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節
每每這個時候,當林士翎知道戴至德對他的不順眼又加深了幾分時,總是會傲然的透過窗戶,面對遠處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青山,深沉地說道:我這是在替殿下積累百年基業呢,就跟他老古董如今散播的大唐皇權思想是一樣,都是為了我大唐著想,不過是方式方法不同罷了。 林士翎面對窗戶看向皚皚白雪覆蓋的青山時,也是其無聲的送客之舉動,所以每次當兩人看到林士翎,拿著他那一雙“陰風陣陣”的雙眼望向遠處時,兩人便會識趣的走到林士翎跟前,一個拍左肩膀,一個拍右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兩人便會不約而同的轉身,把放在桌上還原封不動,上次請林士翎出山幫忙的酒,再順手拿回去,留著下次請藥閻王用。 林士翎不喝酒這在土蕃不算是秘密,而且是自當年被太子殿下從長安街上撿回來后,這家伙就無聲無息的把酒給戒了。 權毅與敬輝,甚至是戴至德都曾經問過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能不喝酒呢?這大冷天呢,撒泡尿都得帶著棍子敲的地方,不喝酒你不冷嗎?不用靠酒暖和暖和身子嗎? 林士翎每次都會是正色的看著三個好奇心奇重的人,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的端起劣質茶水,緩緩的開口解釋著:太子殿下因信任我林士翎,所以才讓我林士翎來此為大唐積累功業,也是給了我林士翎實現自己最初抱負的一個機會,不論是基于殿下的信任,還是我鄙人的抱負,都不應該因喝酒耽誤了殿下的大事兒。 說完后還會不屑的看著三人,而后高傲的說出《楚辭·漁父》里的那句名言: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一杯清茗赴天山,了卻君王天下事。 “你這……這后面兩句不是楚辭里的吧?最后一句好像是殿下當年做過的詞吧?”戴至德聽著不怎么樣的詩賦,每次都要點出來。 林士翎撓撓頭,也不尷尬,理直氣壯地回道:“我知道,一杯清茗赴天山是我想的,前兩句就是楚辭,最后一句是殿下自己的。但殿下說了,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了,不是,殿下都沒有說什么,你個老古董管我這么多作甚?吟詩作賦這你也看不慣?” “我是替楚辭跟殿下感到冤得慌,好好的詩賦被你破壞了意境,降低了格調,失去了品味,就像……就像……土蕃人拿馬糞靠rou串,看著就惡心?!贝髦恋屡e起杯子喝一口,毫不退讓地回道。 “喝你的酒吧?!?/br> “喝你的茶吧?!?/br>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時,最終的和事佬永遠都是敬輝跟權毅,但每次兩人勸解老少二人時,最終都會落個面色尷尬的處境來。 “你們兩個叛徒,是不是又把昨日里在我家的宴席上,把我罵他藥閻王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他了?”戴至德放下杯子看著從旁勸解的權毅跟敬輝,一點兒好臉色也不給,一點兒也不因年紀大而知自重,吹胡子瞪眼睛的質問著無辜的兩人。 “你們兩個叛徒,我幫你們解決問題,你們還去告訴老古董?你們告訴老古董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把他罵我的話重復一遍告訴我?是想說這也是你們的心聲嗎?你們就不能憋著不說?你們就不能不聽老古董說?就不能讓他憋著!這樣說不準那天就能把他憋死呢,下次別告訴我了!”林士翎這時候同樣也會向兩個勸解之人抱怨。 一老一少配合默契,唯獨留下權毅跟敬輝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但兩人也不長記性,或者就是成心的,每次還都要在一老一少之間當傳聲筒,然后再被一老一少兩人罵。 土蕃的日子絕對不是人過的日子,更何況是他們四個肩負重擔的大唐臣子,即便是戴至德如今已經把家眷都接到了土蕃,但如今年紀不饒人,就算是已經習慣了缺氧的生活方式,此時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待在土蕃,跟敬輝兩人一同掌控土蕃,而不給他人有可乘之機。 所以四人之間的這種看似不和諧的一幕,卻成了他們四人在土蕃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互相打趣、挖苦彼此,已經是他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有些時候讓著他一些,當年就是我,在朝堂之上跟他爭辯時,心里多少也有些害怕的。畢竟是一代大儒,博覽群書、學富五車,又豈是我一個半吊子能夠辯的過的?,F在就給敬輝去信,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自今日起,戴至德每日飲酒不得超過二兩……是不是少了點兒?”李弘看著權毅跟林士翎問道。 林士翎與權毅急忙點頭,這個時候能夠給老古董多爭取一些就爭取一些吧,別等回到土蕃后,自己再被沒酒可喝的老古董煩死。 “那就三兩吧,至于酒嘛……權毅,以后酒就由你出了,不對,以后戴至德的日常生活所有用度都由你出了,包括林士翎、敬輝的……”李弘絲毫不理會臉上表情開始抽抽的權毅,四十五度仰天沉思著說道:“就以過冬補助的名義吧,每年只要他們三人感到冷了,你們家商隊就得免費給他們送去煤炭、衣物、飲食等方方面面,不得收錢,這個你可以告訴你老婆義陽,就說是我說的?!?/br> 權毅有些為難的看著李弘,在林士翎快要憋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時,才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說道:“殿下,末將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可別生氣啊,末將這皇家駙馬可沒有您想的那么好當,這……這財政大權一直都是公主殿下說了算,末將給她去信怕是……怕是沒有那個說服力啊,恐怕還得麻煩您親自給她去信?!?/br> “她現在都一大富婆了,長安城還有比她有錢的人嗎?怎么還把錢看的那么重?她財迷啊她!”李弘眼珠子一瞪,像是要吃人似的看著權毅。 被李弘嚇了一跳的權毅,吞了口唾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旁邊的林士翎替他解釋道:“殿下,您是有所不知,其實義陽公主殿下管他的錢財,是怕他在土蕃找幾個小的,您看這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土蕃的大姑娘小媳婦,每天都有不少沖他拋媚眼、賣風情呢,巴不得把權將軍騙到自己的床上呢?!?/br> 第825章 先怕后敬 權毅率領著兩千唐人、土蕃混雜的兵馬與浮屠營匯合,袁恕己、郭侍奉此時也早就已經待在了浮屠營里待命,唯獨無法無天自昨夜其依然是沒有見其蹤影,想必此刻還在追蹤昨夜劫走真臘三個王子的路上。 李弘在前,楊思儉與林士翎一左一右,如今二人算是正式進入了六詔之地,接下來到底該如何,他們二人還需要聽從太子殿下的安排與調遣。 “浪穹詔早年就與蒙舍詔有過節?是什么過節?你跟浪穹詔認識多久了?”帶著兩人走到王宮的后花園,清新和煦的微風照拂在臉上,望著頭頂那大片大片厚厚的白云,不愧是有彩云之南之稱的云南高原。 “臣在被殿下調入土蕃后沒多久,浪穹詔就率先找到了臣,土蕃一些舊勢力的殘余,好多都是他提供給臣的,他一直希望能夠把細奴邏從陛下賜封的云南王的爵位上拉下來,所以就與臣不謀而合。至于兩人之間的過節……”林士翎陰測測的笑了笑,繼續說道:“盛邏炎的生母,也就是細奴邏的王妃,其實早年是浪穹詔的老婆,被細奴邏搶了過來,所以臣分化他們自然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兒了?!?/br> “那不會盛邏炎的父親其實是浪穹詔吧?”李弘立刻八卦的問道。 “殿下您說笑了,細奴邏確實是盛邏炎的生父,但也就是因為盛邏炎的母親一事兒,讓浪穹詔跟盛邏炎二人向來不和,但自從陛下賜封了細奴邏云南王后,浪穹詔對細奴邏的敵意就收斂了幾分,這一次在大致知道了殿下您來此的目的后,浪穹詔已經準備跟細奴邏撕破臉皮了?!绷质眶崤c楊思儉在李弘坐在亭臺中后,才分兩側坐下。 “浪穹詔是想借我之手幫他除掉細奴邏,而后角逐云南王吧?你同意了?”李弘看了一眼在旁邊還稍微有些拘謹的楊思儉,只好示意楊思儉先安頓他帶過來的那幾十個文人士子,這里便只留下了林士翎與他談話。 “沒有,臣又不傻,怎么會同意他這個提議,就臣現在對浪穹詔的了解來看,六詔之中蒙舍詔最強,其次是施浪詔、越析詔,而后才是他浪穹詔,相信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是殿下您重新賜封云南王,也不會有他浪穹詔什么事兒。他對臣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無論如何,細奴邏不能再是六詔之首,至于接下來朝廷該如何整治六詔,他都會遵從的?!绷质眶嵝赜谐芍竦卣f道,如今甚至可以說,浪穹詔此時已經是一個可以被他隨意指使的詔王了,根本不會有什么違背大唐王朝的心思。 “那么你認為接下來該怎么做?”李弘不動聲色的問道。 林士翎能夠在進入土蕃以后,就開始有目的的與浪穹詔交好,能夠繼續分化六詔的內部、從而使浪穹詔與細奴邏繼續對彼此充滿敵意,這足以說明,林士翎在被自己調往土蕃時,已經猜到了自己下一步會對六詔進行整治了。 “臣如果所料不錯,今夜就應該會見分曉了,而且……不過因臣不知殿下這段時間的計劃,所以無法準確的猜測今夜會不會見血。細奴邏生性多疑、陰險狡詐,但在臣看來,此人狡詐、冷酷、多疑是一方面,但其內心深處,其本性上更多的是害怕與自卑!他越是表現的強勢,則就越說明他心虛不安。最為重要的是,人們談論細奴邏是從來不提及他囂張狂妄,而他身上也從來沒有表露出這個特性,所以臣一直認為,細奴邏應該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梟雄,是一個遇事沉穩老練之人,所以他會作出任何決定都不為過,除非是真起兵反唐自立?!绷质眶岚欀碱^,斟酌著用詞,緩緩地說道。 “那這么說,細奴邏有很大可能會選擇無條件的投降,不太可能會起兵了?”李弘的臉上依然是看不出什么波動,繼續淡淡的問道。 “差不多吧,臣認為需要提防的反而是他的兒子盛邏炎,其中的緣由……臣不說想必殿下您也明白?!绷质眶岜緛黻帨y測的眼神里,看著李弘時莫名的多了一絲懼怕。 李弘仰頭看著亭臺上方雕梁畫棟的頂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林士翎說的不錯,自始至終人們都是被細奴邏的陰險狡詐、多疑冷酷蒙蔽了雙眼,卻從來沒有人發現,在他這些鮮明的特性之下,向來被人們進而敘述出來的囂張狂妄,卻從來不曾在細奴邏身上出現過。 細奴邏當年逼迫舍龍傳位給他,如今林士翎提醒自己小心盛邏炎,實則是想說,盛邏炎有可能會在太和城形勢越來越嚴峻的情況下,逼迫細奴邏傳位給他,而后自己再起兵反唐自立。 之所以林士翎不敢面對自己明說出來緣由,怕是因為逼迫禪位這樣的“優良傳統”,在大唐立國后就在發生著呢,如今南詔不過是效仿大唐而已罷了。 如果從他嘴里說出來,會覺得讓自己跟皇室顏面難堪吧。 “既然如此,盛邏炎就交給你了?!崩詈肟戳艘谎哿质眶?,而后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 “是,殿下,臣保證與權毅將軍看死盛邏炎,絕不會讓他破壞您的大計?!绷质眶崞鹕砉е數男卸Y說道。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有什么話就說吧,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我面前,表現出一副沒有任何私心雜念的作為,如今為何因為何事反而還遲疑了?”李弘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看著站在對面不動的林士翎問道。 “臣……臣有一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但不說出來,臣卻是如鯁在喉,也失去了作為一名忠貞臣子的本分,所以臣還是說吧。臣以為以楊思儉為首的幾十名文人士子,怕是在六詔之地,難以擔當戴至德在土蕃的作用,如果一個弄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br> “此話怎講?”李弘挑眉問道。 “殿下您應該知道長安城前些日子發生了什么事情吧?英王、殷王、太平公主三人聯手在朝堂逼瘋國子監祭酒孔志約,此事兒如今在大唐各個角落都在流傳,臣不排除其中有文人士子故意散步謠言之意,以此來破壞朝廷在文人士子心中的形象,楊思儉又曾被殿下罷免,再加上他女兒當年對太子妃殿下不敬之事兒,如今重用楊思儉以及這些文人士子,臣怕起不到如戴至德在土蕃的效果,反而會……” “此事兒不必說了,楊思儉來此其中還有其他隱情啊。但話說回來,要是把這么一個把儒家思想已經刻在骨子里的文人放置長安不用,也是極為可惜的一件事情。如今我手里缺人手你很清楚,所以迫不得已下,也只能先是將就著用了?!崩詈肷焓质疽饬质眶嶙?。 而后繼續慢吞吞地說道:“當年讓你與敬輝、權毅前往土蕃,而不是把你放到劍南道成都府,想必你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何吧?你今日此番進言,雖說是站在朝廷的角度為朝廷著想,但心中是不是還是很困惑?為何是狄仁杰晚了幾年前往劍南道,而不是你林士翎提前幾年進入劍南道打鐵趁熱?” “殿下英明,臣確實如是想,只是殿下不說,臣也不敢問,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想必是殿下如此安排必然是有殿下的用意?!绷质眶徇@一次并未起身,至于他自己的心思被李弘說中,對于他來講,實在是沒有什么好遮掩的。 面對太子李弘,林士翎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任何情緒,或者是他的一些想法,他心中比任何的官員都清楚,自己的這一切既然殿下能給,也就能夠收回。 而且自己想要實現自己高官厚祿、成為治理一方的封疆大吏,就必須在太子殿下跟前,表現的比別人更加的忠誠跟坦誠。 “無論是裴行儉還是狄仁杰,他們都屬于一種人,如果派遣狄仁杰入土蕃,那跟繼續把裴行儉放在土蕃沒有什么兩樣兒。劍南道乃是我大唐王土,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自古以來都以華夏子民自居,以你的性格與城府,包括你的做事手段,是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劍南道那些余孽紛爭,但帶來的后續影響力,可就不是我們誰能把握的了,說不準十年以后,朝廷就真的派遣大量的軍隊入蜀鎮壓叛軍了?!?/br> “所以狄仁杰前往成都府整治吏治,以溫和、圓潤的方式處置,哪怕是把整個劍南道的官員都革職,百姓也不會對我大唐朝廷產生什么隔閡,只會拍手稱快。但如果臣入蜀,以雷霆萬鈞之力掃之,勢必會造成更大的動靜,甚至動搖百姓的利益、大唐的根基,從而為您帶來不明確的隱患。但……殿下卻讓臣入土蕃,難道就不怕臣的作風會讓裴行儉大人等人的努力付諸東流?” “土蕃現在已經不需要溫和、圓潤了,想要他們對我大唐有向心力,有敬意,就得先讓他們怕我們才行,所以你比狄仁杰合適土蕃,卻不合適劍南道?!?/br> “先怕后敬?”林士翎有些想不通緣由。 第826章 車同軌,書同文 無論是小到一個人、一個個體、一個民族還是一個國家,敬意從來都不是憑空而來的,更不是依靠禮與德的施舍就能得來的。 最為顯著的例子莫過于新羅、百濟,特別是倭國,向來就是只對強國表現出自己的尊敬,對于弱者從來都是棍棒刀槍的野蠻行徑。 而在中華民族的美德之中,向來卻是講究以德服人、以禮待之,而在所謂的美德之中,我們民族卻又給這種禮與德加上了一道枷鎖,那便是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這樣的枷鎖。 所以無論是小到一個人,還是一個民族,在幫助一個人或者是一個民族時,我們在展現出我們強大的文化優勢跟禮與德時,卻總是期望著受到自己幫助的人,能夠時時刻刻的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 甚至在有些時候,當被你幫助的人在某一件事情上,違背了你的意志,變得偏離了你既定的軌道時,我們便會認為此人乃是忘恩負義之徒。 上升到一個民族的高度,無論是大唐還是強漢,當我們以武力驅除外來的入侵,當我們以為善之民意幫助其他民族時,往往也會把感恩戴德四個字,一同免費送給人家。 這種桎梏了民族本義,只求回報的行徑,從來就不會是本身惠利的外交手段,但這卻是華夏先祖給予了文化強行的一道枷鎖,把我們的概念只是放在中原范圍內,卻把被我們征服了民族當成了蠻族異己對待。 異族異己在向往憧憬,甚至想要融合進這個華夏民族的大圈子時,往往需要在腦袋上頂著乞憐、悲戚的救助者身份,而我們卻忘了,無論是哪一個民族,他都有他最基本的尊嚴。 無論是土蕃還是其他牧族,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對于李弘來說,都是難解的難題。 甚至是上一世,同樣在大批大批的優惠政策奉上時,我們就開始急不可待的,希望人家為我們立刻大唱贊歌,立刻給予我們同等價值的感激不盡。 “所以……土蕃需要戴至德這樣的老古董幫助他們學習我們的文化,但卻又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當惡人,讓他們在適應了我大唐對他們無償的奉獻后,給予他們一種威懾與懼怕,從而讓他們念及我們從前的好,也就是念及皇權的恩德?這是一種發自肺腑的,而不是因為老古董傳授給了他們,是他們在對比之后,主動做出的選擇?!绷质眶嵋幌蜃栽偮斆鬟^人,不認為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善于陰謀詭計之人,但現在面對太子殿下的解惑,他覺得自己一直被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間,連殿下為何派遣自己前往土蕃的最終目的都沒有揣摩明白。 “可以這么說,循序漸進而已,當年秦始皇橫掃六國,而后以車同軌、行同倫、書同文造就了如今中原大一統,楚、韓、燕、齊、趙、魏之地,如今依然居住著那時的國民。但經過這近千年的磨合與融合,誰還會記得自己是楚國人?是齊國人?不都是以唐人自居,以華夏百姓自居?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他們不再反朝廷復國了?那些千年前的國度在歷史的塵埃中煙消云散,但大片大片的土地為何卻在無聲無息的時間河流中,融為了一體呢?”李弘站在亭臺處望向遠方的洱海,平靜的湖面在金光閃閃中顯得安逸而平和。 “同根同源,我們有著相通的文化,相連的血脈,哪怕是五胡亂華之時,哪怕是隋統中原,哪怕是我大唐坐擁盛世江山,我們在共通的前提下,足以用華夏文化凝聚民族的力量,所以誰也拆不散我們?”林士翎感覺自己好像琢磨對了方向,兩眼有些放光地說道。 “不錯,但中原圈子是不是禁錮住了我們的儒家大賢了?是不是讓他們開始變得不思進取,只知守著讓他們崛起的沃土,抱著皇權的大腿,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享受百姓對他們的贊譽了,卻從來不知道他們應該抱著他們的經史子集,繼續擴充這一個華夏圈子!所以就不如讓我幫幫他們,全給趕到蠻荒之地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們被蠻夷吞噬,還是蠻夷被他們融合!如果說他們被蠻夷吞噬的尸骨不剩,那么我們身為華夏民族的傳承,就不如集體自殺算了,如果蠻夷被他們融合,為什么就不能繼續擴大范圍,尋找同根同源的民族與血脈呢?”李弘微笑著繼續看著洱海,聲音在林士翎聽起來,仿佛如同滾滾雷聲般,炸入腦海。 林士翎同樣望著洱海,金光燦燦的水面連同著太子殿下的話語,就像是為林士翎開啟了一副盛世畫卷,讓他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那種華夏民族圈的狀態之中不可自拔。 “是啊,只要我們能夠做到,即便是朝代更迭又有何妨?華夏民族的血脈卻已經滲入到了人們的骨子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論是誰來統治江山,無論是有多少諸侯揭竿而起,但因為我們有著同根同源的血脈,早晚有一天還會如始皇帝統六國一般……臣罪該萬死!請殿下治罪!”沉浸在幻想中突然間清醒過來的林士翎,看著一臉微笑望著他的太子,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么,瞬間意識到自己人頭落地不過就是剎那間而已。 “這些話自己憋在心里就好,如今天下這形勢,想要亡我大唐還早著呢,再過個兩百年再說吧?!崩詈肱牧伺牧质眶狍@魂未定的肩膀,而后轉身準備往回走。 “殿下難道就不想建立一個百年、千年、萬年的不衰帝國嗎?如果按照殿下您的提議……” “別做夢了,那是違背歷史規律的,歷史的長河里只有時間是永恒不變的,其他的沒必要想太多,做好當下就足矣,對得起你的民族就足矣,至于后來事兒……我們都死了還cao那么多心干嘛?青史留名的事情別人愿意,就讓別人留名,到時候我就效仿母后……”說著說著李弘就搖頭不語了。 感慨萬千的差點兒說錯話,把上一世龍媽立無字碑的,留給后人評的事跡差點兒給劇透了。 不過如今在李弘看來,這一世龍媽估計是沒有那個機會了,那就不如留給自己好了。 夜色漸漸再次籠罩住了點蒼山與五指山,就連太和城外遠處的洱海,此時也呈現出一片褐色模樣,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偶有點點漁火的小舟蕩漾在其中,倒也有些像是點點繁星落入到了水面之上,點綴、亮麗著彩云之南。 細奴邏與老舍龍二人則是第一個來到了他們自己的王宮,相比較于往日,今夜再次走到王宮門口時,無論是細奴邏還是老舍龍,都不由自主的對這座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王宮,竟然在心底生出了絲絲陌生感。 那些向來不曾注意過的燈籠,那些向來不被自己看上一眼的侍女,那些當年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建造起來的宮殿,在今夜昏黃的燭光照耀下,都透露著絲絲的冰冷跟陌生。 也同時讓他們的心里在與這座王宮生出距離感的同時,產生了一絲絲的懊悔跟對王宮的不舍情懷。 這一夜注定會成為六詔命運的轉折點,無論是被逼退位的老舍龍,還是意氣風發,但隱隱已經感到自己兒子勢大力強,開始威脅到自己王位的細奴邏。 二人走在侍女、家仆恭敬的態度下,心里卻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沉重的情緒下,讓他們第一次覺得這熟悉的王宮,在今夜看來就像是自己行走在長安的皇宮一樣,沒有安全感,只有臣服感跟有些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王宮的正殿,正該是他們最為熟悉,最為經?;顒拥牡胤?,雖然并沒有任何的景物變化,但現在看來好像已經不再屬于他們了。 大唐臣子楊思儉站在正殿的門口,身后跟著侍女與其他幾個大唐的臣子,正含笑望著他們父子二人。 “在下楊思儉,蒙舍詔、云南王請,殿下已經在里面恭候多時了?!睏钏純€溫文爾雅、自在從容風范,看起來更像是這王宮的主人。 相反細奴邏與老舍龍,更像是客人一樣,被邀請至此。 “有勞了,不知道其他幾個詔王可已經到達?”老舍龍向楊思儉回禮問道。 “還不曾有人比您二位先到達,請?!睏钏純€再次作出請的手勢,讓二人立刻進入正殿。 細奴邏臉上努力的擠出和善的笑意,沖著楊思儉點點頭:“如此多謝楊大人在此等候了?!?/br> 說完后便與楊思儉相視一笑,而后才與老舍龍在侍女的帶領下,往正殿里走去。 “盛邏炎你可叮囑過了?千萬別讓他干出什么混蛋事兒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才是?!崩仙猃埢仡^看了一眼身后含笑而立,如沐浴在春風中的楊思儉沉聲說道。 細奴邏沉著臉在正殿門口一頓,而后繼續跟著老舍龍面無表情的往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