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奴婢不敢,奴婢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睋P武一邊說,一邊小心謹慎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水晶佩,赫然是當年李弘送給李治的第一塊兒水晶龍佩。 此佩李治是極為珍惜,雖然現在已經不經常佩戴,而且他也知道這水晶的價格,已經開始略低于玉佩的價格了,已經不像一開始那么珍貴了。 但李治對于李弘送他的這塊兒卻是珍惜到骨子里去了,時不時的拿出來翻看翻看,一臉滿足跟驕傲,從來不讓人隨意碰觸,就是武媚也很少能夠拿著它翻來翻去的看。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李治不知不覺的,就把這塊兒水晶佩變成了,能夠代表他自己的一件極為重要的信物。 所以慢慢的,朝堂上就形成了不成文的一個規矩,見到這塊兒水晶佩,就等于是接到了皇帝的旨意。 而朝堂百官當中,自然就有人拿這塊兒水晶佩做法,隱約已經開始流傳著,這是皇帝堅決支持李弘為儲君的態度,甚至有人說,陛下極為重視這塊兒水晶佩,其實就是放權給太子的一個信號。 李弘自然也是聽聞過這些傳言,此刻看著揚武把這塊兒水晶佩也搬出來了,沒好氣的撇撇嘴,自己還是晚了一步,看來父皇跟母后那邊,像是已經知道內情了。 不耐煩的揮手示意揚武把水晶佩收起來,看了看包圍圈中已經解開面巾,雙手向后抱頭,蹲在地上的五人,果不欺人就是王康、王景還有維應。 另外兩個是突厥人,李弘并不認識。扭過頭問道:“他倆是誰?” 揚武臉上閃現著為難的表情,陛下給他的旨意中,就有盡量不要讓小兔崽子,多問關于那兩人的身份這一條。如果問起來,可以不回答。 當時說的時候,武媚就在一旁撇嘴,還潑冷水說道:“你問問他揚武有那膽子拒絕小兔崽子嗎?” “太子殿下,陛下與皇后如今就在宗圣宮,他們已經知道您私自出了長安城界……”揚武勉強的岔開話題,暗示著李弘別問了。 “呵呵,揚武,能耐了啊你。他們已經知道我出了長安城界線了,你說我回去逃的了這一頓揍嗎?逃不了吧,逃不了我干嘛還不讓現在痛快會兒?趕緊的,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不然小心我揍你!不對,我現在就把人殺了!”李弘威脅道。 “殿下恕罪,奴婢知錯。殿下,您就不要為難奴婢了,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你,這兩人是東突厥前可汗車鼻可汗阿史那斛勃之子阿史那特勒的兩個親信木昆和葛邏祿的?!睋P武一副舍生取義的樣子,讓李弘好一陣子鄙視。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說我也不勉強你了,誰讓你帶著父皇的旨意呢。算了,那我……”李弘緩緩走到包圍圈里面,看著五人已經被五花大綁。 “殿下您吩咐?!睋P武立刻跟在身旁說道。 “那我能不能打他們一頓出出氣?你看看我這胳膊讓他們給砍的?!崩詈雴柕?。 揚武都快哭了,表情比苦瓜還苦瓜,就知道太子殿下肯定沒有這么好說話,要是好說話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但陛下的旨意自己已經違抗了,再違抗就是身為奴婢的不忠不孝了,于是悍不畏死的堅決搖頭道:“不行,殿下。陛下說了,必須完好無損的帶回去,只要您不打臉,您隨意?!?/br> “呵呵……”李弘笑了笑,對王康王景說道:“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干造反派干的事兒,活該。無法無天,留一口氣就好,對了,那胳膊都卸下來,也讓他們嘗嘗肩膀不能動的感覺?!?/br> “你不能動我?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不行,如果你敢打我,等我回去后,我們族人就會準備脫離大唐的統治……” “你大爺!給你臉了,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李弘突然間抽出了一旁無天手里的橫刀,一道帶著殺意的寒光閃過,橫刀切進了那人的肩膀中。 “啊……”木昆立刻痛苦的嚎叫起來。 “嘴給他封上!給你臉了,還真把自己當人了,回去告訴你那什么特勒,老子早晚讓他服服帖帖的?!崩詈胨砷_橫刀,眾人也不敢管那還卡在木昆肩膀骨縫里的橫刀,只能干看著太子殿下出氣。 “行了,人交給你了,我們走了?!崩詈肱呐氖?,無奈的心道:這就是大局啊,自己沒辦法,父皇沒辦法,母后也是沒辦法。 為了讓東突厥的人徹底臣服在大唐腳下,為了取得大唐東邊一時的安寧,現在就是大唐皇帝,面對東突厥人的求情,也只能是吃個啞巴虧了。 但李弘卻不這么想,東突厥這次敢跟晉陽王氏一起刺殺母后,自己不能就這么算了,不然的話,誰知道這幫貨會不會更加的變本加厲! 剛走兩步,揚武就又腆著臉跑了過來,干笑道:“太子殿下,陛下跟皇后有旨,讓奴婢把白純……白純那個……與他們一一起帶……” “揚武我看你是要瘋!白純跟他們有什么關系?都多少年沒聯系過了,你現在這樣是什么意思?”李弘兩眼一瞪,護犢子的問道。 “殿下您誤會了,其實就是讓白純回去接受下刑部等人的……”揚武惶惶地說道。 “滾滾滾,不可能,敢動白純一下,我剁你一只手,可不是像以前剁你一根指頭了。人家都騎到頭上了,不去拿人家撒氣,就拿自己有本事兒?快滾!”李弘受不了這股窩囊氣,心里很不滿。 但現在父皇與母后的旨意,自己還是要遵從的,而且也需要去理解父皇跟母后的難處。 沒辦法,這就是身為大唐皇帝跟皇后的無奈,更是自己這個身為人子的無奈。而這也就是身為整個皇家的難處,皇家也不得不妥協的一種悲哀。 看似高高在上、主宰眾生的皇帝,其實很多時候都有著種種的無奈跟遺憾,權謀之術,說白了就是為人處世、接人待物的升級版。 在處理這些還不怎么開化的蠻夷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是完全無法通行的。大唐如今雖然很強大,但還并沒有真正的有絕對的影響力跟震懾力,這也是為何周邊一直還有戰爭在持續。 吐蕃滅亡了吐谷渾,自然會讓臣服于大唐的東突厥等人,看到了大唐的一絲軟肋,給了他們蠢蠢欲動的野心一絲光亮,開始讓他們用撒潑打滾的方式,試探大唐的底線跟原則。 所以,李弘如今既要把這件事兒交給父皇跟母后處理,也要在表面上作出與皇帝、皇后步調一致的舉動。 但他相信,這次刺殺事件,對晉陽王氏還將是不小的打擊。畢竟,晉陽可是李唐打江山時的大本營,無論是父皇還是母后,絕不會允許那里出現動亂與不和諧的聲音的。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身后被無法、無天卸掉胳膊后,因疼痛哭的涕淚橫流的慘叫聲已經聽不見了,每一個人嘴上都被厚厚的棉布緊緊的塞著。 宗圣宮已經遠遠在望,到了山腳下后,不單李弘最不喜歡的黃昏到來了,而且整個山腳下已經被千牛衛與金吾衛所包圍,不用說,父皇跟母后肯定就在這宗圣宮里,等著揍自己了吧。 李弘的左右清道跟白純的兩千人,自然是不可能再往上了,于是便在各自長官的率領下,緩緩往太乙城禁區里的軍營行去。 剛一踏進山門,李弘就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看著門口禁衛森嚴的兵士,隨便招手劃拉過了一個問話:“那個……我父皇跟母后現在哪里?” 第124章 安慰 皇帝與皇后只在宗圣宮逗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帶著太子李弘下山,再次回到了太乙城的皇家大莊園。 一路上李弘在白純問題上的堅決態度,讓李治跟武媚也是無可奈何,此次刺殺事件,仿佛一下子給三人之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太乙城的天氣陰沉沉的,卻沒有一絲要下雨的跡象,李治領著李弘,緩緩的步行在莊園里的花園中。 “陰天有時候不一定就要下雨,就像晴天有時候會有陣雨出現一樣。所以啊,有些事情,不會因為它的前因,就必然會出現想象中的后果。弘兒還想不通嗎?”李治帶著李弘來到一座八角亭坐下,李治淡淡的問道。 “沒什么想不通想的通的,只是兒臣替母后以及兒臣死去的兩個宮女感到委屈遺憾?!崩詈脞筲蟛粯返卣f道。 這一路上自己請求了半天,希望父皇能夠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處理,可以不殺突厥人、可以從輕發落晉陽王氏,但都被父皇堅決的拒絕了。 “聽說你這段時間一直情緒不穩定,弘兒,父皇匆匆趕到太乙城,你認為就是為了阻止你報復他們嗎?父皇也有父皇的苦衷,你母后難道不委屈嗎?但為了大唐社稷的安穩,父皇暫時不得不選擇忍耐?!崩钪闻闹詈氲募绨蛘f道。 李弘無聲的嘆口氣,這些他比誰都清楚,但此次事件自己損失兩個宮女一事兒,讓他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而且這兩天神經病似的情緒,除了因為白露與小寒的死,還有就是因為自己心中已經猜測到了,此次事件的可能主使者是誰,而且也隱約預感到了此事可能會不了了之。 史書上并沒有記載母后有沒有遇刺的事件,但母后與晉陽王氏交惡卻是真真切切。所以,當日他醒過來后,已經猜測到了兇手大概是誰。 無法、無天昨日告訴自己時,自己忍著肩膀的傷痛前去,就是想要在父皇趕到之前,把整件事情坐實了,到時候只要自己從王康、王景等人嘴里得到了口供,是殺是囚到時候就算父皇想改變結果,也是很難更改。 但可惜在最后時刻還是被揚武趕到制止了,而且不單單如此,父皇派揚武阻止自己時,也想到了如果無法阻止的話怎么辦? 所以就在當中放上了白純這個與自己談判的籌碼,那就是李弘你要是想查,非得查。也可以!連白純一起查吧,就算白純跟此次事件沒有任何關聯。 但現場的王康、王景,還有維應大和尚,那都是當年與白純密謀過的一伙人,當年販賣了多少大唐工匠?正好新案、舊案一起審,只要你李弘舍得,那就查。 白純沒有來宗圣宮向自己稟報,而是派無法、無天回來向自己稟報,說明白純那時候,已經完全猜測到了那幾人就是王康等人。 甚至有可能,王康等人在被圍困后,還像白純求情過!這些就是無法、無天向自己稟報時吞吞吐吐的原因。 而自己發怒,也是因為無法無天兩個白癡,趕回來向自己稟報,卻把白純留在那里,正好是隨了白純的心意。 白純沒有想過再繼續活下去了,她怕因為她自己而牽連太子,所以她的打算就是,從王康、王景嘴里得到想要的口供后,然后死在他們手里,這樣,太子殿下就能夠毫無顧忌的處理此事了。 白純自責李弘受傷,也自責白露與小寒的死,雖然此事與她無關,但那幾個人當年可是跟她有著很深的關系,所以白純始終覺得自己無法再面對李弘。 而且他們刺殺的是大唐皇后,如果因為此事引得陛下震怒,白純害怕因為自己而使太子受到牽連,萬一再引發了皇家巨變,使得太子之位出現動蕩,自己就更對不起太子了。 “白純做的很對,如果她死了,就可以使得你這個太子不受任何牽連了?!崩钪慰粗季w游蕩、兩眼放空的李弘說道。 “白純死了對您有什么好處?兒臣沒覺得她做的很對,愚蠢笨蛋的人才會如此做?!崩詈霙]好氣地說道。 李治不理會李弘語氣里的不善,搖搖頭說道:“白純能夠有你這么一個好主子,就是死也無憾了??上О?,他的主子心中柔情太多,死了兩個宮女都能一蹶不振好幾天?!?/br> “那又怎么……” 李弘剛要反駁,只見李治望著亭子外面,背對著他搖搖手,嘆了口氣說道:“弘兒,這就是身為帝王的無奈啊,你身為太子,不也是為了白純,而放棄了原有的堅決,選擇了妥協?” 李治扭過身,一雙眼睛明亮無比,此刻充滿了睿智的神采,看著李弘說道。 李弘不屑的撇了撇嘴,李治自然知道的他的心思,這小子的性格就是睚眥必報,年紀尚小過于沖動,不敲打他是不行。 現在東西兩面都有戰事,如果因為此次事件惹急了東突厥的人,身在百濟的劉仁軌就將兩面受敵了。 嘆了口氣走到跟前,摟著李弘的肩膀說道:“當年頡利與突利二十萬鐵騎兵臨渭水,你皇爺爺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接受與他們達成同盟,并且贈送了大量的金帛財物于二人,那個時候大唐可不像如今這般富庶,你皇爺爺可是傾整個皇宮財物于人啊。像你皇爺爺那般英明神武、文韜武略俱佳之人,都選擇了暫時的蟄伏,然后勵精圖治多年后,終于打敗了他們、一雪渭水之辱。弘兒你身為大唐未來的皇帝,難道就不能學你皇爺爺那般?” 五樓的窗戶處,武媚站在窗前,望著花園里的父子兩人傾心交談,突然間也覺得,皇家能夠有如此和諧畫面,豈不也是一件極為美滿的事情。 “您可別這樣說,兒臣沒想學皇爺爺那個什么,何況您現在正值盛年……” “哈哈……”李治不由的仰天笑了兩聲,說道:“父皇的身體父皇心里清楚,以后等你當了皇帝,就知道這個位子坐起來可不是那般容易了?!?/br> “唉……” 李弘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皇帝老子都這樣開導自己了,自己要是再不識趣,就真的是屁股癢癢了。 而且為了讓自己不再郁悶,父皇甚至拿自己與皇爺爺相比較,足以想見,父皇是多么的在意自己。 況且這么多年,父皇最最推崇的,就是他小時候帶著他上朝、下朝,在皇奶奶去世后,把他留在身邊親自撫養大的皇爺爺。 “那晉陽王氏呢?您不會覺得晉陽王氏也……”李弘問道。 “這個你不必多問,晉陽王氏被豬油蒙了心,實在是咎由自取,朕絕不會輕饒,一定給你跟你母后一個說法兒如何?” 李弘看了一眼李治,嘿嘿笑道:“其實也很好辦,晉陽王氏樹大根深,盤根錯節。利用此次事件把他們分化下也未嘗不可,而且兒臣還有一個好主意,戶部這次在太乙城確實也給了他們好幾道許可令,晉陽王氏雖然獨大,但也不是沒有對手……” “把握好分寸,還有,別利用你戶部尚書的權利,把事情做的太過分了,特別是這眼看著就秋收了,之后就將進入寒冷的冬季了,云中都護府每年這個時候都需要大量的糧食跟財物,你別在這上面做手腳?!崩钪涡毖劭戳怂谎?,就知道他肯定沒安好心。 云中都護府現在統轄著整個東突厥之地,每年到了冬季,糧食不夠吃的他們,總是會伸手向他要糧,要是任由李弘胡來,誰知道會不會把整個云中給搞得烏煙瘴氣。 “這您放心,兒臣怎么會如此行事兒呢。對了,您不用陪母后嗎?”李弘看了看五樓的窗戶,原本剛才還站在窗前沖自己跟父皇招手的母后,此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怎么了?”李治奇怪的問道。 “沒事兒,您要是不用陪母后的話,兒臣帶您出去逛逛如何?這太乙城自從您來了之后,天天都是屁股后面掛滿了朝臣,今日難得清閑,兒臣正好孝敬孝敬您?!崩詈肟戳丝椿▓@四周,都是金吾衛的守衛,但整個花園里,就他們兩人,所以說話也就無所顧忌。 “行是行,到時候你母后要是過問,你記得說是你帶朕出去的?!崩钪为q豫著看了一眼五樓的窗戶,同樣也對出去透透氣充滿了向往。 何況,他也從武媚嘴里聽說了,那千手觀音舞蹈是如何如何精彩,太乙城如何如何繁華熱鬧。這段時日一直忙,根本沒有時間欣賞,正好借著今日閑暇,出去看看。 “好,那就這么定了?!崩詈霚啿辉谝獾膽?。 但父子兩人眼神對望時,都看見了到時候武媚問起來后,彼此眼中的出賣:“沒辦法,是父皇讓兒臣帶他出去的?!?/br> 而李治肯定會說:“李弘說帶朕體察民情,朕對太乙城又不是很熟悉,自然是讓他帶朕出去看看?!?/br> 李治本身就是一身便裝,倒不需要刻意偽裝,走到花園入口處,順手招來了揚武,李弘也讓無法、無天等人暗中隨行,至于花孟等人,自然是需緊緊跟在左右。 第125章 斗富 太乙城無論是酒樓還是客棧,茶肆、賭場,還是風月場所,自然都是應有盡有,但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這里的酒樓客棧、風月場所,往往都裝飾的豪奢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