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雙腿酸軟的實在是撐不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陳芃兒抖抖索索的靠著床頭坐下來,病床上韓林涼的猶自還在沉睡,雙眉微蹙,氣喘微微,好像睡的很不安穩。 她摸著他身側清癯修長的手指,把自己的臉慢慢貼上去,聲若游魂:“你們出去吧,我想陪陪他?!?/br> 亦巖楞了一楞,被范西屏拉了一把,兩人悄悄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隨著房門關閉那輕微的“咔噠”一聲,她捧著他的手,渾身不可抑制的發著抖,分明告訴自己不要哭,可眼淚卻一直流,一直流,到最后止不住的放聲痛哭。 她的林涼哥,從小把她當親meimei,甚至是女兒一樣來疼愛的林涼哥,現在明明就在她手心里,她卻覺得怎么抓都抓不住他! 她怕極了,恍若鋪天蓋地的迷霧,她孤身陷在其中,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朝向哪里去,他曾經是她的光,她始終都在努力向這一點溫暖的光靠近……而現在,連這一點點的光也撲朔幾下,消失不見。 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卻怎么都流不去心里,那里面一片干涸,寸草不生,儼然已是荒蕪一片—— 她無助的,嗚咽著,抓著他的手指,小聲哀求:“林涼哥,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第一百二十七章這樣真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這樣真好 [Z “芃兒,” 氣息微弱,他手指慢慢纏動著她的頭發,發絲摸在指尖,這樣柔滑,多好啊,她還這么年輕,當是最好的年華。 他沒有兄弟,沒有姐妹,沒有妻子,沒有孩子,沒有愛人,他只有她了。 還有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 他好像聽見她在哭。 是啊,她應該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困死在他身邊。 陳芃兒抬起頭來,眼巴巴的,捧了他的手,貼去自己臉上,眼圈明明那么紅,亮晶晶的眸子淚光一閃,臉上卻是笑著的,聲音都帶著歡樂的調子:“林涼哥,你醒了?” 他舔了舔唇,吞吐的每一個字都變得艱難:“芃兒……我想見子清?!?/br> 視線挪去天花板,視野中一片慘白,猶如他走到現在,在他生命的盡頭。 這兩天他越來越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知時日無多,他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心里亦清楚,按照子清那樣的性子,知道他娶了芃兒,一定是恨毒了自己! 他的確沒臉見他,可是,在這最后最后的時刻,他還是貪心,哪怕就一眼……他想要告訴他所有的一切,想跟他說子清,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呢。 他已經沒有機會看這個孩子出世了,所以,在這個世上的,他最愛的女孩和男人,請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好生的活,好生的過,好生一起養大孩子,好生相愛,好生陪伴,好生過一輩子。 “林涼哥,”她朝他努力彎起唇角,想要沖他笑,可眼淚卻兇猛的,大顆大顆的砸去他胸前、手背,“我去找安哥哥了呢,他說,他……” 她恍惚笑了一下,拿手背胡亂拭著淚:“他說他很快就來看你,也許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他很忙……可他說了,一定來看你!” “林涼哥,你一定要等著他……” “你一定要等著他?!?/br> “好?!彼黹g低低一聲,“我們一起等他……” 聲音帶出nongnong的倦意,他覺得很累,眼皮重的像壓上了千鈞,眼前陣陣發黑,在臨近昏迷之前,他看到她倉皇而哭泣的臉。 “別哭,芃兒?!彼驼Z,重新陷入了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度眼中透進光的時候,稍微一動,即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他知道是誰,他嘗試著,輕輕摸摸她的手,她還是這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她每次被子清責罵了,都是一頭就扎進他懷里,死命抓著他的手指,即便哭夠了,也不肯松開,就這么執拗的抓著他不放,好像他是她最好的盾牌。 他其實就是她最好的盾牌,每每子清來找人,她更要抓緊了他,躲去他身后,可偏偏又要露出半個小腦袋出來,明明那么害怕,卻又不舍得不讓子清瞧見她。 陸子清年少的時候是個冷面教匠,他其實最不愛的就是管旁人閑事,卻偏偏只對這一個小丫頭上了心。只是被他上了心,不算什么幸事,于是小丫頭動輒就跑來找他庇佑,只是他庇佑的她一時,卻庇佑不了她一世。 她,終究還是他的人。 “芃兒,”他唇角慢慢彎起一個向上的弧度,露出微笑,“你還記得么,你11歲那年……” 陳芃兒11歲那年,天津廣昌的的采辦從南邊海島帶回來一種零食,應該就是一種蜜餞,但和平時吃到的蜜餞還不太一樣。這蜜餞是特意為陳芃兒這位大小姐不遠萬里帶回來的,滿滿一大包。他叫伙計送去了陸家,結果陳芃兒一時嘴饞,一大包陸陸續續都進了她的小肚子,結果好不好的就犯起了牙疼。 小姑娘疼的在床上抱著嘴不住翻滾,一直在叫安哥哥安哥哥!子清當時在北京念書,并不在寧河,叫不來安哥哥,她便改叫林涼哥林涼哥!疼死芃兒了!嗚嗚嗚嗚,芃兒要疼死了! 阿斐在一旁急得要咬人,陸家請來的大夫都不頂用,她疼的直哭直叫,什么下火的湯藥也灌不進去。阿斐再不情愿,還是跑去廣昌叫來了他。 他趕到一看,見小丫頭半邊臉都腫成了個大饅頭,頂的臉皮都锃明透亮了,一時也是心疼不迭,又想這源頭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太慣著她,等子清回來聽說此事,定還要再落身埋怨。 他報備了陸老爺陸夫人,得到二老首肯,當下就帶芃兒趕去了天津。 天津有洋人大夫開的專門治牙病的醫館,陳芃兒在那里打了兩針,到了晚上,終于哭聲緩了,看來是那疼勁被藥力給壓制下去了。 就是臉上還不曾消腫,躺在那里像嘴里偷偷塞了個大蘋果,他每每瞧了總是忍俊不禁,想笑。無奈阿斐坐鎮一旁,像個小大人似的眼風如刀,一刀一刀都扎在他這“罪魁禍首”身上,恨不得將他扎出十個八個的窟窿出來。 斐少爺從來都是對他敵意多多,似是與生俱來,他覺得自己在他眼里一準就是頭個大尾巴狼,指不定哪會功夫就能把他心愛的小姑娘拖走,嚼的一根骨頭都不剩!所以小少年處處對他警戒防范、嚴加提防,就連到了天津了,明明自個父母家就近在眼前,卻是過家門而不入,一定要死活呆在芃兒跟前瞧著才能放心。 第二天下午,芃兒的臉終于消腫,這治療才剛剛開始。 洋人大夫說她一顆大牙完全壞了,需要拔掉,一并安慰說反正要掉的,拔了后還能長出新的來。小丫頭一聽要活生生拔牙,當下嚇得眼淚汪汪的使勁往他身上瞧,可憐巴巴的求告:“林、林涼哥,我不疼了呀,咱們回家吧……” 他站在那里靜默不語,這顆壞牙要是不拔,往下還有的疼,而且還會疼的更厲害!就連身旁杵著的阿斐都知道輕重,可這孩子受不了她這可憐兮兮的樣,當下就心軟,剛要開口,他攔住他,沖少年搖了搖頭。 阿斐不是糊涂孩子,很快明白過來,柔聲哄她:“芃兒,不疼的,一會就好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拔了舊的才能長出新的呀,新牙呀,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