,可一點都不將就。她有時忙起來,中午就是吃些路邊攤,或者下個小館子,哪里會正經地跑到西餐廳來。 還好她今天穿的衣服進去沒什么問題。 凌鶴年點了意面跟牛排,還有海鮮大蝦,叫侍應生開了瓶店里最好的法國紅酒,給許鹿倒上。他對吃向來是很講究的,就算是這樣不算太高級的店,也能給他吃出不菲的價格來。 許鹿有些心疼自己錢包里的錢。 “紅酒還喝得慣嗎?”他舉杯說道,“以后若是交際應酬,跟洋人打交道,免不得要學著喝一些。紅酒不容易醉,而且不會有人逼你牛飲,是個不錯的選擇?!?/br> 許鹿感謝他的提醒,也拿起酒杯,跟他的輕碰了一下。他現在說話的樣子,十分溫和親切,跟剛才在辦公室里的判若兩人。 許鹿就是不怎么喜歡紅酒的味道,要是喝,也能喝一些。聽說上流社會的交際,喝酒都是必不可少的。 “馮記洋行在找投資人,你是否知道這件事?”凌鶴年放下杯子,直奔主題。 許鹿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便點了點頭:“我剛剛聽說?!?/br> “很多人都感興趣,包括惠子。而且馮先生似乎遇到了一點麻煩,有意降低要求?;葑痈T先生約了十天之后詳談,如果順利的話,一個月之內就會簽約?!绷楮Q年說道。 許鹿沒想過會這么快,錢的事情,她還一籌莫展。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許鹿問道。 “因為這原本是馮家的祖業,如果被惠子買下來,以后可能就不會再由馮先生做主,繼而就不再有馮記洋行了。馮小姐對此,難道不會在意嗎?如果不在意,就當我沒有說過?!?/br> 許鹿當然是在意的,怎么能讓馮家的祖業被日本人買去?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那凌先生告訴我這些,惠子小姐就不會在意嗎?”許鹿反問道。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商業機密吧。 凌鶴年搖了搖杯里的紅酒,其實他也沒有想太多,只覺得自己應該告訴她這一切。但身份和立場,確實不大合適。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她知道了,應該會在意吧。不過我把你當朋友,所以還是要告訴你。只需有人出更高的價格,馮先生應該就不會跟惠子談了?!?/br> 凌鶴年只點到為止。買下一家洋行,并不是小數目,以她目前的實力,恐怕十分困難。但傅亦霆就不一樣了。由他出手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解決了。 許鹿也想到了傅亦霆,找他借錢,應該不難??墒撬^不去心里的坎,新廠的事情,已經欠了他,這件事不該再麻煩他。她自己家里的事,應該自己去解決。 牛排和意面端上來,凌鶴年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然后回來,繼續若無其事地吃。到了結賬的時候,許鹿剛要拿錢,侍應生面帶微笑地說道:“小姐,這位先生已經付過了?!?/br> 還給了非??捎^的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