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白小姐客氣了,該是下官深夜叨擾了白小姐,還請白小姐恕罪才是?!睏钏純€看到白純進來時,便向楊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一同起身迎接白純。 “楊少師說笑了,濮王府從來不曾待過客人,所以倉促之下,白純有所遲緩,還請見諒?!卑准児е數恼垪钏純€跟楊雨坐下,自始至終,白純甚至都沒有望楊雨一眼。 楊思儉臉色有些尷尬,看著白純僵硬的坐回剛才的位子,而楊雨早在白純說話前,就已經率先坐了下來。 楊思儉明白白純話里的意思,濮王府是太子賜給自己的府邸,向來不曾有外人來,今日你們父女兩還是第一個。 更為重要的是,白純乃是太子的人,你一個太子少師晚上來拜訪,這樣于禮制上說不過去吧。 楊雨則不同了,看著身材高挑,美若天仙,但一臉淡漠神情,好像很不歡迎她們的白純,心中對白純更是沒有了好印象。 太子讓你住,你還真把濮王府當成你自己的了?還真把自己當成這里的主人了!還什么不曾接待過外人!我是外人嗎! 楊思儉看著白純在他們坐下后,并未落座,而是示意宮女給他們奉茶后,便一直站在旁邊,于是急忙說道:“白小姐請坐,如此站立,豈不是折煞下官?!?/br> “那就多謝楊少師了?!卑准兾⑽Ⅻc頭謝過,在遠離兩人最末端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身后的兩個宮女,便自覺的站在了白純身后。 此舉惹得白純一陣蹙眉,當著準太子妃的面,她們對自己還如往常一般,豈不是讓準太子妃難看。 她們向來把自己當成了小姐一樣對待,但這也怪不得她們,這一切都是小雪她們調教的,自己讓她們改過,但是一點兒用處沒有,應聲稱是后,依然是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楊雨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她實在受不了白純波瀾不驚、一臉平靜淡漠的樣子。但更讓她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太子少師父親,竟然接連兩次在白純跟前以下官自稱,這也太抬舉白純了吧! 可別忘了,如果是在家里,哪怕是六部官員,甚至是三省的官員來家里拜訪父親,都是要以下官自稱的,除非是六部尚書之職以上的來家里,但都還是以平級相交,何時出現過父親以下官自稱了! “哦,對了,白小姐,下官今日此來有一事兒相求,還希望白小姐能夠應允。這便是下官的小女楊雨,從小……” 楊思儉話還沒有說完,白純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楊雨行禮道:“白純見過楊小姐?!?/br> 看著自己父親逼迫的眼神,再想想父親來時叮囑自己的話,楊雨不情不愿的也從椅子上站起身子,淡淡地說道:“楊雨見過白jiejie?!?/br> 不等白純在說話,楊雨便再次坐了下來,心里對稱呼了白純一聲jiejie感到不情不愿,但看到白純率先向她行禮,而且禮儀恭謹,還是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一些小小的滿足,暗道:“也不過如此嘛?!?/br> 白純見楊雨已經坐下,也不好再說話,只好沖楊雨點點頭,而后也坐在了椅子上。 楊思儉心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感受著廳內一股壓抑的氣氛,只好繼續說道:“還請白小姐勿怪,小女在家被下官跟拙荊慣壞了……” “楊小姐知書達理、蕙質蘭心,又是如此漂亮可人,并沒有楊少師所說那般……” “白小姐過獎了,如果真如白小姐所說那般,那么下官也不會深夜前來叨擾白小姐了?!睏钏純€自知這些時日,楊雨因為成了太子妃之后,心性發生的變化,如果任由楊雨如此繼續任性下去,以后就算是當了太子妃,想來日子也不會好過的,而這,也是他前來濮王府的原因。 何況,雖然自己是太子少師,但裴行儉也是當朝重臣,同樣是深得太子器重。 他女兒與太子又是情投意合,并非是皇后指定的,兩人之間的感情,比起與楊雨的感情來,自然是要融洽、深厚了很多。 再加上裴行儉的夫人與紀王妃乃是姐妹,太子與裴婉瑩的情義,乃是皇家與裴行儉之間的親上加親。 相比起來,自己的女兒就不占有優勢了,唯獨能夠不落下風的,便是楊雨乃是皇后指定的準太子妃人選這一項了。 “不知楊少師有何吩咐,如果是白純能夠做到的,白純定當答應楊少師?!卑准冇行久嫉?,她心里隱隱猜到了楊思儉深夜來濮王府的動機了。 “吩咐言重了,下官也不敢過多叨擾白小姐,所以下官便直言了,嗯……”楊思儉看了一眼一臉探究的楊雨,鼓起勇氣說道:“白小姐,下官希望您能夠把小女留在濮王府一些時日,希望能夠在你身邊學一些東西,免得以后入宮之后,沒個太……太子妃的樣子?!?/br> “什么?”楊雨驚訝的看著楊思儉,一臉的不可思議,讓自己跟著白純學習? 自己可是準太子妃呢,跟著白純學習?這不是讓人笑話嗎!以后自己進宮后,還怎么面對白純?還怎么拿自己超品太子妃名頭來號令東宮? 還有,白純只是一個奴婢,自己可是堂堂的太子妃,跟著她學習,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讓人看她楊雨的笑話。 白純依然是一臉平靜,表情淡漠不驚,剛才從楊思儉的話語中,已經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意,但沒想到楊思儉還真是如此用意,想把楊雨放在自己身邊,跟自己相處。 但真如楊思儉所說,只是為了學習嗎?他一個太子少師的學問,難道不比自己淵博?為何不傾自己全力教楊雨,反而來求自己呢? 只怕楊思儉已經意識到了裴婉瑩與太子情投意合,感情深厚了。 為了讓楊雨能夠往后在東宮不被孤立,為了能夠坐穩太子妃的位置,那么就必須給楊雨找一個靠山。 雖然楊雨乃是皇后所指定,但不代表在東宮她就能發號施令,也并不代表進宮之后,皇后就會支持她。 而裴婉瑩卻是有太子青睞跟紀王府的支持,嫁入東宮后,其地位雖然不是太子妃,但想來也不會差了太子妃多少。 所以,自己便成了楊思儉心中的最佳人選跟楊雨的最佳助力,如果楊雨與自己相處融洽,搞好了關系,那么楊雨在東宮的太子妃之職,還有她的威望,也就將進一步得到穩固。 畢竟,楊思儉乃是太子少師,東宮的事情,特別是自己與太子之間的關系,想來沒有人不知道、不了解。 想到此處,白純看著楊思儉,臉上依然是沒有任何表情,緩緩的搖頭拒絕了楊思儉的請求。 第506章 一文錢的用意 風燈搖曳,寒風呼呼的掠過快要接近子時的長安城,城武衛依然是有序警惕的巡邏著城中的每個街道,馬車、轎子越來越少,越來越稀疏,但馬蹄聲與轎夫的腳步則是越來越急。 這一夜的長安城注定不會安寧,城武衛首領聽著更夫的更聲,子時已經到來,再要不了幾個時辰,又該要上朝了。 這些依然坐在馬車里來回奔走的官員,今夜看來注定是無法入眠,也不知道他們明日上朝時會不會打瞌睡?緊了緊自己的衣領,讓寒風能夠稍微離自己脖頸遠一些,繼續率領著城武衛巡視著夜色下的長安城。 林士翎緊皺眉頭,跟敬暉兩人都已經把太子殿下的那封密信背過了,卻依然猜不透太子殿下此舉到底是何意! 濃茶換了一壺又一壺,眼睛里的血絲也越來越多,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的敬暉,神清氣爽的從外面走進來,嘴里哈哈著熱氣,搓著雙手顫抖道:“真冷啊,這鬼天氣沒法兒活了,真不知道到了吐蕃,是不是天氣比這還要惡劣!” “惡劣是肯定的,到時候只要不把骨頭凍僵了就不錯了。不過在這之前,如果我們過不了太子殿下的這最后一次考校,怕是到不了吐蕃享受更惡劣的高原寒冷了?!绷质眶崮帽涞臐衩砩w在額頭上,盡量讓自己的腦子保持一片清明。 敬暉坐了下來,看了仰頭待著的林士翎一眼,那封密信都不用看了,他早就背過了,除了不知道太子殿下給他們兩人這封密信的用意外,其他都已經解決了。 就連那一文錢去了哪里,他跟林士翎不到半刻鐘就搞明白了,不過是換個角度,換個方向思考罷了。 只要不從三個客人的角度考慮問題,而是從掌柜的這里開始著手問題,那么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你說太子殿下給咱倆這封信到底是何用意呢?總不能就是為了玩這個顛倒游戲吧?”敬暉拄著下巴,昏暗搖曳的燈光、溫暖如春的房間,卻是讓他生不起半死睡意。 “我要是想出來了,就不會還一直陪你坐著了,能不能去吐蕃,現在就在這封密信上了,你我的命運、仕途就在這簡單的密信上了?!绷质眶岬恼Z氣帶著一股無奈,想破了頭,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用意。 拿下額頭上冰冷的濕巾,再繼續放著,怕是那毛巾上的濕冷,就會把自己的腦袋凍僵了。 “不用看了,就是普通的紙、普通的字、普通的筆,無藏頭回文等等,就是一個急轉彎似的術題?!绷质眶釤o聊的看敬暉拿著那張密信,一會兒對著燈光照耀,一會兒把密信放在火光上加熱,但折騰來折騰去,那張紙依然是死氣沉沉,毫無反應。 “會不會是暗示什么呢?”敬暉無力的放下那封密信,感覺像是有點兒靠譜。 “你接著說,會是太子殿下暗示咱們什……么……?對了,你剛才說什么?”林士翎突然間一驚,急急的抓住敬暉的手問道。 “我……我說是不是暗示咱們什么?你怎么了?一驚一乍的?!?/br> “暗示、暗示、暗示?怎么暗示呢?用這道題?用里面的人?用其中的數字?還是用……?” “掌柜的、客人、伙計、貪污、數字,是不是都有用呢?”敬暉仿佛感覺也抓住了什么,急忙再次攤開那封信。 而林士翎則默契的快速備好了一張白紙跟筆,兩人再次互望一眼,于是默契的交換著手中的東西,論起揣摩來,就是十個敬暉也不是林士翎的對手,所以這揣摩密信還得交給林士翎,而敬暉則負責記筆記。 林士翎在細細的看了一遍后,臉上的神情一會兒驚喜一會兒蒼白,哆嗦著嘴唇半天不說話,直到敬暉催促他,他才顫抖著手放下手里的密信,看著敬暉道:“咱們太笨了,差點兒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兒!” “為何如此說?”敬暉又開始迷茫了,誤了什么大事兒。 “如今你我在做什么?” “這不是解讀這封密信嗎?” “不是,是這幾日我們在做什么?殿下有意讓裴行儉大人任職右仆射,而原本以為呼聲最高的房先忠,卻是因為工部一事兒,變得舉步維艱,明日朝堂能夠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錯了,但還有誰覬覦右仆射這個位置,而且還是太子殿下要鏟除的人!” “裴炎!”敬暉嚇了一跳,手里的毛筆一抖,一滴墨汁便滴落在了雪白名貴的宣紙上。 這些事情都是公開的秘密,最起碼他們這些算是太子門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突然調回裴行儉,安置他倆去吐蕃是為了什么。 而且太子為了保住沛王,為了不讓沛王跟裴炎暗中勾結,從把駱賓王、楊炯等人調離安西,安置到江南待命時,就已經開始悄悄策劃著鏟除裴炎了。 如果不是當初裴炎、李義府、許敬宗等人率先向陛下諫言廢除前太子李忠,如果不是裴炎一直以皇后馬首是瞻,想來太子早就要下手除去了吧? 何況,這次陛下跟太子遼東之行,被困在柳京城時,裴炎竟然沒有立刻前往皇宮保護皇后,反而是龜縮了起來裝病,逼得皇后不得不把太子留下的一千浮屠營調到后宮,以防沛王會不會突然謀反! “不錯,就是裴炎!”林士翎兩眼閃爍著陰冷的光芒,有如毒蛇一般盯著那桌上的燭光。 “但我們能做什么?裴炎與英國公圖謀造反一事兒,此事并未能夠做實,與沛王勾結一事兒,因為要保護沛王,殿下是不可能讓沛王牽扯進來的,沒有把柄啊?!本磿熌弥P的手焦急的顫抖著,一張名貴的宣紙便這般變成廢紙了。 “我們能做的……”林士翎神秘一笑,拿手指點了點那封密信,低聲說道:“殿下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瞞天過海,就像是這本來存在的一文錢,咱們把他變沒了就行?!?/br> “變沒了?”敬暉皺起了眉頭,這一文錢如果是以做賬的手法來做,確實可以給他做沒了,但如何放在裴炎身上……:“掌柜的?” “不錯,掌柜的就是賬本,一文錢就是裴炎貪污的,但裴炎并無貪污,所以要把他變成貪污?!绷质眶嵝闹写蠖?,他敢肯定,這絕對是太子殿下的用意,只是身為大唐太子,無法名言,更不可能留下任何誣陷大臣的證據,所以,便以這道術題,來暗示他們。 “但裴炎入仕以來,對于金錢向來不感興趣,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除了對權利的貪欲無度外……” “所以就是要把這并沒有丟的一文錢像是丟了一般,放在裴炎身上?!绷质眶崞鹕硗庾呷?,皇家銀行、戶部的賬簿里,有著大量的裴炎這些年的俸祿資料,只要把這些搞明白,把一些帳做好,而后按照殿下的意思,交給一位御史帶上朝堂就可以了。 至于這位御史是誰,跟太子殿下沒有關系,那就是他跟敬暉的事情了,總不能事事都要讓殿下安排好了吧,那樣的話,還要他們做什么! 敬暉看著一陣風似的跑出去的林士翎,想了想也覺得沒問題,但要想誣陷裴炎成功,明日朝堂之上,就必須有一個令人信服的人去指證裴炎才行。 “林兄等一下,是不是需要提醒殿下,明日朝堂之上,需要有人指證裴炎,如此計劃才能奏效……” “放心吧,殿下既然讓你我做賬,顯然是早就已經在朝堂之上,安排好了指證裴炎的人了,當然,至于是誰你也別好奇,我也猜不透殿下會讓誰指證?!绷质眶岱喼P于裴炎的一切賬目,頭也不回地說道。 眼看著將要過子時,長安城夜色籠罩的街道上,依然是偶有此起彼伏的馬蹄聲響起,要么就是放緩了腳步的轎夫抬著轎子低頭前行。 楊思儉跟悶悶不樂的楊雨,在濮王府門口與白純告別,楊雨不情不愿的對著白純回禮,而后才在楊思儉望著白純失望的臉色下,鉆進了馬車里。 “白小姐,今日之事兒下官多有叨擾,只是還希望白小姐切莫告知太子殿下,如此卑微行徑,實在有愧下官太子少師之身份,只是關系到小女之前程,下官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白小姐恕罪?!卞醺T口的大紅燈籠高高的掛著,楊思儉看了看四下無人,低聲向白純說道。 “楊少師過濾了,今日白純一直在府里待著,并未見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來過府里,這一點還請楊少師放心?!卑准兡樕想y得的擠出一絲笑容,向楊思儉說道。 只是心里還有一句話沒有說,自己不說,不代表就沒有人看見,濮王府看似清凈祥和,誰知道這四周是不是有幾十雙上百雙的眼睛盯著呢。 楊思儉看著白純四下張望的神情,顯然是提醒他,自己不說,不代表別人就不會知道。 想了下再次拱手說道:“下官不怕他人知曉,只是怕過于打擾白小姐,畢竟白小姐常年侍奉在太子殿下身前,一句話可是比的上他人百句千句話了?!?/br> “楊少師請回吧,您的叮囑白純記下了?!卑准兊狞c頭,看著楊思儉鉆進了馬車。 但直到馬車離去,哪怕是已經拐過了巷子口,駛向了另一條街道,白純卻還是依然站在門口,任由寒風把長長的秀發吹亂,在背后做張牙舞爪狀。 “你怎么知道我來了?”李弘從黑影中突然間閃身出來,一把保住了四下張望的白純。 第507章 中書令人選 剛過子時,長安城夜里的風忽然間變大,呼嘯夾雜著殘葉短枝席卷而來,一些稍微不牢靠的門板,隨著的疾馳而過的風聲,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房頂處也時不時傳來一絲嘩啦啦的聲音,讓人甚至以為,如果風再大一些,是不是會把房頂都掀開。 白純掀開被子,快速的吹滅了燭光,鉆進了被窩里,一雙手急不可待的已經等候多時,不等白純答應,身上如絲般的睡衣便被某人從身上脫了下去。 “今日您怎會想起來濮王府?明日您不是還要上朝嗎?”白純把臉靜靜的貼在雄厚、結實的胸膛,傾聽著有力的心跳聲,溫柔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