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從而便少了元日該有的黃門侍郎奏祥瑞吉兆,戶部尚書奏各州貢獻之物,禮部尚書奏各番邦、外國的進貢之物。 條風開獻節,灰律動初陽。百蠻奉遐贐,萬國朝未央。雖無舜禹跡,幸欣天地康。車軌同八表,書文混四方。赫奕儼冠盡,紛綸盛服章。羽旄飛馳道,鐘鼓震巖廊。組練輝霞色,霜戟耀朝光。晨宵懷至理,終愧撫遐荒。 裴炎以先帝李世民的《正日臨朝》為開端,經過接近半個時辰、鏗鏘有力的表述,把大唐一年的情況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 “請尚書令陳詞言訓……”禮官的聲音再次在宣政殿大殿內響起。 李弘緩緩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今日的太子殿下,與往日里朝堂之上的行為有著很大的區別,每一個人包括李治、武媚,都感受到了李弘的不同以往。 今日的他表面上看起來與平日里無兩樣,但一雙深邃的眼睛閃爍著沉靜,讓人看不透的光芒,讓人無法看透那如深淵的眼睛中,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 “啟稟父皇、母后,眾朝臣,兒臣因與父皇親征遼東,半年間未在朝堂之上,因此,今日尚書省則有左仆射催元綜匯總?!崩詈朊嫔届o,看著一臉好奇的李治。 而武媚則是如同剛才坐在椅子上的李弘一樣,耷拉著眼簾平靜如坐定老僧般,不言不語。 “準?!崩钪伟蛋档牡闪死詈胍谎?。 李弘無任何表示的繼續坐回椅子上,催元綜緩緩從群臣中走出來,向李治、武媚、李弘三人行禮后,而后開始了簡短的尚書省總章奏折。 隨著催元綜的奏章進入尾聲,裴炎把眼神望向了房先忠,但房先忠在察覺的情況下,竟然忽視了裴炎的眼神問詢。 今日一切平靜的反常,接下來,怕是就是太子發難的時候了吧。 但從始自終,李弘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隨著催元綜的奏章表述完,隨著禮官尖亮的嗓音再起,群臣之中,房先忠第一個站了出來:“啟稟陛下,臣請罪?!?/br> “請罪?中書令裴炎、左仆射在向朕陳述大唐一年的興盛、安泰,而你卻要以工部尚書之名請罪?”李治好奇的掃視了一眼朝堂,沒想到竟然是房先忠主動認罪了。 “回陛下,臣自知罪責難逃,但實則臣乃是迫于無奈,陛下命臣元日之后立刻開工重建吳王府,但如今臣掌管的工部,卻無法拿出銀子重建吳王府,還請陛下治罪?!狈肯戎彝艘谎劾詈?,見李弘依然是毫無反應,只好低頭等候陛下責問。 “那銀子呢?”李治也不生氣,隨意的掃視了一眼李弘,然后便再次看向房先忠。 房先忠再次望了李弘一眼,李弘依然是看都不看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嘀咕,自己如此做,難道真的能保住性命嗎? 但已經到了朝堂之上,也由不得他退縮了,于是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回陛下,工部的銀兩被太子殿下私自挪用,撥付給了兵部,而這些銀子的去向,卻是給了泉州船塢?!?/br> “啟稟陛下,房大人所言不錯,但太子殿下并不是私自挪用,而是在工部銀兩富余之時挪用,今年黃河沿岸的災情治理,太子曾經率領房大人前往視察,那時候,工部的銀兩還很富余,而且在這之前,太子殿下已經挪用完畢工部的銀兩?!北可袝窝畔嗾玖顺鰜?,說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太子殿下身為尚書省尚書令,也不該隨意挪用各部原有的銀兩,而是應該說清楚為何挪用銀兩前往泉州?!贝罄硭虑涞胰式茉诒焕钪慰戳艘谎酆?,站出來說道。 而武媚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看向朝堂之上,仿佛這些都與她無關,只是朝堂之上的普通臣子爭斗,沒有涉及到太子一般。 禮部尚書看了一眼狄仁杰,淡淡說道:“狄大人,既然房大人向陛下請罪,那么是不是應該先讓房大人說明,工部為何會虧空如此之多?任大人已經說了,在太子挪用后,工部的銀兩依然還是富余的?!?/br> 狄仁杰從容不迫,笑著道:“無論是太子殿下先還是工部尚書后,總之,工部的銀子都要說清楚去向,至于誰先誰后,太子殿下身為我大唐儲君,率先說清楚之后,再由房大人言述其他銀兩的去向也不遲不是?” 御史臺李嶠含笑站在群臣之間,淡淡說道:“狄大人所言差異,既然房大人請罪,那么自然是由房大人率先言述自己的罪責,至于太子殿下挪用銀兩前往泉州,無論如何也不是用度到了東宮里,所以我認為,不妨就讓房大人先言罪如何?” “房先忠,五百萬兩白銀的用度,你知道我用到了哪里,可對?”李弘見狄仁杰正要說話,擺了擺手,打斷了狄仁杰的說話。 朝堂之上,明言支持你的人自然是支持你,明著不支持你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不支持你的人。 對于狄仁杰的反應,李弘并不認為狄仁杰是不支持自己,相反,他很想知道,昨夜里他跟母后談了些什么? 如今他的舉動,看似為房先忠解圍,實則是替自己測探房先忠是不是能夠信任。 “是,臣知道您的銀子用度,但工部五百萬兩白銀,加上戶部、兵部您先后挪用的銀兩,總值超過了一千萬兩,但泉州能夠出海的,不過是五艘巨艦,而且在此之前,先后有三艘同樣的巨艦在下海五至七天,都沉沒在了大海里,第三艘也不過撐了十天,便也步了前兩艘巨艦的后塵,徹底沉沒在了大海里。如此算來,八艘巨艦,卻花去了超過千萬兩白銀,臣認為其中必然有貪墨存在,畢竟,臣身為工部尚書,不是水軍都督崔知辨,但臣精通運河,五牙戰艦,也不過十幾萬兩便能造一艘裝飾豪奢的巨艦,泉州巨艦顯然每一艘的價值也不過十幾萬兩,其余的銀子不知道殿下用度向了何處?!狈肯戎已劬o緊看著地面,但一雙腳卻緩緩的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 額頭上的汗隨著那雙腳離自己越來越近,也是越來越多,甚至已經瞇縫進了眼睛中,苦澀難受的感覺,讓他也不敢伸手去擦拭一下,只好低著頭使勁眨巴著眼睛。 “你說的沒錯,但實際上是沉了四艘,而不是三艘,而這四艘的造價,甚至比現今能夠航行的五艘都還要貴出不止一倍的價錢。但你知道為什么這么貴嗎?”李弘拍了拍房先忠的肩膀,嚇得房先忠渾身一顫,差點兒軟倒在地上。 “臣不知道,所以臣希望殿下能夠給臣一個合理的解釋?!狈肯戎依^續低著頭,感受到李弘的手指,節奏的怕打著他的肩膀。 “行,我給你解釋沒問題,但我解釋完了,你能給我解釋嗎?”李弘再次面對房先忠,示意房先忠抬起頭看向自己。 房先忠想要從李弘的眼睛里看見交易的跡象,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是一個無盡的漩渦般,非但看不清楚其意圖,反而是讓自己更加的心慌意亂。 裴炎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房先忠昨日曾前往狄仁杰的府上,雖然都不曾被狄仁杰邀請入府敘事,但在門口長達半炷香的時間,也足以夠兩人做成交易了。 今日狄仁杰在朝堂之上的一番話語,顯然明顯是偏袒著房先忠,看來昨日狄仁杰與房先忠達成了一致,那么自己是不是要在這個時候推波助瀾一番,讓太子殿下一千多萬兩白銀說不清楚呢? 想到此處,裴炎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下李治跟武媚的神色,見兩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弘身上,于是在心中確認了下向前兩步說道:“啟稟陛下,正所謂‘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臣認為,無論太子殿下出于何種目的挪用工部、戶部、兵部的銀兩造巨艦,顯然都無法說明,太子殿下此舉乃是為我大唐所考量,顯然是太子殿下另有私心?!?/br> 第510章 朝堂(中) 隨著裴炎的話音消失,武媚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裴炎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此時此刻當該收斂自己,坐看朝堂群臣爭辯才是道理,為何還沒有看清形勢,偏偏就要站出來說話? 難道他真認為,憑借他一個中書令的一番話,就能讓朝堂之上的其他臣子跟隨他,一起彈劾太子不成? 中書令一說話,朝堂之上,原本爭辯的兩方臣子,包括房先忠,都不由自主的向他看了過來,唯獨李弘卻是緩緩走到了自己的椅子跟前坐了下來。 “陛下,臣以為房尚書所掌管的工部之所以會短缺銀兩,很大的責任應該在于太子殿下私自挪用工部的銀兩,以至于房尚書上行下效,把原有的銀兩挪用了他處。另外據臣所知,房尚書如今工部虧空,并不是房尚書自己貪墨了銀兩,而是用向了他途,對于房尚書的清正廉潔,朝堂之上一直都是有口皆碑,臣一直以來也都是仰慕不已?!迸嵫卓戳艘谎勖婺勘砬?,坐在椅子上正好看向他的李弘,義正言辭說道。 狄仁杰的眼珠子轉了轉,驚訝道:“哦?那么還請裴大人還房尚書一個公道,工部的其他銀兩用度到了何處呢?” 聽到狄仁杰的問話,裴炎感覺就像是找到了知己,因為如果沒人問,自己還沒辦法繼續接下去說,他之所以說道此處一頓,看向朝堂眾人,就是希望能夠把所有人的思緒都吸引到這點兒上面來。 裴炎給了狄仁杰一個會心的笑意,朗聲道:“既然狄大人問起來了,我就當該說出實情,但我先聲明,我并不是為房尚書開脫,所以橫加彈劾太子殿下,而是這一切,都有著確鑿的證據。臣身為大唐臣子,深受先帝與陛下兩代皇恩,向來以我大唐社稷安穩為己任,所以臣一直認為,無論是誰,都不該觸犯我大唐律法,哪怕是太子殿下,都當該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來論處?!?/br> “說的倒是好聽,但如果裴大人您拿不出證據呢?如果你是誣陷冤枉太子呢?難道殿下的名聲是我等臣子可以隨意污蔑的?”張柬之看著裴炎,毫不退讓的哼道。 “張尚書所言極是,無論是我還是在殿的其他同僚,都無風言奏是的權利,但如果是御史臺的同僚彈劾太子殿下,并找到了相關證據又該如何?我大唐自立國以來,就是先帝對待御史向來都是禮遇有加,風言奏是、監管朝堂,向來都是御史之職責,太子殿下身為尚書省尚書令,自然是也在御史的監管之列才對?!迸嵫淄鴱埣碇?,年紀輕輕就頂替了戴至徳,做到了禮部尚書之職,這些年順風順水,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裴炎,那就讓御史把他手里的證據呈上來給孤父皇、母后過目吧?!崩詈肷袂檩p松的低著頭說道。 在李弘看來,裴炎在御史臺能夠用的人無怪乎便就是薛元超跟高智周,一個乃是御史,一個乃是前御史大夫。 歷史上,裴炎、薛元超、高智周三人,便是誣陷李賢造反,并一同前往東宮問罪當時太子李賢的主謀,三人從東宮搜出幾百具鎧甲,因此李賢被廢為了庶人。 如李弘所料,果不其然,從群臣之中走出來的兩人便是薛元超跟高智周,兩人像李治跟武媚行禮,而后稱罪不該暗查太子殿下挪用銀兩一事兒,但事關大唐安穩、朝綱法紀,二人迫不得已才如此做。 而兩人所做的調查跟供詞,自然是不會給李弘看的,而是呈給了李治與武媚兩人,兩人隨意的翻閱了下那厚厚的折子,便不由自主的笑了。 上面確實記載了一些泉州船塢的事情,但關于銀兩的出入問題,兩人卻是絲毫沒有看懂,李淳風跟那十幾個學子做的帳,一頭霧水的他們兩人,迫不得已只好把賬本謄抄了一份帶了回來。 “你這上面謄抄的賬目,想要說明什么?”李治含笑合上折子問道。 而武媚早就停止了翻閱,這些東西,給崇文館隨便一個學子,都能夠看的明明白白,但對于薛元超跟高智周來說,卻就顯得詭異跟神秘了。 “臣請求陛下,命戶部查此賬簿,而非太子殿下命人查?!迸嵫紫蚯耙徊秸f道。 “那你是信不過戶部了?信不過戶部指定的人了?”李治饒有興趣的問道。 “回陛下,不瞞您說,太子殿下執掌六部以來,戶部、禮部都乃是殿下親自提拔之人,臣怕他們……” “敬暉之前,是太子李弘任職戶部尚書一職,那么你覺得誰合適查賬?”李治皺了皺眉頭,不滿的看了一眼武媚。 他心里自然是也很清楚,裴炎乃是武媚這些年來用的較為順手的人,但今日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她應該說兩句呢? 但武媚顯然就沒把他的目光當回事兒,依然是微微閉目養神,關于裴炎的話,一點兒反應沒有。 看武媚沒有反應,李治于是只好望向當事人李弘,只見某人跟他母后似的,也是坐在椅子上微微閉目養神,對于裴炎對他的彈劾跟強勢,一點兒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裴炎顯然是也早有準備,聽到李治如此問他,看了一眼并未理會他,正在閉目養神的皇后跟太子,冷聲說道:“吏部侍郎歐陽通可擔任查賬一事兒?!?/br> “為何是他呢?如果是他,那么太子又如何信的過,萬一是你跟他聯合竄通呢?”狄仁杰突然間反戈說道。 “狄大人勿憂,我也只是聽說過此人,甚至連此人家住哪里,如今多大都不清楚,又怎么會與他竄通?何況此事兒事關太子殿下聲望,我只是秉公辦事兒,如果太子殿下并未私自貪墨銀兩自然是最好不過?!?/br> “不用查了,那些賬目沒有問題,一千三百萬白銀,每一文錢都有來龍去脈,都能夠對的上帳。而所有的賬簿中,最為讓人懷疑的便是昂貴的船殼跟船體各個骨架的價格,特別是龍骨的價格,甚至都可以打造一艘五牙戰艦,而這,也是為何太子殿下命李淳風造的船昂貴的原因。如果薛御史跟高御史呈給陛下與皇后的賬簿是真實的,那么就不存在太子殿下私自貪墨的事情?!崩舨渴汤蓺W陽通從群臣身后擠了出來,挺直了腰桿簡潔地說道。 “那為何此船的龍骨還有船殼,要比五牙戰艦貴上那么多?這又該如何解釋?難道就不會虛報價錢……” “那是因為太子殿下所造的巨船前所未有,非但能夠遠洋航行,還能夠抗擊臺風等海上惡劣天氣,其船身的堅固程度,以及龍骨、龐龍骨、肋骨、船首柱、船尾柱等,都是采用了我大唐甚至以前從未有過的結構,而這樣的結構則是需要大量的實踐,而實踐則是最為花錢的地方,加上其材料都是選用了上乘的材料,所以其造價高昂也是在情理之中?!?/br> “不可能,什么樣的材料能夠如此之貴?”裴炎看向歐陽通,三十來歲不到四十歲,但此人條理分明、站在朝堂之上不卑不吭,對答如流,把所有的疑惑一下子便系統的給解釋開了。 “這是完完全全可能的,因為新生事物的出現,就像是一個商賈初次從商一樣,他需要在最初的階段投入大量的金錢,而后才可以在未來的時間內收回自己的成本。如同財大氣粗的商賈,如同長安城豪奢的花坊、酒樓等,他們最初投入的成本與他們所建的豪奢花坊、酒樓是成正比的,十兩銀子投入的酒樓,與一百兩、一千兩銀子投入出來的酒樓,都是酒樓,但是其差別,想來裴大人應該明白吧?”歐陽通說到這里時,不由得引起了群臣,包括李治在內的人發出了輕笑聲,而裴炎則是臉漲的通紅。 歐陽通的比喻雖然不是很貼切,但其道理倒是淺顯易懂。群臣包括李治,都一下子聽明白了為何李弘所建造的船只會如此昂貴的原因。 “所以說,太子殿下所建造的船,就像是投了一萬兩、十萬兩銀子建造的船只,而五艘船的船只能夠給予的回報利益,如果不出所料,在五年之內就能夠十倍拿回!”歐陽通在群臣的笑聲消失后,最后總結說道。 “我不信,這是不可能的,我完全不相信會有一艘船的價格能夠達到一百多萬兩!”裴炎看向薛元超跟高智周,兩人當初對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拿到這些賬簿,只有找個能夠看懂此賬簿的人,就能夠證明太子殿下貪污銀兩的罪名。 甚至兩人還信誓旦旦的保證,哪怕是崇文館的學子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夠把這些賬目查清楚,都能夠查清楚太子殿下在泉州的貓膩。 “您信也好,不信也罷,但這就是事實,事實就是,太子殿下建造出這能用的五艘船后,泉州的漁民則是快把李淳風當救命恩人一樣供起來了?!睔W陽通再次回答裴炎的話道。 “這是為何?”聽故事聽上癮的李治,脫口而出的問道。 “回陛下,因為每到漁民下海捕撈之際,我大唐的漁民不敢前往深海,只敢在臨近的海域捕魚,往遠處去了,經常會碰到倭國人、或者其他番邦的船只打劫,但自從我大唐第一艘巨艦下海后,倭國人便龜縮了起來?!?/br> “這些你是從哪里知道的?”李治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椅子扶手問道,就連旁邊的武媚,也是鳳目流轉,專注的看著那個歐陽通。 “臣三個月前還在中書省任中書舍人,從泉州稟奏的奏章上看到的?!睔W陽通不顧裴炎漲紅的臉龐,朗聲說道。 第511章 朝堂(下) 李弘依然是學著武媚微閉雙目,但剛才歐陽通的一番解析,卻是一字不落的被他聽進了耳朵里。 歐陽通的辨析,到底是敬暉所受,還是歐陽通所悟?可別忘了,前幾日便是敬暉提名,希望歐陽通頂替他敬暉,擔任戶部尚書,當初就說了此人對于算術等極為精通,但不曾想到,此人的辨析能力也如此強悍,三言兩語便把裴炎辯駁的毫無反擊之力。 雖然他的辯駁依然有著很大的漏洞,但其自信的語氣以及讓人信服的正直外表,確實給他加分了不少,讓人覺得他仿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確的,都是真理一樣。 “胡說八道,中書省何時曾收過這樣的奏章?”裴炎怒目而視,這個歐陽通在中書省擔任中書舍人時,表現并不是很出色,怎么今日卻變得能言善辯、高昂激情了。 “是不是中書省的奏章,一查便知,裴大人解釋又有何用?薛大人以及高大人,兩位大人私自暗查太子所建船塢,并沒有稟告于我,不知是我這個御史大夫做了何事兒,要讓二位繞過我李嶠跟大理寺卿狄大人,而向中書省表奏呢?”李嶠施施然的走了出來,緩緩從袖袋里掏出了一道奏折。 “陛下、皇后,剛才薛元超、高智周彈劾太子殿下貪污銀兩,臣以為完全是胡說八道,太子殿下手里掌管著六部,無論是挪用哪一部的銀兩,都是無可厚非、在權利范圍之內。何況太子殿下以十歲之齡擔任戶部尚書,要是貪墨的話,又豈會在乎這區區一千萬兩?想來各位大人以及同僚都知曉,太子殿下在任職戶部尚書時,就已經手握太乙城這個巨大的聚寶盆,太乙城的財富有多少,我們如今身處的巍峨皇宮,太子殿下自己掏了多少銀兩?想來各位心里都是一清二楚吧?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臣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何裴大人要以貪墨之罪名,彈劾太子殿下,但臣這里倒是有一道奏章,巧合的是,也同樣是一份賬簿,不過這本賬簿,卻是從工部流出來的,而里面清清楚楚的記載了,工部三千萬兩白銀的去向,其中有一百萬兩,房大人,您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兒?”李嶠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奏章遞給了連鐵,而后呈給了李治。 這一份奏章里的賬目,雖然是以傳統意義的記賬形式記載,但里面卻依然是有一些極為清楚、極為崇文館式的記賬方式。 賬簿里面,清清楚楚記載了三千萬兩白銀,如何從三千萬變成兩千五百萬,而被李弘挪用的五百萬兩又因為分成了兩次撥款,一次三百萬兩,一次兩百萬兩。 但最后整個總和加起來時,賬面上卻少了一百萬兩,而這一百萬兩,就是工部如今的虧空之數。 李治鐵青著臉色,連他都能看明白的賬目,自然是不需要皇后過目,直接扔給了站在殿中的房先忠:“自己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為何三千萬兩便成了兩千九百萬兩,那一百萬哪里去了!給朕從實招來!” 而就在這時,李弘與武媚幾乎是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兩人的目光并不是望向房先忠,而是同時望向了儒雅瀟灑的李嶠。 御史大夫李嶠! 無論是李弘還是武媚,都沒有想到,李嶠竟然成了今日朝堂之上的關鍵點兒,本來李弘還以為會是一個御史等,沒想到,竟然是御史大夫李嶠。 武媚驚訝的是,李弘不可能跟李嶠很熟,雖然李弘很看中御史臺的職責,甚至在李嶠任御史大夫后,一直支持著御史臺的風言奏是、監察百官禮儀等職責,但武媚知道,李弘跟李嶠不是一路人,李嶠入不了李弘的法眼,也看不上李嶠這種高風亮節之人! 但這一道奏章,看似壓向了房先忠,顯然,這是直指彈劾太子殿下貪墨銀兩的中書令裴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