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是,殿……公子?!迸嵝袃€見李弘瞪了自己一眼,趕忙改口道。 裴行儉立刻開始命令這些兵士,離開村莊,自行在村口五里地以外扎營,而他與幾個折沖都尉,則被李弘留了下來。 李弘依然是一手提著魚竿,與白純領著他們往自己“家”走去,對于那兩個村民,李弘安慰的拍了拍兩人肩膀,讓他們別害怕。 至于那個被裴行儉帶過來的村民,想來就是這方圓五十里內,唯一的識字先生了。 安置好那個先生跟打消村民恐懼的事情,自然是由裴行儉找人來做,在吐蕃多年,這點兒能耐都沒有的話,裴行儉的右仆射也該撤職了。 “公子在這里多久了?”裴行儉跟在身后問道。 “快兩個月了吧,滎陽的事怎么樣兒了?”李弘拒絕了身后幾個官員幫他那魚竿,淡淡的問道。 而這一條路兩側民房不高的墻頭,此刻就像是入冬后百姓儲存的白菜般,排滿了整整齊齊的黑色腦袋,一個個偷偷望著一行人在那新村民的帶領下,往后走去。 “滎陽之事兒已經處置完畢,縣令張大安、滎陽鄭氏的家主等長老,都被監押在大牢內了,由您的浮屠營親自監押?!迸嵝袃€跟李弘走到一座簡單的木屋跟前停步。 而后只見李弘跟白純,也不邀他們進去,而是兩人從容自若的打開門走了進去,放置好魚竿后,只見太子跟白純目光相對,同時出聲道:“壞了,魚簍還在溪邊呢?!?/br> 說完后,就見白純提著裙擺,往前面不遠處的溪流旁跑去,而身后還響起了李弘的聲音:“記得拿我的,我的可有兩條魚呢?!?/br> “這個時候說不準早跑了?!卑准円宦牭钕掠衷陲@擺他釣的魚,腦海里開始尋思著,一會兒要不要直接放聲算了。 看著兩個自顧自忙活自個兒手頭伙計的太子跟白純,裴行儉怔了下問道:“殿下您這是……雪中釣魚?” “要不干嘛去,閑著也是閑著,能做的事情又沒有很多,只能是閑云野鶴似的,游山玩水、釣魚陶冶性情了?!崩詈胪准円皇痔嶂粋€魚簍往回走。 而在她身后不遠處,一聲狼嚎突然間響徹天地間,孤傲的嚎叫聲中,仿佛帶著一絲絲的興奮。 第626章 裴行儉諫言 狼嚎聲像是一道電影特效的音波一樣,在雪白的天地間蕩漾開來,整個小山村剛剛經受了大唐兵士的驚嚇,已經是伏地顫抖了。 這狼嚎聲突兀的在山村上方響起,頓時又是讓小小的山村起了一陣莫名緊張的sao動不安。 白純提著兩個魚簍快速的扭頭,就看到一個牛犢子的黑影跑到了她跟前,猩紅的舌頭,以及那大嘴冒著的熱氣,帶著一絲腥味兒,朝她撲了過來。 快速扔掉手里的兩個魚簍,白純費盡力氣推開那碩大的狼頭,使勁說道:“你不要靠近我,臭死了你?!?/br> “嗷嗚……”白起像是不滿白純的推搡,嚎叫一聲后,就被從不遠處走近的李弘,揪著耳朵抱走了。 “免了吧,被白起這個蠢貨,帶著從山里跑了一圈過來的?”無法無天、芒種、驚蟄、花孟、獵豹加上尉屠耆,一個個神情激動的看著李弘,剛要行禮便被李弘制止了。 而接下里經過幾番交談,眾人都是很好奇的看著李弘,并沒有看見白起所帶的那首詩賦啊。 “沒看見?”李弘看著白起,驚詫的問道。 白起抬起茫然的頭顱,看了看李弘,而后又晃悠著身子,跑進了身后的木屋內,它發現這里有很多野味兒,而且還是有味道的野味兒! 裴行儉也是皺著眉頭沉思道:“不曾看見那首詩賦?!?/br> 白純拽著白起的尾巴,不讓其再進去禍害,費力地說道:“可惜白起不會說話,要不然就知道那首詩賦,是不是被它林中穿行時弄丟了,或者是有可能被海東青搶走了呢?!卑准儞е灼鸫T大的頭顱,下意識的開玩笑說道。 畢竟,白起又不是沒有被海東青打劫過,往往剛剛叼到嘴里的rou,還來不及撕咬,就被天空一道黑影搶劫走了。 海東青會在天空跟烏鴉似的,一只鐵爪抓著rou,然后嘴里呱呱的叫囂炫耀著。 白起聽到白純提起海東青,立刻揚起狼頭,對著天嗷嗚的嚎叫了一聲。 看的白純對白起可愛的模樣兒,是又喜又愛,連連夸贊白起懂事兒。 李弘則是眼神思索的看著白起,喃喃問道:“別告訴我,那首詩真的被那扁毛畜生搶走了啊?!?/br> “嗷嗚……”白起配合著仰天長嘯,嘯聲中仿佛是帶著一絲的不滿跟委屈。 李弘面色難看的看了看裴行儉,而后再看了看無法無天他們,緩緩道:“不會真的這么巧吧?” “殿下,如此被海東青拿走,這不是好事兒嗎?”裴行儉心頭一松說道。 如果按照太子的猜測,是海東青搶走了那首詩賦,是送回到了皇宮內,這樣的話,豈不是正好給皇后跟陛下報個平安,也能讓他們心安了? 更為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豈不就可以讓朝堂之上那一小股,想要立沛王太子的聲音消失了? “感覺是好事兒啊,但不見得是好事兒啊,母后跟父皇……怕是此刻正在雷霆大怒呢,算了,不說這些了,事已至此,這樣吧,命令所有兵士進入山林砍伐樹木,準備建造一所簡易學堂?!崩詈霃男∧景宓噬掀鹕碚f道。 面對幾人的疑惑神情,李弘示意白純,給他們解釋一番。 至于那學堂的選址,這幾天李弘跟白純閑來無事,踏雪尋梅間,已經選好了。 就等雪停了后,鼓動村民一起建蓋了,但現在有了更有效的勞動力,放著不用就太浪費了。 手底下有了人之后,自然是不用任何事情都讓他跟白純親力親為了,白純把下雪天這幾日,已經統計好的數字看了又看,而后便讓芒種去找山村里年長有威望的幾個老人,咨詢下是否可以在選好的地方建學堂。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被無法無天等人,領著上山砍伐樹木去了。五里地外三千兵士,加上如今把李弘跟白純的“家”,圍的水泄不通的兩百前衛隊,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一座簡易的學堂建起來。 一排排趴在墻頭上,偷偷觀望的村民,本以為這些官人,會把那一對年輕人綁走。 但自從那些人到了之后,并沒有發生他們意料中的事情,倒是看著那些山外的人,對那兩個新村民好像都很恭敬呢,就像是自己面對村子里的幾個,有威望的老人似的,態度虔誠跟恭謹。 一聲聲長嘯,把村子仿佛都震的顫抖的黑狼,簡直就像是山村里唯一一頭老黃牛那般大,從來到之后,就跟那個仙女似的女子很親近,哪里也不肯去,就一直跟在一側。 一個花白的腦袋在不高的墻頭搖著頭,嘆聲道:“看出來了嗎?這是神仙啊,那一頭狼,一定是仙子的坐騎,這些人啊更像是天兵天將,咱們村子啊,說不定有福氣咯?!?/br> “太爺爺,你是說那住在咱們村子里的兩人是仙人?” “可不是嗎?你就看那女仙子,那俊俏的模樣兒,這……誰家的閨女比的上了?一定是童男童女下凡降臨咱們村子了?!?/br> “但……女仙子的夫君呢?要是仙人的話,會拿著他那個黑乎乎的弓弩嚇唬咱們?跟土匪……那個讓二妞受學?”土匪二字硬生生在老人的瞪視下憋了回去,諾諾地說道。 “就是,那是童女仙子倒是挺像的,可那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神仙呢?!?/br> 李弘自然是聽不到這些人的小聲議論,何況他聽到了又能怎樣兒? 此刻與裴行儉順著溪流往前行,尉屠耆雙眼布滿了血絲,帶著十名親衛隊,以及花孟、驚蟄、獵豹三人,緊緊跟在后面。 無論李弘如何命令,這些人都是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什么也不愿意再次離開李弘身邊了。 這一次被人襲擊,聽從了太子殿下的安排調遣,已經是讓他們長足了教訓。 此時此刻,不光是他李弘,就是白純旁邊,除了一頭狼以外,同樣也是二十名兵士,走到哪跟到哪,寸步不離的保護著她。 李弘不耐煩的看了一眼身后十步之遠的那些人,無語的搖了搖頭,清凈日子剛過了沒幾天,這就又要開始這前呼后擁的日子了。 不過他也理解尉屠耆等人的謹慎,這一次怕是把他們都嚇破了膽兒了,讓他們再來一次的話,恐怕還不如殺了他們容易一些。 不再理會身后的尾巴,與裴行儉緩緩踩在松軟的雪地上,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白雪被擠壓的聲音:“老六哪日大婚?可定了日子?” 他又是近一年沒在長安,自然是對李賢的大婚日期不可能知曉了。 “殿下,臣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迸嵝袃€面色嚴肅,盯著腳下的白雪,沉聲說道。 “關于老六的?”李弘側首問道。 “是,關于沛王的?!?/br> “說吧?!崩詈胪艘谎圻h處,要面對的終究要面對啊。 裴行儉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思緒后,繼續沉聲說道:“殿下難道真打算成全沛王大婚?依臣之見,如今沛王絲毫不顧及手足情誼,處處與殿下為難,殿下卻是處處忍讓,如此下去,朝堂之上怕是不少臣工,會對此有看法。滎陽一事兒,哪怕臣等不細細追究,都知道這是沛王所為,如今沛王急于在您之前大婚,其目的跟野心不言自明,殿下如果再如此忍讓下去,就算是臣理解殿下的苦心,其他臣子不一定能夠理解殿下對手足情誼的苦心啊?!?/br> “那么依你之見呢?”李弘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嘆口氣反問道。 “阻止沛王大婚,而后全盤向陛下、皇后稟奏沛王的罪責,臣等也會請奏陛下,按律對沛王論罪行處。您是陛下與皇后看好、且鼎力支持的大唐儲君,東宮太子,這些年您的文治武功,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民間百姓,或者是陛下、皇后眼里,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大唐想要綿延百年……” “停停停,別說客套話,說點兒干的,這些客套話不是你該說的,誰教你的?”李弘笑了笑,打斷裴行儉的話說道。 “不曾有人教臣如此說,是臣發自肺腑之言,如今大唐盛世繁華,唯獨只有您可以保的我大唐繼續繁華昌盛下去,這些不光是臣的看法,同樣是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的期盼,所以臣請求殿下,為了我大唐繁榮昌盛、為了我等臣子能夠安心于朝堂,請殿下……支持臣等聯名稟奏陛下,廢沛王為庶人,流放三千里!”裴行儉文武雙全,此刻身上少了那一股儒雅之風,多了一份凌厲狠辣之勢。 李弘不出聲,望著那溪流一個拐彎處,經過四夜三天的大雪,都不曾凍上冰面的涓涓細流,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想道:“歷史上,當年母后登基為帝時,是不是同樣也面臨著這樣的問題?是不是走到了權利的巔峰之后,很多事情已經不是由她說了算了?而是就像自己現在面對的形式一樣,臣服于自己的臣子、勢力、集團,就像是洪流一樣,開始在背后主動推著你,讓你不得不繼續前行了呢?” 第627章 裴行儉的憂心 五代十國末期,趙匡胤、趙普、陳橋驛密謀策劃、發動兵變,從而成就了著名的歷史事件:陳橋兵變。 而這一事件導致的便是后周走向滅亡,新生大宋建立。 趙匡胤當初不也是在眾將領的簇擁下,最后被將領把一襲象征著,只有皇帝才能黃色袍子披在了身上,從而建立了三百年的宋,同時,也給世人留下了一個成語:黃袍加身! “滎陽鄭氏的罪名做實了嗎?查清楚了嗎?”李弘再次忽略掉裴行儉的請求,淡淡的問道。 “只是一味兒說是殿下您打壓五姓七望,所以心懷恨意,于是暗地里收買了滎陽縣令張大安,聯手設置了這個局?!迸嵝袃€想了下說道。 這一切都不過是表面上的而已,就僅僅憑借他滎陽鄭氏,跟滎陽縣令張大安,怎么可能設置這么一個嚴密的局! 何況,那運河之上的清淤事宜,便不是他一個小小縣令做的了主的,這里離洛陽又不遠,沒有人暗中指使才怪了。 只是因為殿下下落不明,讓他無法安心的審案,變交給了刑部如今在審訊。 “大理寺沒想過接這個案子?”李弘突然問道。 裴行儉皺了皺眉頭,想了下說道:“在臣出發來此之前,并未有任何大理寺的文書遞交給刑部,或者給臣?!?/br> “狄仁杰這是心知肚明啊,他是在觀望啊?!崩詈朦c點頭,嘆氣道。 狄仁杰這一招兒看起來好像是無動于衷,不過也算是在關鍵時刻,相信了自己。 最起碼他沒有第一時間想要插手此案,說明他愿意讓自己來審訊,從而看自己是不是會對老六下死手。 如果自己還一味兒維護老六的話,狄仁杰就有可能聽從母后的旨意,或者是重新提審此案,或者是就當作沒有發生過。 總之,立場看著不明,但隱約卻已經選擇好了站隊方向,聽從母后、仰望自己這一方向,不聞不問,態度模糊,手法卻是鮮明。 “御史臺李嶠呢?”李弘繼續問道。 “上書彈劾了滎陽鄭氏、博陵崔氏等,張大安在之前就一直被他彈劾,但陛下一直沒有當回事兒?!迸嵝袃€說道。 “那就再緩緩吧,過了元日?或者是大婚之后吧,此事兒急不得,何況一個人成親前與成親后?!崩詈肱牧伺淖约旱募绨?,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繼續說道:“肩膀上的責任跟壓力是不同的,明白?” 裴行儉愣了一下,顯然是無法一下子意會殿下此話是何意。 但略微一沉思后,立刻明白了李弘的意思,神色之間一喜,急忙行禮道:“是,臣遵旨。殿下深謀遠慮,臣等不及?!?/br> “這不是深謀遠慮,是事情順其自然的發展到了這一步了,云中、吐蕃、安東,考慮考慮做一些文章,格希元、史藏詰想必你也清楚,云中這一塊兒,看看老七李哲什么想法兒,既然要做,就做到面面俱到,不留任何機會?!崩詈肜^續往前走,蜿蜒而下的小溪,時不時有幾處無法冰凍的地方,發出清澈的流水聲,在雪后的山間,聽起來格外悅耳。 “是,殿下。臣明白?!迸嵝袃€神情振奮,這說明殿下不是只懂的一味忍讓,而是心中早就有了計較。 可不是,如果沛王還未大婚,其身份就是一個未成年的皇子,如此論罪的話,以陛下寬厚仁慈、優柔寡斷的性格,加上這些年一味追求的皇室宗親和睦相處的目標,怕是到時候不過是訓斥一頓,或者是貶到偏遠州府任職大都督了。 如此一來,那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不償失了,讓沛王遠離了自己的視線,豈不是更讓他能夠輕而易舉的暗地里使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