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山下醫生說了,她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她會沒事的?!?/br> “可……” 孫水鏡幾乎有點抓耳撓腮,說他看不懂吧,可自從接到少夫人昏厥入院的消息后,眼前這位爺就跟瘋了似的!現驚動了政府高層!動用了郵政飛機,這才一路扎上翅膀飛抵上?!陲w機上,陸安一句話都沒說,他怕他太過憂心重重,主動為他點支煙想叫他緩緩神,他伸出來的手,哆嗦的連顆煙都捏不住。 這位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主,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個樣子。 而現在,更叫他不懂的是,明明這么在乎和惦記的人,自己的親兒子內!自己的親老婆?。ó斎?,現在暫時成了別人的)居然就可以這么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掉頭就走! 好像那個一路掙命似的飛奔而來,驚懼到連顆煙都捏不住的人,只是他的一個幻覺而已! 孫水鏡還在試圖想叫他有些人情味:“那,臨走再去看一眼孩子吧?” 親兒子內,您也眼看快而立之年了,這可是您的長子! “不了?!?/br> 陸安搖頭,不慌不忙的囑咐:“水鏡,把我們來過上海來過寶隆的痕跡都抹掉,不允許有任何的小道消息流出?!?/br> 他沉吟了一下:“芃兒現在畢竟還是韓家的媳婦兒?!?/br> “那……”孫水鏡猛地想起了什么事,“孩子您也不準備認嗎?” “他現在是韓家的孩子,比是我的兒子要安全的多?!?/br> 男人抬頭,在走廊玻璃窗投進的晨光映照下,眼睛微微一瞇,長長的睫毛頓時被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明明很暖,那下面流出的目光卻很涼:“在那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還沒有被我找到之前,我不能讓他們跟我一起冒險?!?/br> 第三十章赴宴 第三十章赴宴 [Z 陳芃兒在疾駛的車中透過車窗望向天空。 已是深秋時分,在這遠離城市的城郊山野,盤山公路兩旁的銀杏樹皆已變作金色,筆直的樹干直指向傍晚的天空,幾縷流云絲絲縷縷伴著西邊升騰的晚霞,尤顯空曠且悠遠。 而秋末的黃昏似乎來得總是很快,汽車才拐了兩個彎道,太陽就落進了西山。 車也行至目的地,一片開闊的山中平臺處,抬頭便是這紅山中的別宮——趙家別墅,觸目一片燈火通明,富麗堂皇。 陳芃兒捂著頸間的狐裘披肩,握著亦巖的手,下的車來——山中的嵐風帶著濃重的涼意,驅趕著縈繞在四周的白色霧氣,她恍惚聽得見一陣高飛的云雀叫聲,再細細聆聽,那鳴叫卻似乎又被紛紛抵達赴宴賓客的人聲鼎沸,給盡數淹沒了去。 她站定了,朝正前方的門廳看去,那里燈火明亮,賓客們無不衣冠楚楚,彬彬有禮——視線轉迂回來,亦巖就立在她旁側,穿著筆挺的洋服,頭發拿頭油往腦后梳的一絲不茍,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尚還有一絲稚氣的臉紅撲撲的,這么搭眼一看倒的確英氣逼人,是個大好青年的樣子,一點都不比門口那些賓客們差去哪里。 她伸手摸了摸他嶄新挺括的襯衫領子:“緊張嗎?” 那孩子深深吸了幾口氣,語聲和眼神一樣堅定:“不?!?/br> 陳芃兒贊賞的沖他一笑:“好樣的?!?/br> 司機阿水垂手站在他們身后:“夫人,我就在門廳守著,有事叫我?!?/br> 陳芃兒點點頭,抬腕理了下鬢邊的發絲,正了正肩上的狐裘,一手挽住亦巖的胳膊,一手拎著珍珠小坤包,腳踩七寸的細高跟鞋,款款向前走去。 這里是位于南京市郊區的紅山趙家別墅。 趙家,也就是農商業部部長趙語秋的趙家。 兩個月前,她在鬼門關上實打實的闖了一遭,歷時十七個小時才生下襄夏。難產和產后大出血損耗了她的身體和精氣神,她整整在床上將養了小兩個月,才終于養回了一點氣力。 而她爬起來要做的第一樁事,便是要上告國民政府,請求為自己恢復個人名譽以及申請廣昌復業! 這兩個月里,她一直在床上將養,是范西屏帶著幾個廣昌的老人一直在為廣昌呼號奔波,四處求告:廣昌于民國xx年創立于天津寧河,創始人韓林涼,現家主為韓林涼遺孀陳氏,陳氏乃天津寧河人氏,曾就讀于上海中西英文女校,于民國xx年東渡日本求學,兩年后歸國,從不曾加入日本籍,這日籍一說從何而來?!且“雙宮綢”是為廣州紗廠生產的布料,絕非日貨!但廣州紗廠被焚,廠長周適也無辜慘死,廣昌被政府撤銷登記,飭令停業!廣昌作為華資民族工業中的佼佼者,因一時被非人誣陷就蒙此大難!如此冤屈如不能伸張,可是要寒了多少國人工商業者的心! 如此東奔西走,找盡了韓林涼之前一直維持交好的諸多政商兩屆的“老朋友”,明面上暗地里不知道塞了多少鈔票,走了多少后門,卻是一朝失勢賓客落,這種敏感的時候,根本無人敢來淌這池渾水。就連曾大力褒獎過廣昌是為“華商驕傲”的上海工商聯以及工商司也表示愛莫能助——撤銷廣昌在滬在穗登記,勒令廣昌停業,是南京“反日運動委員會”一手促成的國民政府令,上海再大,也得遵從上邊的“意思”。 不過,花出去的銀子畢竟還沒都打了水漂,有心人指點:如想為廣昌翻盤,還是得去南京!并且讓他們去找一個人,說只要這個人牽路,只要肯花錢,說不定有戲! 范西屏和還在臥床休養的陳芃兒商議時,陳芃兒表明態度:只要管用,花再多的錢也在所不惜! 廣昌是林涼哥一輩子的心血,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允許廣昌在名譽上有任何折損! 為此范西屏前前后后一連跑了七八趟南京,在使勁拿錢砸和足夠虔誠的態度下,終于將那個所謂的牽路人打動,牽路人也終于指出一條道:農商業部部長趙語秋,只要他肯過問廣昌一事,這事就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亦巖手里緊緊捏著兩張紅色的請帖,這請帖是花了大價錢,牽路人才給他們搞來的——今日趙語秋在紅山別墅大設宴席,為慶祝自己的大女兒從德國留學歸國,聽說這位趙小姐就讀于海德堡大學,此次是博士畢業回國,雖是女子,卻也足夠光耀門楣,給趙語秋臉上大大的貼了一回金!牽路人說趙語秋愛女歸來,此下正恰逢他心情大好,只要將兩邊牽上頭,再備份大禮,一切說不定都好商量! 所以,陳芃兒在一下床之后,就馬不停蹄的趕赴了南京,來赴這場盛宴。 只可惜本來是范西屏要一同陪同她來赴宴的,范西屏跟隨韓林涼多年,不論是生意場上還是官場上,與人打交道分寸皆拿捏的恰到好處,有他在身邊,陳芃兒還能多幾分底氣。只可惜好不好的,范西屏估計是前陣子太過cao勞,人都到南京了,卻突然犯起了痢疾,陳芃兒體恤他年紀到底大了,留他在旅店好生歇息,自己則帶了亦巖,一路上了這紅山。 趙家別墅門前,周遭一片紛亂,不住有小轎車來往駛去,不少來客彼此都是熟識,門口遇上了,便紛紛拱手抱拳握手的寒暄一番。 陳芃兒挽著亦巖,就在這樣四面八方打招呼的熱鬧氣氛里,一路筆直的走到門廳口,向守門的門房遞上了自己的請帖。 進門很順利,姑侄兩個皆輕輕松了一口氣,就見一路走進去,先是一個偌大的庭院,中央一汪噴水泉池,頭頂星空璀璨,四周人聲鼎沸,眾賓客們皆自由活動,有的三三兩兩的就聚在庭院草地的桌椅上侃侃而談。 再往里走,前方會客廳燈火輝煌,映亮了半邊藍幽幽的夜空——高跟鞋踏上锃亮的大理石地板,殷勤的侍者上前來接過她的狐裘披肩,陳芃兒舉目四望,就見兩盞巨型吊燈從高高的金色天花板垂下,吊燈上的無數個毛玻璃的圓燈大放光明,墻壁上裝飾華麗的壁燈閃光耀目。高大窗臺邊垂下絳紅色的落地帷幕,綠色圓柱中間擺放著一列長條桌,從大廳這一頭直到那一頭,白桌布上面金、銀、玻璃器皿閃閃發光,美酒和西式糕點應有盡有。 衣冠楚楚的人們熙熙攘攘,談笑甚歡。 亦巖手心里攏著兩汪汗,極力克制著不要往褲子上抹,自從他去到上海,迄今雖然也算見過不少世面,但今天這等規格的宴會,來往賓客官蓋云集,除了政府要員,便是上層社會的各界大佬,皆是當今國內政商界的名流!如此的花團錦簇熱鬧非凡,他身在其中,說不慌張,那是假的。 陳芃兒挽在他臂彎中的手,不動聲色的捏了把他的胳膊,聲音壓的很低:“好生瞧瞧劉仲舟在哪里?!?/br> 亦巖心口一動,不由自主瞧了眼身邊的陳芃兒。 他還從還沒見過她這種樣子過——一頭長發被支翡翠發簪松松綰成一個嫵媚的發髻,斜倚在頸間,一襲翠綠錦緞的旗袍,腰身掐的極其合宜,更凸顯身材的纖細苗條,一點也瞧不出竟是剛生產過婦人。胸前別著一朵流光溢彩的寶石花胸針,奢華典雅,點綴的恰到好處,襯的她一雙眸子,更加晶亮。特別是沖人一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像月牙兒一樣彎起來,靈動的韻味也順著這弧度溢了出來,一顰一笑間,只見清雅靈秀,不見絲毫的忐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