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節
“是?!钡胰式茳c頭回道。 “而且一個七品官的俸祿多少?參加一次地方刺史的宴會,怕是他一個月甚至三個月的俸祿,都回請不起一次地方刺史吧?” “是?!?/br> “提升官階,打消他們升遷仕途的疑慮,加以高薪防貪,道御史由原來的正七品直接提拔為從四品上,道御史丞提為正五品上,御史大夫與六部尚書同階為正三品,御史中丞為正四品上。如此一來,是否可行?”李弘語氣變得凌厲起來,看著思索的陳敬之跟狄仁杰說道。 “這……”狄仁杰一時之間,猶豫在了御史臺的分工職能上,對于太子殿下這個膽大的設想,顯然比他另立衙署的想法更有效率,中間省也去了太多太多的環節,只要旨意一下,便可立即執行、立即生效,對于地方官員,一下子就能起到立竿見影的威懾效果。 而在歷史上,御史臺被分為臺院、殿院、察院,便是李弘的龍媽武媚所為,如今隨著狄仁杰換成了向李弘稟奏,也自然而然的,這一改革,變成了李弘的改革。 隨著官員品級的提升,相應的,沿襲前朝的職權便會被李弘拿走大半,永遠也不會再出現,歷史上監察御史身兼行政權、軍事權、審判權的局面,而是變成了只有監察權與司法權兩權,一個職責分明的機構。 一系列的改革,一下子把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大衙署的權利,徹底的清晰劃分開來,變成了三權分立、監管、監督的局面。 但李弘也很清楚,任何一個時代都一樣,光明永遠是伴隨著黑暗同在,此起彼伏的存在著,永遠也不會出現一個完全清廉的制度,所有好的制度,不過是恰巧對應了實時背景,完美的契合到了一起罷了。 而這便是考驗皇權社會中,一個皇帝對于實時的觀察是否敏銳,是否能夠完全掌握、了解自己治下江山的一切,而后給出一個適合的制度。 坐在馬車里的李弘,思緒依舊飄渺著,實時順應著潮流的發展,因為自己的出現,大唐社會發展的諸多問題,比起歷史的軌跡來,不過是提前了約二十年的時間罷了。 今日狄仁杰所言的這一切,不就是武媚當政后,在監察制度的完善中,拿出了一個毀譽參半的制度的環境嗎? 御史臺被武媚分為臺院:執掌彈劾京都官員,參與大理寺、刑部以及皇帝交付的重大案件。又與門下省、中書省受理冤訟之案,形成了對于大理寺跟刑部的監管,也被人們稱之為:小三司。 殿院:則是職權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更像是對魏征的一個寫照,沒事兒可以看看百官在宮中上朝時的行為,或者是皇帝在上朝時,有無遵循各種禮制,專門與皇帝對著干的那伙人,職能彈劾上不受法律約束。 自然,殿院就像是太常寺等一樣,跟東宮的太子殿下李弘,向來是誰看誰都不順眼。 察院:便是職能最為廣泛的一個御史臺衙署,率監察御史、監察道御史監察天下十道,同時也監察司農寺、太府寺等皇家機構,尚書省以及尚書六部同樣也是察院的重中之重,這兩年因為李弘被封為尚書令后,倒是有所放松,畢竟,這本來就是皇家的,監管的話,太子或許便替代他們做了一部分職責。 而這些如果都是武媚在原有歷史上的功績,該會有多好呢! 但歷史往往最是無情、公正,在記錄一個君主的英明時,自然也不會放過你在掌控上,對于一些人的縱容。 酷吏由來已久,而提及武媚登基為帝,便不得不提起四大酷吏,來俊臣、索元禮等大名鼎鼎的,為唐王朝在后世留下不少酷刑的有名人物。 如此也足以看出,無論李弘如何改變歷史,所有的隨著時代變化、前進的問題,依然是還會接踵而至。 如果剛才席間按照狄仁杰的建議,結合著武媚登基后一系列的舉措,那么李弘與狄仁杰如果想法不謀而合的話,便會出現:大唐不是朝堂之上出現酷吏,便是精衛可能效仿大明,出現錦衣衛的景象。 抖了身上突然涌出的冷汗,馬車在麗正殿門口已經停下了足足一刻鐘,小雪、夏至、半梅、尋蘭,甚至就連白純,都在門口等著李弘下車。 但馬車里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太子殿下像是囈怔了一樣,坐在馬車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顯得有些茫然、有些呆滯。 花孟與獵豹也同樣站在馬車兩側,卻是不敢打擾,像是在想事情?還是在神游天際的太子殿下。 第658章 卑路斯 元日之前最后一個朝會已在昨日舉行,而關于大理寺、刑部、御史臺的改革,李弘便是統統交給了狄仁杰跟陳敬之來做前期處置。 至于狄仁杰舉薦陳敬之一事兒,李弘并沒有答應什么,所以現在陳敬之雖然有事兒干,但依然還是一個時刻準備拾遺補缺的文散官。 “說什么了?陳敬之的女兒也要一同進宮?為什么?”早上鍛煉完身體的李弘,赤裸著上身站在后花園,手里一根長矛被拿走手里比劃著。 穿著白皮裘,小臉兒凍的通紅,時不時在地上跺跺腳的白純,看著渾身冒著熱氣的太子,把手里的長矛舞的虎虎生風,繼續說道:“奴婢也沒說什么,是皇后提出來的,要陳清菡也一同入宮的。對了,楊雨也沒有被排除在外,陛下說了,楊思儉罪不致死,也應該在考察一番的?!?/br> “讓你進宮送了五百多萬兩銀子,然后你就給我弄出這么一個答案來?”李弘單手緊握長矛,一個回馬槍似的動作,矛尖帶著凌厲的風聲,向白純的面門閃電般刺了過來。 但白純看著那如毒蛇信子一般,飛快向她刺過來的矛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地說道:“奴婢已經盡力了,婉瑩的好話奴婢都說盡了,但依奴婢看,皇后好像還是想看看其他人是不是更合適一些?!?/br> 矛尖在離白純鼻頭不到兩寸的距離時,便穩穩的定住不動,筆直的長矛另外一頭,被李弘穩穩的握在手里,看著白純嘆口氣,然后收回長矛道:“楊雨、陳清菡、裴婉瑩,沒有他人了吧?” 白純古怪的看了一眼有些喪氣的李弘,嘟著嘴以及強忍笑意說道:“安小河已經被皇后指定為承徽,您娶太子妃之時,便會跟隨一同嫁過來?!?/br> 當啷一聲,李弘手里原本緊握的長矛掉在了地上,差點兒砸到他自己的腳面。 “什么?安小河直接被封承徽了?”李弘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那你呢,母后有沒有賜封你什么?” 按照唐制,太子同樣也有后宮存在,按照品級被分為與太子同樣為超品的太子妃一人,而后是正三品的良娣二人,正四品的良媛六人,正六品的承徽十人,正七品的昭訓十六人,以及正九品的奉儀二十四人。 白純調皮的吐舌,然后搖了搖頭,示意皇后并沒有冊封她什么。 “為什么?”李弘問道。 “皇后沒說具體原因,只說我不會在東宮吃虧的,哪怕是太子妃也不敢把我怎么樣兒?!卑准兡樕系谋砬殡m然看似很平淡,但多多少少的,還是能夠看到一絲得意跟自負。 李弘聽到這話,心里也放松了下來,不過嘴上卻是不屑地說道:“美個什么勁兒你,良人身份沒有,現在也沒有個品級,自己還挺美?!?/br> “我樂意?!卑准兛囍?,看著笑意盈盈走過來,給李弘披上皮裘的李弘,冷冷地說道。 “隨你樂意,那小雪她們現在是我的人,還是還是母后的人?”李弘剛剛握完長矛而冰冷的兩手,突然伸出來捧著小雪潔白無瑕的臉頰,惡作劇的問道。 小雪皺著眉頭,任由那雙冰涼的雙手放在臉頰上,而后一張小臉皺在了一起,被凍的直搖頭,卻一點兒也沒有想躲開那雙討人厭的冰冷雙手。 “暫時還是皇宮里的人,宗正寺跟內侍省還是給她們發俸祿,算不得東宮的人?!?/br> “這就是傳說中的借調唄?!崩詈霙]好氣的松開小雪的臉,在白純豐滿的挺翹的臀部拍了一巴掌,而后往麗正殿方向走去。 小雪望著李弘的背影,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而后俏生生說道:“殿下,昨天那五姓七望的人又來了,昨夜等了您很久后,不曾看見您,所以今天就又來了?!?/br> “不見?!崩詈霌]揮手,徑直往麗正殿內走去。 今天無事兒,正是在麗正殿內練練自己的麻將技術才是,馬上就要元日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被父皇跟母后拉進宮里跟他們打麻將,所以現在最好是跟小雪她們練練技術才是。 但讓他事與愿違的是,剛剛在半梅跟尋蘭的侍奉下洗完澡,就接到了武媚的旨意,讓他進宮陪打麻將。 李弘掰著指頭算了算人數,應該不差自己一個???父皇、母后,加上蘭陵公主或者復仇心切的新城公主,人數不就夠了嗎?再不濟還有城陽公主陪著不是? 但讓他稍感郁悶的是,父皇這幾日為了一首舞曲,天天把東宮的四大都知放在宮里,研究樂理跟舞蹈,沒時間陪皇后打麻將。 而城陽公主因為有事兒,兵部又在元日前緊急定了一批生活用度之物,早早就跑出了長安城催工去了,所以如今就變成了三缺一。 認命的某人揣上白純給準備的銀票,而后便跟著汪樓往皇宮內走去,還未進蓬萊殿,便聽到了里面傳來母后跟新城公主、蘭陵公主嘰嘰咋咋的聲音,以及母后跟新城教蘭陵公主麻將的聲音。 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李弘自從再次被架上了面南背北的位置后,便不曾輸過一兩銀子。 四人在打了四圈后,新城公主公主今日是不輸不贏,而龍媽與蘭陵公主二人則是鐵青著臉,一旦抓不到一張爛牌,便要輪流把李弘數落一圈。 本著亂拳打死老師傅的真理,李弘贏到最后,便開始看龍媽的眼色出牌,但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就算是胡亂打牌,哪怕是拆聽、拆碰,也依然阻擋不了花花綠綠的銀票往李弘懷里跑。 隨著時間的延長,李弘手里的銀票越來越多,而武媚也開始轉輸為贏,新城公主再一次掏出了近兩百萬兩的銀票,而蘭陵公主,多年來本就生性淡泊,在皇家的三個大輩公主中,她一直秉承著簡樸的作風。 更為難得的是,對于輸贏到后來根本不放在心上,無論是胡牌了還是點炮了,或者是輸錢了,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擺在桌面上的銀票,不是白虎話的銀子,而是一沓紙一樣。 汪樓輕步從外面走進來,來到李弘身邊,看了一眼平靜的武媚,躬身對李弘道:“殿下,右威衛將軍波斯王卑路斯求見?!?/br> 李弘準備要打出的牌愣在了半空,疑惑地問道:“找我怎么還找到宮里來了,誰帶他過來的?” “快打牌?!蔽涿膶徱曋约旱呐?,余光看著李弘手里的牌,焦急地說道。 “二餅?!?/br> “胡了?!蔽涿拿奸_眼笑,對于李弘跟汪樓的對話,顯得絲毫沒有興趣。 “你這個小敗家子,又點炮給你母后了?!毙鲁强粗魳钦f話的李弘,氣的推了一把李弘的肩膀,以發泄自己心中的郁悶。 “兩位皇姑,母后,兒臣怕是不能陪您打牌了,這是父皇給兒臣安排的活兒,得見?!崩詈胙劢怯喙?,粗略的估摸著自己身前的一沓銀票,到底有多少錢,對著武媚跟新城、蘭陵三人,無奈地說道。 “真是掃興,今天又要敗興而歸了,快忙去吧?!毙鲁枪髂闷鸨”〉膸讖堛y票,雖然輸了,雖然剛才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但那只是在牌桌上。 一旦牌桌上下來,立刻就恢復了她皇家公主的高貴大度、雍容典雅的儀態,對于剛才輸銀子的不快,也一下子便拋到了腦后。 蘭陵示意旁邊的宮女,把麻將等收拾起來,武媚也陪同著新城、蘭陵往客廳的方向走去,聽著李弘讓汪樓命人帶卑路斯前往東宮,不由得便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著準備往外走的李弘,淡淡地說道:“既然到宮里,為何還要再回去,就在宣政殿接見不就是了,完事兒了中午陪我一同用膳?!?/br> 李弘一愣,那是父皇才能接見他人的地方,我用合適嗎? 但看著龍媽一臉理所當然跟不容反駁的神情,再看看蘭陵姑姑跟新城公主,用眼睛向他示意趕快點頭的樣子,于是只好說道:“是,母后,兒臣便在宣政殿接見卑路斯?!?/br> 按道理說起,李弘還是卑路斯的救命恩人,當年可是李弘單槍匹馬,穿越吐火羅直達疾陵城,在大食國強攻疾陵城時,撕破一道口子,把他們從被大食國團團圍住的鐵桶陣內,舍命救了出來的。 所以無論如何說起,無論是卑路斯還是他的兒子,視李弘為救命恩人一點兒也不為過。 兩人恭敬的神態以及謙卑的言行,讓李弘對于他們的好感大大提升,雖然當年卑路斯求助李治為其復國,李弘也同樣不同意,但絲毫不影響卑路斯跟他兒子納爾希耶,按照波斯的禮儀,向李弘行大禮。 何況,長安波斯寺的建成,可是李弘迫于李治近乎于強硬的命令,才下令工部撥款為其建造的呢。 “坐下來說話吧,昨天就看見一個人影在東宮門口晃悠,沒敢認,沒想到還真是你們,不知道此次前來,是何事兒?元日了,生活用度……” “尊貴的殿下您太客氣了,我們如今用度沒有任何問題,今日來此,是關于安西的事情?!北奥匪蛊鹕碓俅涡卸Y說道。 至于大唐尊貴殿下那句:“看見一個人影在東宮晃悠,沒敢認這句話?!?/br> 卑路斯只能是放在心里無聲的嘆氣:東宮門口啊,哪個老百姓敢沒事兒跑過來晃悠?這話說的,這大唐、這皇城都是殿下您的,您好意思說看見人影沒敢認這話? 第659章 條件 卑路斯如今也不過五十多歲,但卻已經逃亡了多年,風霜在臉上刻下了無數的皺紋,加上亡國的事實擺在眼前,巨大的壓力之下,哪怕是這幾年一直身處長安,也沒有減輕他內心的壓力。 所以五十多歲的年齡,看起來倒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似的,花白的絡腮胡子,黝黑的膚色,一身看起來風塵仆仆、又搭配著無盡落寞的樣子,讓人看起來絕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納爾希耶三十多歲,濃眉大眼的,身材并不是很魁梧,與前兩年第一次相見時,倒是顯得胖了不少,顯然大唐良好的伙食還是養人啊,李弘不無惡趣的想著。 “殿下,臣聽說大食國因為其公主被劫持一事兒,已經開始與我大唐交涉,而且打算借此機會,向我大唐發兵?!北奥匪乖诶詈氲氖疽庀?,再次坐下說道。 “嗯,我也聽說了,你是認為大唐無勝算,還是有什么良策?”李弘輕松悠閑的看著卑路斯問道。 卑路斯謙卑的笑了下,而后說道:“臣認為我大唐的鐵騎是不可戰勝的,但大食國也不可小覷,臣的波斯國被他們滅亡,便足已經說明他們的強大?!?/br> “繼續說,我不喜歡猜別人想要告訴我的事情,頭疼?!崩詈肟粗鵁釟怛v騰的茶水,被宮女放在了卑路斯旁邊,繼續說道。 “是,殿下?!北奥匪剐睦镉行]譜兒了,看著大唐的太子如此輕松悠閑的態度,像是根本不把大食國的敵意放在心上,這讓他對于自己接下來的說服之詞,感到有些不自信了。 “殿下,大食國雖然強大,但橫在我大唐跟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吐火羅,雖然吐火羅勢弱,但這幾年一直仗著地形的優勢,阻止著大食國無法繼續東擴,而臣在吐火羅,這些年也交了一些朋友,如果大食國想要進攻我大唐,臣的這些朋友,或許可以為殿下您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幫助?!北奥匪箍粗筇铺愈椧话沅h利的眼神,強自鎮定地說道。 “你認為安西四鎮如此堅城,也無法阻擋大食國的鐵騎嗎?還是說……你想要得到什么?”李弘注視著卑路斯有些渾濁、閃爍不明的眼睛,沉聲問道。 面對李弘那鋒利如刀的目光,卑路斯感覺自己在城府上完全不占據優勢,甚至感覺自己的一切想法,都能夠被大唐的太子殿下感知的到。 不由得感到,面對一個比自己年幼三十歲的年輕人,自己竟然沒有來由的感到心慌跟無助,甚至開始自我懷疑:他會答應自己來時,蓄謀已久的條件嗎! “臣的條件很簡單也很艱難,請求殿下幫臣復國,從此以后,臣與納爾希耶愿意率領所有波斯人,永遠臣服于大唐,臣服于殿下?!北奥匪姑鎸詈氲匿h利的目光,感覺自己說完這句話時,整個人都在椅子上顫抖。 他不敢想象,如果剛才自己是站著說這些的話,會不會說完后便會癱坐在地上。 “大食國人東侵為了什么?鞭長莫及的道理,想來不論是你,還是我,還是大食人都明白吧?那么他們為何這么有自信繼續東擴,甚至不惜與我大唐為敵呢?真的只是因為沛王當初劫持了他們的公主嗎?”李弘目不轉睛的盯著卑路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