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攸桐皆應了,又將給她準備的幾套衣裳趕出來,替傅煜送上。 剩下傅瀾音、韓氏等人,暫時無需一股腦地去京城,仍留在齊州。 涮rou坊的事托付在兩位許管事的手里,攸桐只請杜雙溪單獨過來,叮囑她早些將徒弟教出師,而后到京城來。到時候,自可再展拳腳。 如是忙碌到深夜,歇了一宿,便動身回京。 …… 戰事初定,傅家兵馬一路南下,首尾相接,已將京城到齊州的路打通。 攸桐這一趟出行,便比從前順遂得多。 朝行夜宿,這晚住入驛站,離京城只剩百里之遙。 攸桐跟傅煜成婚半月即兩地相隔,這半年間除了書信往來,不曾有片刻晤面。在齊州時,她盡力將心思挪到食店的賬冊、采買等事上,又有傅瀾音和韓氏一道解悶,除了夜半夢回時格外擔憂思念,還不覺得怎樣。這回千里迢迢入京,想著不日就能見到他,竟是隱隱激動。以至于輾轉反側,失眠到四更才迷糊入睡。 次日照常早起趕路,攸桐與玉簪同乘,抱著軟枕睡得昏天暗地。 風清日朗,馬車輕晃,迷糊之間,玉簪忽然輕輕推她,“少夫人,快醒醒?!?/br> 攸桐被她推得驚醒,眼皮還沒掀開,隨口道:“到啦?” “還沒到,是將軍?!庇耵⒌吐暣叽?,“將軍親自來接,快別睡了!” 將軍……傅煜? 攸桐腦子里幾乎是打了個激靈,殘存的睡意消失了大半,詫然睜開眼睛,玉簪已然傾身往前,打起了車簾,口中歡喜道:“你瞧,是不是他!” 簾外官道綿延,兩側草木青青,山巒起伏。 夾道的高柳之間,有支隊伍策馬而來,帶頭的人騎著那匹神駿異常的黑影,朝她疾馳。迎面的風揚起玄色暗紋的衣裳,英武端毅的男人玉冠束發,眉目冷峻硬朗。他的身后不知有多少隨行,蹄聲奔騰如雷,在數百步外勒馬,只剩傅煜孤身單騎,轉瞬便竄到她面前。 車夫倉促勒馬,隨行護衛的軍士齊聲行禮,“拜見將軍!” 傅煜眉目端然,抬了抬手,那雙眼睛深邃清炯,落在她的身上。 攸桐剛睡醒,全然沒想到傅煜會忽然出現,也不知他是因公事出城正巧撞見,還是特地來接的,只傻傻看著他,杏眼流波,像是初春映照陽光的湖水。朝思暮想的容顏,屢屢入夢的嬌妻,比起離別之時,似乎更添婉轉風情。 片刻對視,攸桐詫然張唇,不自覺地舔了舔。 傅煜眸色微深,風吹得喉嚨微微干燥。 眾目睽睽之下,他盡力保持端毅姿態,翻身下馬。 “離京城還有五十里,我來接你?!彼徛曊f完,目光便往玉簪一瞥。 玉簪這才醒悟自己的多余,忙從行禮的姿勢半蹲起來,跳下車轅。 攸桐的目光仍瞧著他,從眉眼、唇鼻,到肩膀、胸膛,見他抬腳登車,忙往旁邊騰出地方,口中道:“京城里事務繁忙,夫君何必專程費這功夫。這邊有孫將軍護衛,不會出岔子……唔!”她話沒說完,在車簾落下的那一瞬,才進車廂的男人便驟然俯身撲過來,吻住她,將驚訝的尾音堵在喉嚨。 從相隔千里,到咫尺距離,仿佛只是一瞬間。 攸桐瞪大眼睛,看到他眼底的倒影。 馬車轆轆前行,車身晃了晃。彼此鼻息交織,落在臉頰,溫熱微癢。 攸桐往角落退了退,愕然轉為驚喜,笑嗔道:“嚇死我了,還以為出了事?!?/br> “放心,沒事?!备奠蠍炐?,就勢坐在她身旁,伸臂將她抱個滿懷,“怎么走得這樣慢?” “畢竟是馬車,哪像你騎馬那么快,已盡力走得快了?!必┛吭谒麘牙?,幫著整理被風吹亂的領口,“也遞了消息給你,四日的路程,等到今日晌午,便可入城?!?/br> 可他等不及啊。 從收到她啟程的消息時,便在等待。 兩夜苦熬,若不是被要事絆住腳,昨晚就飛奔去接她了。 傅煜眸色深濃,一手圈她在懷里,另一只手撫過她眉眼臉頰,低頭再度吻住她唇瓣。香軟柔嫩,氣息如蘭,是肖想回味過無數遍的味道。方才的克制迅速坍塌決堤,手臂收緊時,胸前兩團柔軟被壓在他的胸膛,隔著單薄的夏衫,令人心猿意馬。 吻變得炙熱迫切,貪婪攫取,到后來幾乎是將她壓在廂壁上,肆意掠奪。 第123章 臨終 馬車緩緩行出四十余里, 傅煜才算放過攸桐。 臨近城門時,他沉聲命車夫勒馬,而后整理衣裳, 躬身出去。依然是最初的端肅威儀姿態, 接過黑影的馬韁, 翻身躍上馬背。這間隙里, 攸桐掀側簾望出去, 城闕樓臺如從前般巍峨靜立,城墻上軍士林里,守衛得比從前還整齊。 因近來進出城的人魚龍混雜, 魏建雖兵敗而走, 留在京城的眼線也不少, 監門衛的人里便混了不少眼光毒辣的傅家親信, 專捉漏網之魚。 為免生亂, 九門各派了一位小將震懾宵小。 見著傅煜,帶頭的那小將當即恭敬行禮, 周遭百姓瞧見傅煜身后百余鐵騎護衛的架勢,忙自發避讓。 ——從領兵進城、剿平叛亂, 到如今打理朝堂、巡查城防, 傅煜每日里幾乎都要騎馬將這朱雀長街跑幾趟, 次數多了,周遭百姓自然記住了這張威儀冷硬的臉龐。比起從前作威作福卻軟弱無能的皇室宗親, 這位傅將軍救百姓于水火, 軍紀嚴明、秋毫無犯, 短短數日間便令城中恢復秩序,頗得百姓敬重。 更何況,在此之前,傅家鎮守邊塞、蕩平叛亂的名聲已然遠播。 百姓未必懂朝堂上的暗潮云涌,卻知道誰拳頭硬,誰就是大爺。 當今皇上擋不住亂賊,任由京師被迫、皇宮遭劫,如今就算活著也沒幾分能耐。倒是傅家千里勤王,蕩平匪寇,還百姓以安寧。據說如今京城四周、皇宮內外,都是傅家軍在駐守,連那巡城兵馬司和一盤散沙的禁軍,也都悉聽分派。 這般人物,誰敢不敬? 有人帶頭避讓,旁人瞧見,忙跟著退到兩旁。 轉瞬之間,朱雀長街上便讓出條路來,中間空蕩寬敞,可容兩輛馬車并行,兩側人頭攢動,探頭探腦地張望。 片刻后,傅家護衛開道,一輛結實寬敞的馬車緩緩駛來。 青羅華蓋,寶馬雕車,染了遠道而來的風塵,偶爾側簾輕晃,可看到里面美人華服,云鬢金釵,端坐車中。車身雖無綺麗裝飾,卻做工考究、紋路分明,旁邊有傅煜策馬陪同,身后有百余鐵騎護送,聲勢浩大,威風凜凜,不遜于王府皇家出行的儀仗。 不知是誰先探聽到的,說馬車來自齊州,里面的華服美人便是傅煜的妻子,魏攸桐。 幾番波瀾,傳言紛紛,魏攸桐的名字誰不知道? 當初被睿王舍棄、受盡罵名,轉過身就嫁到了傅家。如今傅煜親自出城,以所向披靡的鐵騎迎她回來,可見愛重之意。 待馬車緩緩駛遠,眾人暗自議論時,滿口都是艷羨。 …… 車廂之內,攸桐聽不到低語議論,卻知道周遭的注目。 隔著一道軟簾,她維持著最端莊的坐姿,直等馬車停到丹桂園外,才稍稍松懈。 拿下京城后,這里不止供傅煜起居,也被拿來處置事務,府門口兩溜兵士林立護衛。攸桐被玉簪扶下馬車,腳還沒站穩,便見杜鶴匆匆過來,向傅煜稟事。她便靠在車旁,就著樹下蔭涼等他。 片刻后,傅煜囑咐畢,杜鶴抱拳應命,旋即轉身朝她行禮。 “拜見少夫人?!?/br> “杜將軍?!必╊h首。 傅煜踱步過來,又道:“昨晚為賊寇的事一宿沒睡,今日若無緊急要事,不必煩擾?!?/br> 杜鶴應命而去。 門口管事忙著迎接車馬,攸桐則跟著傅煜往里走。 穿過外面改做臨時衙署的書房,進了垂花拱門,則是后園居處。仍是她從前住過的那處院落,老槐高聳,槭樹秀雅,將日影揉碎,鋪了滿地,門口有丫鬟仆婦在外恭候,整齊行禮。 夫妻并肩而行,玉簪秋葵她們跟在兩三步外,進了院,便識趣地駐足。 屋門半敞,里面的桌案上擺著新鮮的瓜果。 攸桐冒著暑熱一路勞頓,瞧見那切成碎塊的果rou,頓覺口渴,加快腳步往里走。 進了門沒走兩步,猛聽砰的一聲,回過頭,就見光線一暗,屋門被關得嚴實。下一瞬,原本端然行路的傅煜身影如風,跨前半步便勾住她腰,往回輕輕一拉,將美人抱個滿懷。半年相思堆積,在馬車里炙熱親吻時,盡數化為欲念,這一路行過朱雀長街,雖鎮定端肅,水面之下卻已是暗潮洶涌。 如今沒了外人,便可肆意妄為。 傅煜在她回京前已將棘手之事處理畢,偷得浮生半日閑,早就蠢蠢欲動。 攸桐手軟腳軟,哪里比得上他的力氣,稍作掙扎便被摁倒在桌畔。 唇舌糾纏,衣衫半解,外頭隱隱傳來蟬的嘶鳴,卻蓋不住耳畔的急促氣息。 那一盤瓜果新鮮誘人,汁液沾到她唇上,被他分走大半。 晌午過后,傅煜以洗風塵為由,命人送水進去。用完午飯稍作歇息,傅煜便再振精神,一副要將半年的皇糧盡數上繳的架勢,翻著花樣折騰她。直到攸桐筋疲力竭,死活不肯再讓他碰了,才算收手,而后抱她去沐浴,命人傳晚飯。 如是一日勞累,幾乎叫攸桐骨頭散架。 傅煜卻是久經沙場,越戰越勇,晚飯后礙著良心沒折騰她,只相擁在帳中說話,臨睡前,卻仍獸性大發,將她折騰到半夜。 以至于次日到了晌午,攸桐還躺在錦被里,不肯挪窩。 到后晌,被玉簪扶著往內室沐浴,瞧著滿身的痕跡,暗暗嘀咕了好幾聲“禽獸”。 而這般放縱的后果也頗為嚴重—— 連續兩晚,傅煜意圖貪色時,都被攸桐以受傷未愈為由踢開,不肯叫他沾葷腥。只能退而求其次,克制自持地抱著她安睡過夜。直到第四日有了空暇,才在沐浴后半敞寢衣,將那熱騰騰的胸膛和勁瘦腰腹在她跟前招搖,使足了力氣,才誘得她點頭破戒。 …… 自然,攸桐這回上京不止是為夫妻團聚、濃情蜜意。 京城初定,傅德明以相爺的身份打理朝政,傅煜則守著皇宮和京畿布防,在伯父的襄助下,陸續接手政事。 原本借刀殺人的打算落空,以許朝宗那副恨透了他,打算死磕到底的脾氣,篡位的名聲怕是逃不掉了。事已至此,傅煜也就不急著殺許朝宗而代之,只以皇帝在禍亂中受驚,而叛軍賊心不死,仍潛伏在京城為由欲圖伺機行刺為由,將皇帝“保護”在禁宮之中。 朝廷上的事,有了皇帝的名義和鐵打的兵權,也能順手許多。 京城之外,除了定軍節度使魏建和建昌節度使姜邵之外,北邊已是傅家的天下,宣州一帶也有傅家人馬把持,愿聽號令。剩下楚州南北被鄭彪攪得天翻地覆,官兵潰散、衙署凌亂,派個得力之人去整頓,暫且也翻不出風浪。 這兩月之間,傅煜便坐鎮京師,忙著掃除后患、收攏權柄。 宮城遭劫,皇帝不能親臨朝政,朝堂的事悉交由傅煜伯侄打理,連同宮禁和京畿防衛都落到了傅家手里,這背后的意味,誰能瞧不出來? 永寧政事清明的名聲已然傳遍,傅德明在京城的這一年半,從最初的舉步維艱、人心渙散,到而今的有令必行、漸有氣色,籠絡人心之外,亦令許多人敬服。比起平庸無能、不得民心,兩番激起叛亂的許家人,傅家的鐵腕雄心,有目共睹。 除了少數固執忠君的老臣和與魏建暗中勾結的官員外,人心漸漸歸服。 而攸桐身為傅煜的妻子,在這節骨眼上,也頗為忙碌。 丹桂園的前院開辟為傅煜處理朝堂之外雜事的衙署,后院另從側開門,接待女眷。 整整四個月之間,丹桂園人來人往,傅煜忙得腳不沾地,但處境卻也迅速好轉。固執的老臣被挨個收服,魏家的眼線釘子被陸續拔除,從最初朝臣對傅家近乎蠻橫的做法頗有微詞,到如今只認傅煜,不提皇帝,朝野間已然接受了傅家主政的事實。 深宮之內,許朝宗依舊錦衣玉食,卻困在方寸之間,漸漸被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