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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jian雄的日子在線閱讀 - 第65節

第65節

    夫妻間再怎么清算, 都是關起門的私事,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出身不高、沒有娘家依仗,她住在這府里, 靠的只有丈夫和兒子。倘若被人瞧見傅德明責問于她, 往后這府邸里, 她該如何立足?

    沈氏攥緊了手, 瞧見傅德明的書房門扇緊閉,便徑直走了過去。

    她是東院主母,書房的仆從也不敢攔,各自躬身行禮。

    片刻后,傅德明拄拐過來,揮手屏退眾人,走進去時,就見沈氏站在書架跟前,背對著他。屋門吱呀關上,屋里燈火昏暗,安靜片刻后,沈氏才緩緩轉過身來。方才的盛怒、掩飾、否認盡數消失,她的面色蒼白,嘴唇略干,看著他不說話。

    傅德明強壓怒氣,沉聲道:“秋娘的話都屬實嗎?”

    “屬實?!鄙蚴闲箽庖话?,身子微微塌了下去,“確實是我安排她找劉雄,招了那些地痞生事。但有人刺殺魏氏的事,我卻毫不知情。我縱有歪心思,卻沒到害人性命的地步?!?/br>
    “糊涂!找地痞生事,不取性命,就不算害人了?”傅德明簡直被她氣笑,幾步走到案邊,丟了拐杖坐下。

    夫妻二十來年,妻子是個什么性情,傅德明還算清楚。

    ——因外頭的事有他和傅德清撐著,沈氏留在府里照顧長輩和孩子,內宅的事雖料理得妥當,眼光卻有限。像這回的事,最先想的不是誰背后利用,卻只顧撇清責任。

    他揉了揉眉心,沉聲道:“你可知那劉雄為何回來?可知刺殺魏氏的事是誰指使?倘若不是修平及時救下,魏氏死在外面,你便是給了人機會的罪魁禍首!旁人尋不到我傅家的縫隙,你倒好,拱手給人當內應!”

    這話頗重,沈氏面色微變,沒吭聲。

    傅德明沒指望她看長遠,沉著臉瞪了片刻,才道:“為一個月儀,你就被個仆人糊弄,生出毒害侄媳婦的心思。你捫心自問,當得起這主母的位子嗎!那魏氏縱然出了岔子,修平也看不上月儀!”

    沈氏提拔娘家是為私心,既出了岔子,哪敢把沈家再攪和進去?

    也顧不得老臉,面露慚色,道:“這回的事是我糊涂,卻不是為了月儀。先前母親說要讓魏氏幫著cao持內宅的事,我才……”她覷著傅德明的神色,試探著道:“外頭的軍權,都落在二弟和修平手里,留在咱們這里的就只有……”

    這話說出來,正戳中了傅德明的大忌。

    強壓的怒氣霎時被觸動,他臉色陡變,抄起手邊的硯臺,便往她身上砸過去。

    硯臺厚重,棱角分明,沈氏躲避不及,肩上被砸中,踉蹌退了兩步。

    剩下的話語卡在喉嚨,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傅德明,臉色一瞬間難看到了極致。

    ——成婚二十來年,傅德明雖非溫柔體貼之人,卻從沒跟她動過手。哪怕夫妻偶爾摩擦爭執,也多斥責摔門而去,從不動手。

    誰知這回,他竟會拿硯臺砸過來?

    硯臺里墨跡未干,盡數潑在沈氏簇新的錦衣,她顧不得肩頭的痛,只死死盯著他。

    傅德明氣得渾身顫抖,緩了片刻,才指著沈氏道:“蠢婦,蠢婦!”

    ……

    兄弟子侄爭奪權柄、禍起蕭墻,是傅德明的大忌。

    若他還像當年悍勇,能鎮住一眾猛將,兒子也成器,貪戀權勢、罩著弟弟也未嘗不可??扇缃袷裁辞閯??他傷了腿沒法上陣,兩個兒子的手腕才能皆不及傅煜,傅家有今日之威勢名聲,傅德清和傅煜出力更多。這回傅煜鐵騎踏破韃靼、奉命南下平定叛亂,聲望更盛。

    而手底下那些老將們,也多對傅德清父子臣服。

    傅煜有能耐鎮住眾人,傅暲兄弟倆誰有那膽魄威儀?

    這般情勢,爭執無益,只能內耗,倒不如看清強弱,甘居其次。兄弟和睦、子侄齊心,傅家權勢不倒,傅煜又非寡情自利之人,自然不會虧待堂兄弟。

    比起兩院內斗、兄弟罅隙,這才是兩全之策。

    誰知道沈氏活了大半輩子,卻還是利欲熏心,看不開這點。

    到了如此關頭,竟還掂量兩府權柄的輕重?

    傅德明氣得胸膛起伏,好容易克制住了,指著墻上老太爺的遺物便道:“跪下!”

    沈氏從未見他如此怒氣,驚愕之下,兩眼通紅,卻還是跪在了遺物跟前。

    “我這節度使的位子,本該交給二弟。是他顧念兄弟之情,才與我協力。他若想取,別說你那點破事,我手里的政事,都能輕易拿去。咱們要做的不是自立門戶,是扶持著他,保住傅家的根基!這件事,你牢牢給我記著!”

    傅德明言辭厲色,字字清晰。

    沈氏遭這般申飭,顏面掃地,指甲幾乎掐進rou里,強忍著道:“記住了?!?/br>
    傅德明怒氣難平,對著父親遺物,將忌諱道明。

    末了,道:“這回的事,雖得修平挽回,你這居心卻著實歹毒!你說,該如何懲治?”

    “秋娘和曹英發賣……”

    “背叛主子,勾結外賊,那秋娘暗里跟旁人勾結,你竟半點都不知情!他們兩人留不得,打死了事?!备档旅鞒谅暣驍?,見沈氏嘴唇翕動,只覺一陣煩躁涌上心頭,“至于你,立身不正,居心惡毒,自己尋個由頭,每日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內宅的事,也別攥緊了,慢慢交給二房——你若還不識大體,貪戀不肯放,惹得府里不寧,我便稟明母親,休了你!”

    成婚至今,兒孫成群,他是頭一回提休妻的字眼。

    沈氏心里一寒,卻也知傅德明此次盛怒異常,縱萬般不情愿,卻只能頷首。

    “月儀住在府里,也不妥當,送回她家里去?!?/br>
    “好?!鄙蚴先虤馔搪?,“明早我便說服母親?!?/br>
    傅德明頷首,“魏氏受驚,全因你而起,明日去南樓,跟她賠罪?!?/br>
    這處置令沈氏意外,“她畢竟是晚輩……”

    讓身為伯母的她跟侄媳婦賠罪,這臉面如何拉得下來?

    傅德明冷笑了兩聲,“你如此行事,哪是長輩該有的樣子?魏氏雖年輕,卻也比你識大體!”說罷,拂袖而起,拄拐走到門口,沉聲道:“你若想明白,仍是我傅德明的妻子。若還如此糊涂,我方才那句,不是氣話?!?/br>
    聲音落處,屋門吱呀掩上。

    剩下沈氏跪在地上,看著狼藉的衣裳,只覺肩膀劇痛。

    嫁入傅家二十余年,從未見丈夫發過如此雷霆,跪祠堂、棄權柄、給晚輩賠罪,于她這當家主母而言,無異于拿巴掌打在臉上。

    沈氏聽著外面腳步走遠,淚水倏然滾落。

    ……

    次日后晌,沈氏在猶豫掂量了許久后,終是往南樓而去。

    南樓里,攸桐腳傷未愈,正靠在美人榻上剝栗子,她的旁邊則是慢慢啃栗子的傅瀾音。

    那日的事,攸桐沒張揚,旁人便不知情,傅瀾音問到春草時,攸桐也只說是出門辦事。

    姑嫂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到聽周姑說沈氏來時,攸桐臉上笑意微凝。

    傅瀾音卻是渾然不覺,等沈氏進來,便笑道:“我還以為伯母事忙,沒空過來呢?!?/br>
    沈氏未料她也在,心里微微尷尬,面上卻笑得慈和,“一直想過來瞧瞧,只是你兩位堂兄回來,過幾日又要走,事兒確實不少,如今才得空。你們做什么呢?”

    “沒事做,吃點零嘴唄,伯母坐?!备禐懸舸鸀檎泻?。

    沈氏依言做了,見攸桐態度淡淡的,自覺尷尬,便先拽著傅瀾音打趣,待周姑端來茶水,喝了兩口,才道:“是我來得不巧,打擾你倆談心。不過我有件事須與你嫂子商議,瀾音,忍痛割愛片刻,可好?”

    傅瀾音便笑,“伯母有吩咐,哪能不從。二嫂,你先養著,我明兒來看你?!?/br>
    說罷,笑嘻嘻地出去了。

    周姑有眼色,瞧攸桐對沈氏不似平常恭敬客氣,便將旁的丫鬟仆婦也帶出去。

    屋里只剩沈氏和攸桐。

    當日城外一別,兩人還是頭回照面,攸桐這回被沈氏坑得不輕,知道其中必有沈氏弄鬼,看那位神情頗為尷尬,猜出她來得有緣故。便只微微欠身,不咸不淡地道:“腳傷未愈,郎中說不宜動彈,怠慢之處,還請伯母海涵吧。難得伯母有空,請坐?!?/br>
    沈氏坐了,瞧著她被裙角遮住的腳腕,道:“傷勢重嗎?”

    “傷得不輕。畢竟,差點丟了性命?!必┧菩Ψ切?。

    沈氏心里有鬼,知道攸桐這話里的刺,心里更是尷尬,沒法再假意關懷。

    “我這回來……”她頓了下,似有些難以啟齒。

    攸桐也不接茬,只捧著茶杯把玩,瞅著沈氏,等她下文。

    第76章 賠罪

    屋里沉默片刻, 沈氏覷著攸桐神色, 那位安然靠在美人榻上, 似笑非笑,眼眸冷淡。

    那近乎玩味的眼神太過露骨,沈氏心里萬般膈應。

    不過事已至此,既惹得傅德明震怒, 總得早些平息。沈氏料她一個晚輩, 不至于窮追不舍, 遂咬了咬牙,含糊道:“我今日過來, 是為先前去十里峰的事。當時是我疏忽,沒照顧周全,致使你身陷險境, 我很愧疚。外頭有幾樣補品,都是上等難得的,給你補補身子?!?/br>
    “補品倒不缺?!必┑?,眉峰微挑,“方才伯母說……抱歉?”

    沈氏頷首,“那天的事, 是我做得不妥?!?/br>
    “這話我就不明白了?!必┣扑哉Z含糊, 笑容也冷淡起來,“伯母身份貴重, 不肯與我同乘, 也是常情。哪來不妥之處?還是說, 這里面還有旁的事,令伯母心中不安,才特地過來?攸桐愚鈍,無端不敢受這東西,還請伯母說明白?!?/br>
    這便是不肯糊弄、留她體面了,沈氏神情一僵。

    攸桐也懶得虛與委蛇,丟下茶杯,目光漸而鋒銳。

    “當日挑事的地痞都已落網,也都招了些內情。據他們招供,是伯母指使身邊的人找他,謀害于我。這事兒著實聳人聽聞,我起初還不敢信,畢竟以節度使夫人之尊,找市井無賴的地痞,謀害自家人,這事兒實在下作卑劣,為人不齒。如今伯母既來了,我倒想冒犯長輩多問一句,這事是否屬實?”

    話音落處,眼眸鋒利,直直盯到沈氏臉上。

    沈氏未料她竟會如此直接,臉上登時青白交加。

    下作卑劣四個字,如火炭烙在臉上,叫人臉頰guntang。

    她對著攸桐的目光,分明瞧見其中的嘲諷。

    嫁進傅家這些年,沈氏因溫柔順從,會察言觀色,除了早年受過老夫人一些責備外,還沒人敢這般不敬,當著面罵她。心里暗怒騰起,她揪緊了袖口,想翻臉出去時,腦海里卻騰起傅德明昨晚的盛怒威脅、冰冷目光。

    魏攸桐既這般問,定是已知實情,把握十足。

    她強自按捺,默念了幾遍能屈能伸,才低聲道:“是我糊涂。所以今日過來,特地賠罪?!?/br>
    “果真是你?”攸桐騰地坐起身,沒打算給她留情面,冷聲道:“攸桐自問從未得罪于你,怎么卻要遭此橫禍?當時那些地痞生事,若不是夫君來得及時,我早就遭了毒手。更別說,后面還有刺客。便是那些蛇蝎心腸的毒婦,也做不出這樣齷齪下流的事,伯母——你可是有誥命的節度使夫人。做這種齷齪事,謀害自家人,就不怕愧對傅家祖宗?”

    “千錯萬錯,都是我一時糊涂?!鄙蚴弦а赖吐?,臉上漲得通紅。

    “你一時糊涂,我卻險些丟了性命?!必├湫α寺?,別過臉去,沒理她。

    這態度著實鋒銳,不給人半點臺階,沈氏被她當面唾罵,臉上掛不住,沉聲道:“事已至此,該罰的我會去領。攸桐,你也別太過分,做人留一線,日后好想見。傅家就這么點地方,往后總要朝夕見面。我終歸是長輩,縱有錯,也該家規處置,你這言辭未免過分?!?/br>
    “原來是仗著長輩的身份,有恃無恐。我遭人謀害,連罵幾句主謀歹毒都不成?難道該跟伯母似的,當面溫和親熱,背地里再算計使壞?”見沈氏一噎,又道:“或者,伯母是在威脅?等這件事平息了,再穿小鞋給我?!?/br>
    這話著實戳中了沈氏心中所想——今時今日,她謀劃不周,只能認栽。但來日方長,魏氏千里遠嫁,都在這內宅里過日子,能使絆子的地方太多了。

    沈氏索性撕開臉皮,沉聲道:“見好就收,這道理你該明白?!?/br>
    這道理攸桐當然明白。

    若她須留在傅家,或者還跟從前似的孤苦無依,如履薄冰,確實不該得罪沈氏。畢竟,憑著節度使夫人的身份,往后沈氏若想給她使壞,多的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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