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便是要認輸,也得聽我說完?!?/br> “直言不諱是君子本分,但張弛有度才是真善,矯枉過正反會誤人誤己?!眲⒎骼浜?,復又貼近一步,壓低聲音道,“直率不是錯事,你所欲知曉的事,我今日都會告訴你們……但小弟請二哥務必記著,君直為壯曲為老,不聽老人言,只怕會吃虧在眼前?!?/br> 見蔣存認真聽了,深知對方說一不二的性子,劉拂這才放心撒手。 只望少將軍日后記得自己的話,莫因一時意氣,逼死老將,惹出崢嶸一生的唯一污點。 蔣存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微嘆了口氣,心中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 目送蔣存下臺后,劉拂笑望著最后兩人:“方兄,周兄,該你們了?!?/br> 方奇然攔下了周行:“阿行,咱們三人日后能不能在云浮面前抬起頭來,全靠你了?!?/br> 周行難得沒有出言嘲諷。 方才的一連串對論,都讓他又是心驚,又是遺憾。 若那機變如神的劉云浮真是個男兒,大延的未來將會是多么可期。 可她若真是男兒……周行壓下心頭奇怪的感覺,繼續注視著臺上。 方奇然拍了拍劉拂的肩頭,笑道:“以前倒是為兄小瞧了云浮。為兄只盼你早日砥行立名,發名成業?!?/br> 他夸的真心實意,帶著為人兄長者特有的驕傲與自豪。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是為鵬摶萬里。方奇然并不知道,此時的他與那日詩會上的徐思年,想法不謀而合。 方奇然先拱手向高臺上的官員們道:“學生自知不敵,只想與小友討論一場?!?/br> 他身份特殊,且聚星亭文會本就為圖一樂,知府與守備自然愿意順他心意。 劉拂還禮,問道:“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愈矩,兄長可知,為何為七十?” 方奇然道:“自非如此,只是次第而已?!?/br> 待再解釋,又覺得一時口拙,無法盡述。 劉拂笑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聲入心通,不思而得。如你方才所言,吾非生而知之者上,自要日積月累,才可達從心所欲之境地?!?/br> 方奇然聽后大笑:“云浮所言,如醍醐貫頂,是為兄不如你?!?/br> 他的目光清和平允,溫潤敦厚,讓被注視著的劉拂深覺如沐春風之感。 劉拂拱手,正色道:“我有一言贈與兄長?!?/br> “洗耳恭聽?!?/br> “多思傷脾,多怒傷肝,多憂——傷腎?!眲⒎鲗χ狡嫒恍Φ?,“兄長盼我一鳴驚人,我盼兄長隨心所欲?!?/br> 前半段話很是不登大雅之堂,后半段卻讓方奇然眼前一亮。 他尷尬一笑,又正色道:“積年凝滯,豁然溶解,多謝賢弟?!?/br> 最終,劉拂的對手只剩下周行一人。 突然想起周行似與徐思年有些不對付,劉拂心中升起些玩笑的意思。 她回首沖著臺上的徐思年一笑,在對方迷茫的目光中轉過頭,面向周行,發問道:“敢問周兄……” “吾與城北徐公,孰美?” 周行:…… 高坐在北邊臺上的徐思年:…… 作者有話要說: 徐·四年·公:你美 · 本章所有歪解圣人的話都是我胡謅的!你們千萬不要信??! 如有什么解釋錯誤,那就是我的智商連累了阿拂的智商qaq 第28章 輔正 周行生平第一次, 感受到了啞口無言的感覺。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往日的作為,艱難地自醒了幾息時間,并為曾經被他傷害過的人們,在心里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余光望了眼徐思年, 周行拱手無奈道:“云浮形貌昳麗, 想來不需兩年, 便可冠絕金陵?!?/br> 因對周行的牙尖嘴利深有體會,劉拂早已準備好了數種應對,卻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白的款贊。她聞言微愣, 挑起嘴角露出個頗得意的笑容。 不論是男是女, 沒誰不愛聽他人對自己容貌的贊揚。 更何況說話的人, 還是個不輸徐公的美男子。 周行又道:“不過以你我私交,即便我大加夸贊, 只怕云浮也會覺得這話不真,是出自我偏愛?!?/br> “吾之美君者, 私你也?!彼麛偸謱χ_下眾人,笑道, “我一言不足以蔽之, 今君與徐公孰美, 還是要聽大家的?!?/br> 周行對著臺下眾人朗然一笑:“大家說呢?” “君美甚!” “徐公何能及君也!” “劉小公子再不必不信!” “徐公子, 說句話唄!” 若說方才文縐縐的三十余輪對答,讓氛圍陷入了文縐縐的沉重,臺上臺下不論是聽的還是說的,具都正行正色, 嚴肅地參與進這場論述,以示對文人的尊敬。那么周行的話,就是讓節日的熱鬧喜悅再次回到眾人身邊。 載笑載言,歡聚一堂。 劉拂聽著耳邊的起哄聲,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又是說不出的樂在其中。她壓低聲音與周行道:“我算是知曉,周兄你為何能收到那許多的香帕荷包了?!?/br> 悠游不迫含笑自若的周行,足以撩動所有女子的心弦。 將視線移向臺上,與徐思年帶著詢問意味的目光相撞。劉拂輕輕點頭,向他比了個“隨意”的動作。 “呵?!敝苄羞有Φ?,“你倒與徐兄他——有默契的緊?!?/br> 劉拂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周兄記性不好。大抵是忘了初見那日,我便是與松風兄同進同出?!?/br> 周行微滯,忙拉著她的手壓下她未盡的話頭,低聲道:“大庭廣眾之下,你一點名聲都不要了么!” 晃晃被對方握著的手,劉拂愈發奇怪:“大庭廣眾之下,周兄便這么拉著我的手么?” 周行氣急撒手,微微轉身,露出被他后背擋住的眾人視線。 劉拂抬手拍拍他肩頭,又輕笑道:“夜晚風寒,周兄莫要動來動去,不然可是無法為小弟擋住那冷風了?!?/br> 抬手揉了揉被寒風吹紅的耳朵,周行冷聲道:“風太大,你方才說什么?” “小弟說——多謝周兄?!眲⒎饕膊唤掖┧?,只輕聲道,“松風兄該來了?!?/br> 下一刻,果見徐思年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站起身來,走至臺前。 他微微一揖,舉止大方風度翩翩:“我不及君遠矣?!?/br> 噫,這跟說好的不太一樣。 說好的解圍呢? 聽著耳邊愈發熱烈的哄笑聲,劉拂僵笑道:“松風兄過謙了,小弟如何敢當?!?/br> 臺下不知是誰大笑道:“便是之前花車巡游,也不及此時三美共臺!” 劉拂的臉皮抽了抽,忍不住瞪了火上加油的徐思年一眼。 她早已料到會大出風頭,因而早已向汪然去信說明了情況,又有徐思年布置前后,倒是不怕有人認出她來,只是犯愁今夜積攢下的名聲,似乎要比預想中的高了不少。 過猶不及,別說惹人眼紅,只怕以后出門游玩,也得時時注意莫露了馬腳。 “是我疏忽?!毙焖寄晗让嗣亲?,“且放心?!?/br> 劉拂便也放心將事情交給他。 只見徐思年先是向著臺下眾人行了一禮,又向著高臺上的謝知府、劉守備與其父徐同知拱手道:“原是學生一時興起,毀了他二人互辯,還望大人們判罰?!?/br> 大人們自然不會對他如何。 謝知府捻須笑道:“聚星樓文會開辦以來,少有如今夜這般酣暢盡興的時候。月有陰晴圓缺,過尤不美,便自此了結,判劉、周二生為魁首與輔正,眾位覺得如何?” “輔正”之名,可比“第二”好聽多了。 也不知徐思年圓的是她的面子,還是大人們的面子。 劉拂道:“周兄才高,學生并無異議?!?/br> 倒是那被夸做“才高”的周行一臉不高興,撇嘴正欲開口,就被劉拂暗地里狠掐了一把。 周行眉頭緊鎖,強壓下顫音,冷聲道:“劉云浮無異,學生自也無異?!?/br> 他緊抿著唇,示意自己再不開口,在狠瞪了對方一眼后,腰上的力氣才松了。 待評判已定,劉拂才道:“既是魁首輔正不分首次,那大人們所必備獎勵,學生再不敢一人獨專?!?/br> 強自忍痛,站的筆直的周行似笑非笑望向劉拂,并不開口接腔。 原來不止牙尖嘴利,還是個記仇的。 劉拂笑嘆口氣,向著不明所以的徐思年比了個“觀音”的口型。方才徐思年并不在聚星亭前,約摸著是不知道那第三件獎品的事。 徐思年雖仍不明所以,但還是果斷幫腔道:“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難得劉魁首有此雅意,更是皆大歡喜?!?/br> 聽到徐思年亂解詞語,劉拂幾乎要噴笑出聲,想到他是在幫自己說話,硬是忍了下來。 不過“表現、表彰”兩詞共用一字,誰也不能說他有錯。 臺下眾人早已被劉拂純潔無害的樣子蒙蔽,聽她大度心中對這小小少年更是喜歡,就也擁著她的意思各抒己見。 本就是佳節歡慶,眼見百姓喜樂,謝知府等人自不會駁回。 志得意滿的劉拂,向著單手撐腰面色沉沉的周行笑道:“唐皇有三鏡,‘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周兄覺得,我可否做那諍友良伴?” 周行冷覷徐思年一眼,又冷哼一聲,向著上臺的路望去:“你的獎品來了?!?/br> 美人抱劍執燈而來,依舊穿著那身單薄的紗裙。 徐思年看著這“獎品”,已是震驚無語:“阿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