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自己剛才抄下來的方子君單位的地址，下方寫著的去秦志軍所在部隊的乘車路線，想著做完這批紙盒，是不是能去看一看他。

    第45章 45

    心里生了這個念頭, 她折紙盒的速度都快了起來，夜里也多折了幾個小時, 原本算著得第四天折完的紙盒, 顧婉第三天下午就完工了。

    半成品時拎回來體積倒是不大，可全折好了就占位置了, 她找對門莫大嬸借了兩個干凈的大蛇皮袋才裝下了, 送到街道辦的時候王主任還挺詫異。

    “這么快折好了？”

    顧婉笑著把袋子打開給她看, 王主任天天接觸這些, 打眼一瞧就知這姑娘活兒做得細, 笑瞇瞇的把紙盒拎去過了秤，重量對得上，拿出她的申請單蓋了個驗收章，讓她拿了去找財務領工錢去。

    財務是個中年男人, 待人挺和氣的，收了驗收單痛快的付了錢。顧婉瞧著手上兩張一元的紙幣，心里不知有多激動。三天賺了兩塊錢, 這是以前不敢想的, 在農村，女人們基本就是做做家務帶帶孩子, 再管一管地頭上的活, 往年賺公分, 不用上工以后賺錢卻是沒什么路子的。

    b市雖喝口水都要錢，可在這里她卻有更多機會可以憑勞動賺到錢，顧婉心里的喜悅可想而知。

    她到王主任那邊拿回借來的兩個蛇皮袋, 王主任問她：“還要領一些回去做嗎？”

    顧婉自然點頭的，王主任覺得她紙盒折得挺好，這一回讓可以領三千個，顧婉填了申請書后，把六捆紙盒半成品全裝進了蛇皮袋里。

    王主任勸她分幾趟來搬就成，她笑笑道：“不打緊，我從小做農活，力氣挺大的?！?/br>
    王主任還待說什么，就見她利落的把那袋子提起來扛上了肩頭，張著的嘴好一會兒都沒能合上。

    街道辦一干人你看我我看你，王主任問她同事道：“這，常年干農活的人力氣這么大的嗎？”

    她同事哪知道啊，想著家里剛回城沒多久的兒子干活確實比以前利落多了，力氣也大了，不大肯定的說：“或許，是的吧？”

    顧婉把東西放進客廳，拿著蛇皮袋去還給莫大嬸的時候，莫大嬸正坐在院子里糊信封。

    莫大嬸家格局和方子君家一般，也是兩個房間一個灶間帶一個小院，不過莫大嬸家的院子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搭了棚頂，外邊一部分當客廳用，里頭還隔出了一個小房間，說是家里人口多，兩間房都住得窄吧。

    八仙桌上高高疊了兩大捆牛皮紙，和一打打糊好了的信封。莫大嬸利落的拿小鍘刀裁紙，一小捆得有幾百張吧，也不用量，只是用眼睛略看一眼就是一刀切下去，顯然是慣做這活計的。

    見她來了，笑著喊她坐，問道：“今兒還接的折紙盒的活嗎？”

    顧婉點頭，問她：“您這信封好糊嗎？”

    莫大嬸笑，“糊了多少年了，不用看都能做得了，糊十個一分錢，幾個孩子下班放學后會幫著一起糊，一天也能賺個一塊兩三毛錢，貼補貼補家里。這幾天估計都是折紙盒的活計，到月底差不多就有糊信封的活計了，到時候你可以接一些做做看，這東西沒那么占地兒?！?/br>
    顧婉笑著應了，正準備走時，莫大嬸忽然笑得有點曖昧地問她：“前幾天開軍車過來的那個我認得，是方家姑爺，另一個穿軍裝的是你對象嗎？”

    顧婉聽她提起秦志軍，怔了怔，而后笑著點頭道：“那是我丈夫，我們已經結婚了?！?/br>
    莫大嬸訝異，道：“那你還是個軍嫂啊，怎么沒隨軍去呢?！?/br>
    她笑了笑，說道：“剛申請，等批下來了就會隨軍去了?！?/br>
    顧婉感覺到，莫大嬸打曉得她是軍嫂后，對她的態度都更熱情了幾分。兩人略說了一會兒話，她就告辭回了自己家。

    這一天她折到十點就沒再折了，尋思著明天早點起來往駐地那邊去一趟，那天方子君提醒過讓她頭一回別一個人去，可她想著就算是不能順利找到駐地，原路返回總是沒問題的。

    而此時駐地文工團宿舍里，一群下鄉做巡演任務的文工團女兵剛回來不久，這會兒把自己打理干凈躺在各自床上聊天兒。

    “我今天聽說啊，咱們去巡演這三個月，一營出了挺大的事?！?/br>
    聽到一營，宿舍里另幾個女兵都瞧了過去，丁文君隱諱的看了一眼正靠坐在床頭看書的宋梓珊，問之前說話的女兵道：“一營出什么事了？”

    那女兵聽大家都感興趣，心里對自己先一步聽到的消息頗為得意，道：“一營營長周揚知道嗎？八月份出任務差點犧牲了?！?/br>
    宋梓珊手上雖拿著書，可聽到一營時她下意識的豎起了耳朵，再聽出事的并不是自己關心的那人，她唇角彎了彎，視線重又回到手中的書上。

    “幸好跟他一起出任務的副營秦志軍救了他，不過秦志軍自己的腿廢了?！?/br>
    叭一聲，是書被拍在床上的聲音，宋梓珊猛地站了起來，問道：“你說什么？秦志軍腿廢了？”

    她的臉有些發白，死死看著說話的王香。

    王香見她這么大的反應，愣了一下，道：“是啊，聽說軍總醫院也沒辦法治好，他當時出院就打了轉業報告了?！?/br>
    宋梓珊手有些抖，卻聽王香接著道：“還好，前幾天回來了，說是遇到個好醫生給治好了?！?/br>
    宋梓珊聽到她后邊這句話，人軟軟的坐回了床上。

    丁文君笑道：“王香你這說話大喘氣會嚇著人的，還以為秦營長出什么大事了?！?/br>
    王香莫名，沒覺得自己說話有什么不對啊，聽丁文君意有所指，她看向反應有些奇怪的宋梓珊，疑惑問道：“梓珊，你臉都白了，你跟秦志軍很熟??？”

    宋梓珊回過神，聽她這樣問，強作平靜地道：“沒有啊，都是一個團的戰友啊，聽到誰出了事也都會關心一下的?！?/br>
    丁文君撇了撇嘴，聽到周揚差點犧牲了可沒半點反應，真愛裝。王香在食堂聽到人議論的時候，她也在場，就等著晚上看戲呢。

    想到今天聽到的另一個消息，她瞧熱鬧不怕事大的說道：“我倒是聽說另一件事呢，秦營長這次回老家，家里好像給找對象了，嘖嘖，這下咱文工團和醫務室怕是有不少人要傷心了?！?/br>
    她說完就注意宋梓珊的反應，臉上倒裝得挺淡定的，如果不把手上那本書捏變形的話倒真瞧不出。

    猛然聽到秦志軍有了對象，宋梓珊簡直不敢相信，她一直喜歡秦志軍，也一直認定秦志軍遲早會跟她表白的，論長相、才華、家世，團里的女兵哪一個比得上她，所以她很有耐心，慢慢的等。

    可她不過是出去巡演了三個月，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他有對象了。

    宋梓珊心情極差，看一眼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丁文君，目光變得凌厲，諷刺道：“丁文君，有琢磨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功夫不如把你那基本功好好練好，文工團只靠身家背景可吃不開?！?/br>
    丁文君最討厭宋梓珊端著副架子高高在上的訓斥人，說得她自己好像沒仰仗過家里似的，呵呵。她笑著道：“可不是，不是什么事都能靠身家背景成事的，比如這找對象，那得人家看得上你，嘖嘖，要是有大好的身家背景，巴巴的往人跟前湊了一年多，最后還搶不過一個村姑，那才要叫人笑死了呢?！?/br>
    “你！”宋梓珊被她嘲得臉陣紅陣白，最后扔下一句：“你管好你自己吧?！?/br>
    宿舍另外六人看著這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哪里還聽不出里面的彎彎繞。

    宋梓珊對秦志軍的心思，除了王香幾個農村兵不太清楚，城市兵那個小團體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畢竟秦志軍挺受關注，宋梓珊偶遇又制造得太多，她倒覺得自己挺含蓄，可一幫都是正值花季的姑娘，誰對這點事不敏感。

    顧婉對于秦志軍所致的文工團某宿舍小戰一無所知，天蒙蒙亮就起床了，打開衣柜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長褲和襯衫穿了起來。

    去找秦志軍，她也想打扮得漂亮一點，可她兩件好看些的衣服都是裙子，今天往駐地去，她其實也打了在那附近的山上轉轉的主意，穿裙子就不那么方便了。

    換好衣服去灶屋里用火鉗揭開蜂窩媒上的鐵蓋，又把爐子下邊的擋板抽了出來，上下空氣一流通，煤爐很快就燒得旺了起來，她把昨天剩的一點飯熱了，快手炒了盤白菜，簡單的吃了早餐就往最近的公交車站去了。

    顧婉頭一回坐無軌電車，跟村里的大巴有些不一樣，車票6分錢一張。清晨六點多的電車并不擁擠，她生怕自己坐過了站，選了離售票員最近的位置坐著，這樣能清楚聽到售票員唱站名。

    中途轉了一次村巴才到達了離駐地比較近的門頭溝，找當地的老鄉問了路就徒步往山里走。山道很寬，能容車子通行，順著走就是并不難找。

    秦志軍歸隊第二天就帶隊參加了一次為期兩天的野外訓練，早上一回隊里就去洗澡換了衣服，找政委老周請假外出。

    周學兵這幾天沒少聽周揚說秦志軍寵媳婦，總歸訓練了兩天兩夜本來就是可以休一天的，他也不攔著他瞧媳婦去，二十六歲才開竅，能理解。

    部隊的采買車一早就走了，秦志軍私事也不好用公車，索性走快點到門頭溝坐車去b市。

    他急著去見顧婉，走得很快，不過五六分鐘就走出駐地所在范圍。

    “秦志軍，秦志軍你等等?！?/br>
    身后有急促的女聲和小跑著的腳步聲，他回頭，見叫住他的是文工團的女兵，見他轉過了頭，原本小跑著的女兵步子緩了下來。

    秦志軍見她走得慢慢吞吞眉頭皺了起來，看了下手表怕錯過村巴，語氣有些不耐地問道：“什么事？”

    第46章 46

    山道旁邊的山洼里, 原本因為追一只山雞拐進去的顧婉似乎聽到有人喊秦志軍，然后聽到了她非常熟悉的聲音。

    是秦大哥，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跑了的山雞也不找了, 轉身往山外走。

    宋梓珊每次接觸秦志軍，他都是這種態度，所以她并沒有察覺到秦志軍此時的不耐煩, 見他看向自己, 她放緩了腳步以優美的步態向他走去，在他身前一米處站住笑吟吟道：“秦志軍，我出任務剛回來，聽說你之前受傷了，現在都好了嗎？”

    秦志軍其實并不認識宋梓珊，見過, 但沒打過交道, 連名字叫什么也不清楚。見她叫住自己只是問這個，客氣的道：“謝謝，沒事了, 你叫住我有其他事嗎？我趕時間?！?/br>
    語氣客套卻疏離。

    宋梓珊一早就守在秦志軍去辦公室的必經之路候著的，見他出駐地不知有多高興, 好容易在駐地外能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卻沒想到秦志軍還是跟以往在部隊里一樣的態度對她。

    她皺了皺眉，私下里被士兵們評成文工團團花她是知道的，學生時期和進了部隊以后, 她就從來不缺愛慕者。

    秦志軍長相和能力都出眾，她剛入伍就喜歡上了，哪怕他是農村出身她也不介意，也認定他一定也會喜歡自己。秦志軍對她不像別的士兵那么熱情，她以為那是他作為營長的矜持，顧忌著部隊紀律，可現在在駐地外，他卻還是這樣的態度，宋梓珊心里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她這里心中糾結，秦志軍見她不說話，沒了耐心等下去，說了聲：“我趕時間，先走了?！?/br>
    說完轉身就走。

    “秦志軍，你等等?！彼舞魃罕欢∥木脑挃_得一夜沒能睡好，這樣好的機會哪里能容他走，今天無論如何得問清楚才行。

    她往前追了一步，道：“我聽說你家給你找了對象是嗎？”

    顧婉此時已經走到了離山邊僅三米不到的距離了，聽了這話腳步頓住了。

    山林里樹和灌木生得茂密，她從里邊能看到山路那邊的情況，山路上不往里細看的話，很難察覺到山里邊的人。

    灌木生得茂密，重重枝葉阻隔了視線，顧婉只能看到兩人大致身形，臉卻看不到。

    秦志軍回頭看向宋梓珊，眉頭皺了起來，臉上明白寫著你問這個干什么。

    宋梓珊家世好，在家里被當個公主一樣寵著，所以她素來驕傲，喜歡秦志軍，做得最多的也只是多找和他見面的機會，卻是一心等著他來追求自己的。

    現在見他這副冷淡的模樣，心里涼了涼，意識到自己之前只怕是太自信了。想到他家里已經給定了對象，宋梓珊顧不得矜持了，可直接表白又說不出口，最后出口的就成了勸誡。

    “我聽說你家里給定了個鄉下的姑娘，你有認真了解過嗎？那姑娘文化程度怎么樣，有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沒有良好的家世教養，這些你想過嗎？”

    秦志軍眉頭皺了起來，語氣已經沒有了初時的客氣，冷冷的道：“你要說什么？”

    “你們會有共同話題嗎？你未來一路晉升，難道愿意你的妻子只是在鄉下種地或是到了城里也只能靠做點不體面的粗活賺幾個辛苦錢的女人嗎？”

    顧婉看不到秦志軍的神色，可那女兵突然拋出的這些話，一句一句砸到了她心里，她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了堆在房間里那一大堆的紙盒。

    莫名地一顆心變得沉重，沉重到她覺得喘不過氣。

    “夠了，我敬你是戰友停下來聽你說幾句，可如果你要說的是這些不知所謂的話，我沒時間，不奉陪了?！?/br>
    秦志軍的聲音里透著冷然，轉身就走。

    他假期有限，趕著去陪媳婦兒，沒時間聽這些亂七八糟的。

    宋梓珊急了，追過去擋在秦志軍身前，看著他道：“秦志軍，我是要說，我喜歡你。你可以選擇我，我爸……我爸是宋成江?！?/br>
    秦志軍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看向擋在身前的女兵，沒有后面這句表白，前面那些話雖聽著不舒服，可也無謂跟一個女人吵什么。

    可明知道他有對象，她說那么一通亂七八糟的是為了自薦，前面那些話就誅心了。

    就這樣的行徑，連小丫頭腳趾頭都比不上。

    他冷笑了一聲，“宋師長的女兒？”

    宋梓珊眼睛亮了亮，臉上泛起甜甜的笑意，點了點頭，有些羞澀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