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休沐了一日的士兵們回到校場, 發現他們終于擺脫了枯燥的隊列訓練,被允許拿起了武器cao練。 他們被分為兩批,一批領到了盾牌和短刀,另一批領到了長矛。 因此,早上的三個時辰,一半的人反復做著揮刀劈砍, 舉盾格擋的動作。 另一半人對著面前扎好的草人,來來回回練著挺矛—跨步—刺穿。 練累了怎么辦? 疲憊之時復演隊列以為調節。 從平旦一直cao練到食時。 當伙夫抬上飯食,全軍休息用飯的時候,許多士兵們端碗筷的手都會抖。 營地里吞咽之聲中,不時零亂響起木箸掉落的聲響。 “練隊列的時候,我嫌棄它枯燥, 天天盼著早一點cao練軍武?!睏铌懞窨嘀樥f,“早知還不如多練幾日隊列呢, 我這右臂都快舉不起來拿碗了?!?/br> 他的幾個兄弟哈哈大笑,“拿不動碗可以不食, 把你碗中的rou菜分給哥哥們就好?!?/br> 楊陸厚護住碗筷:“說笑而已, 休得如此?!?/br> 一個叫登柱的士伍開口道:“六猴兒你莫要躲懶, 出征近在眼前, 這一次你總不好叫盛哥再分你人頭湊數?!?/br> 楊陸厚不說話了,埋下腦袋大口扒飯。 另一名叫蔡石士伍開口接話:“柱子是我們中除了盛哥, 第一個拿到人頭的。當初那敵軍鋪天蓋地的殺來,嚇得我腿軟,我就是看著柱子都沖上前砍翻了一個敵人, 才鼓氣勇氣跟了上去,后面殺紅了眼,勉強掙到了一顆人頭?!?/br> 登柱停下筷子:“我和你們不同,我還有個老娘在絳城的奴隸營中,我只想盡快再多拿個頭,早日給俺娘脫了奴籍,接她過來,也和我一起過幾天好日子?!?/br> 楊盛一旁聽見了,伸臂搭在登柱的肩上:“這一戰,咱們好好打,只要你們得了人頭,想接誰就接誰,我那宅子左右是空著,到時候都住我那?!?/br> 幾人聽得此言,興奮起來,尚有家人的,只覺得身軀中鼓滿了干勁。即便獨身一人的,也對未來有家有室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朝食結束。 墨橋生“墨閻王”登上將臺,在全軍一片哀嚎聲中,宣布全員抗上檑木,出城長跑。 長長的隊伍,跑在城外林間小道上。 “還是給我?!睏钍⑴苓^氣喘吁吁的楊陸厚身側,開口說道。 “不,不,盛哥,我六猴兒不能永遠靠著你,今天我必須自己扛著?!?/br> 甲卯隊的百夫長韓深正呵斥著自己隊伍中,逐漸落后的那些士兵,突然他看到了自己隊列中的一個十夫長,肩上扛著兩根檑木,跑過他的面前。 他跟上前問道:“阿元,你這是在作甚?” “隊,隊長你看?!卑⒃謿?,腳步不停,“那個人,他每次都扛雙份,還有時候三份。他已經是上造爵位了,聽說他昨日去領了一棟房子,還有兩百畝的田。我,我卻連一塊布,都還買不起?!?/br> 韓深抬頭一看,跑在他們前面的又是那個討人厭的甲辰隊。 此隊全隊至百夫長起都是奴隸出身,那個百夫長楊盛還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既傲又狂,每次都要帶隊超過自己所帶的甲卯隊才罷休。 “媽的,老子以后也扛兩根?!表n深朝地上啐了一口,把隊伍最后一個瘦弱小兵肩上的檑木接過來,扛在自己肩上,向前跑去。 二十幾里的負重長跑回來。 楊陸厚手腳發軟,幾乎走不動路,他對架著他走路的登柱說:“柱……柱子哥,我委實走不動了,你先走,別管我了?!?/br> “你看那邊?!钡侵鶝]有動,他偏了一下臉,“盛哥又去挑戰墨閻王了?!?/br> 楊陸厚站直身體,恰巧看見將臺之下,楊盛攔住了剛剛走下臺來的墨橋生。 “校尉大人?!睏钍⒈辛藗€軍禮,“校尉大人領跑了一圈,一點疲態都沒有,真是讓我等不服也不行?!?/br> “不知道大人今日是否得閑,再點撥小人一次?!彼捳f得謙虛,神態卻帶著點張狂,每日結營,只要能攔得住,他都攔著墨橋生比對,盡管次次都輸,但卻依舊毫不怯戰。 墨橋生并不多言,把上衣一脫,“可,今日就比對搏擊之術?!?/br> 兩個男人一般的猿臂蜂腰,筋rou緊實,彎下腰,緊盯著對方。 楊盛緊緊看著對面的男人。 這個男人有一雙冷漠的眼睛,帶著一股令人毛孔悚然的戰意,盯著自己的時候,讓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時期在荒原中遇到的狼。 狼看見自己獵物時,也同樣會露出這種眼神,令人后頸發涼,恨不得轉身就跑。 但他楊盛,從小就沒有跑過。 越是強大的對手,越令他興奮。 楊盛大吼一聲,撲向前去。 還未撲到,他的腳踝一疼,突然就失去了平衡。 楊盛在地上滾了一圈,飛快的爬起身來,再次向著墨橋生沖去。 這一次,他看見了,當他靠近之時,墨橋生飛快的出腳,向著他下盤踢來。 剛剛閃過墨橋生的突襲,楊盛又覺膝彎處猛然一疼,讓他左腿一軟,幾乎跪下地去。他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一拳揮出,直擊墨橋生面門,同時踹出一腿,踢向墨橋生襠下。 墨橋生架住他的雙臂,腿腳。 二人僵持片刻,墨橋生蕩開楊盛的手臂,雙拳齊出,直擊他的胸膛,把他擊退數步。 “你這樣不行,你這只是打架的路數。來,我教你真正的搏擊之術?!蹦珮蛏枳×诉€想再度撲上來的楊盛。 “校尉大人。我,我們也可以學嗎?”圍觀的一個士兵滿面通紅的開口問道。 “對,也教教我們把,校尉大人?!?/br> “教教我們,墨閻……額不,校尉大人?!?/br> 尚未回營,留下來圍觀的士兵們一個個高喊了起來。 “行,你叫什么名字,過來做個示范?!蹦珮蛏钢谝粋€開口的士兵。 “小人叫阿元,多謝校尉大人?!?/br> 墨橋生接住阿元的雙臂,開始講解搏擊之術注重的要點。 “不錯,你的臂力很大。戰場之上,一力降十會,從今而后注意繼續加強?!蹦珮蛏滟澋?。 賀蘭貞來到校場之外,聽見場內依舊呼喝有聲。 這個小墨,也太有干勁了,早就過了結營的時間,就他每次都折騰到這么晚。 此刻的場內, 阿元正憋得面紅耳赤,卻依舊不能撼動對面鐵鉗一般的手臂。 突然遠處傳來一嗓子的吼聲:“小墨,主公宣召,讓你我同去行轅回話?!?/br> 穩穩絆住阿元胳膊的那雙手突然間勁道就松了,阿元一下沒收住勁勢,直把墨校尉摔了個跌列。 “抱……抱歉?!卑⒃泵Ψ銎鹆俗约旱拈L官。 卻看見自己這位向來嚴格冷酷的上官,臉上依稀泛過一道可疑的紅暈。 我一定是眼花了罷,阿元想道。 墨橋生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簡單交代了幾句,匆匆隨著賀蘭貞離開校場。 二人來到程千葉所在的大殿。 已有數名士官正在程千葉面前,匯報著近期各地的軍事戰況。 墨橋生站在外圍,看著端坐在人群中的主公。 主公一手撐著面頰,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案桌上緩緩的點著,專注的傾聽,凝神思索。 墨橋生突然就有些心猿意馬了起來,他發現自己集中不了心神態,目光不論是放在主公那白皙的面龐之上,還是放在主公輕抿的紅唇上,還是放在那輕輕點頓的指端之上,似乎都很不對。 “墨校尉?!背糖~突然就點了他的名,“你的部隊訓練得如何?可有什么煩難之處?” 小墨在走神啊,不知道又在糾結些什么。 墨橋生收斂了一下心神,避開程千葉的目光,低頭行禮,簡潔地說道:“還請主公放心,多得賀蘭將軍全力相助,新軍訓練一切順利?!?/br> 賀蘭貞忍不住替他回復:“墨校尉治軍嚴謹,素有成效,卑職保證不用多久,他的那支新軍,必成我晉軍中的一支銳士,可堪大用?!?/br> 從會議廳出來。 賀蘭貞搭著墨橋生的肩膀:“小墨你今天怎么回事?主公面前應對,你都敢走神?” 墨橋生面色微不可見的紅了一下。 “不過沒事,你練軍確實有成效,又日日勤勉不輟,大家和主公都看在眼里呢?!?/br> 墨橋生停下了腳步,躊躇了片刻。 “怎么了橋生?有事直管說啊?!?/br> 墨橋生紅著面孔,開口問道:“敢問賀蘭將軍,家中可有妻室?” “未曾娶妻。只有兩個小妾?!辟R蘭貞不解的答道。 “那……將軍可有意中人?”墨橋生眼神閃避,“不知將軍都以何物為禮,饋贈自己中意之人?” 賀蘭貞詫異了一下,“原來你有了意中人啊,難怪心神不寧,莫不是上次去天香閣,看中了哪位姑娘?” 他拍著墨橋生的肩膀笑了起來:“哈哈,那些姑娘嘛,無非就喜歡些花兒粉兒的。橋生你這般容姿不凡,器宇軒昂,哪個姐兒會不喜歡?隨便買個珠玉首飾相贈便是?!?/br> 墨橋生逃一般離開了。 賀蘭貞還在后頭加了句:“你放心,按哥哥教的,一面口中說著情話,一面親手給她們戴上,包你輕易就能捕獲姑娘的芳心?!?/br> …… 司馬徒在馬廄中照料著馬匹。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名馬夫,但是天香公主的坐騎他還是日日親手照料。 他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轉過身來。 只見馬廄的門欄處,站著那個一向不愛說話的墨橋生。 他的神情有些局促,面色微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橋生,尋我有事?”墨橋生能來找他,司馬徒感到還挺高興。 墨橋生忍住羞愧,吞吞吐吐的把來意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