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正如白露所猜測,一群學子裝束模樣的人擠滿了臨水亭,臨水亭說是亭,不如說是一個小島。臨水亭并沒有過多的人為建筑,除了幾個散落在各處用來遮陽的亭子外,就是一道道曲幽小徑跟參天大樹。 一條人工運土填出來的小道是去往臨水亭的唯一出路,看樣子像是后來填出來的,恐怕就是為了這個小島,而填出這么一條小路,于是便把這座小島取名為:臨水亭了。 “怎么王勃跟楊炯也在里面?”小寒眼尖,一眼就找到了那兩個人。 “上官儀放假了給他們?”李弘也是奇怪的問道。 只見楊炯與王勃跟國子監還有弘文館的學生圍坐在一起,正在開心暢談著什么,不時傳來陣陣歡快的笑聲。 另外一處地方,人雖然少了一些,但卻擺滿了一些吃食跟酒水,男男女女列在其中,不時也能聽見一陣陣男子放聲大笑,還有女子欲語還羞的嬌媚聲。 “爺,賀蘭敏之在?!卑准冃÷曁嵝训?。只要一出現在大庭廣眾下,無論是白純還是其他人,一律都會用“爺”來稱呼李弘,這已經成了他們條件反射了,不需要刻意去想,自然而然的就做到了。 望著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賀蘭敏之,此刻正在一女子面前,意氣風發的對曲江池指指點點,顯然是在介紹著什么,不時引得女子美眸頻送秋波,或是以帕掩嘴輕聲歡笑。 “看見了,每次見他好像都要變得英俊一點兒啊,怎么長的啊你說?這是賀蘭家的血脈好啊,還是母后一家子的血脈好呢?”李弘搖頭嘆息,自愧不如啊自己。 “生的英俊又如何?看似對美人兒恩寵有加,實則狠辣歹毒?!卑准兏S李弘的目光看著賀蘭敏之說道。 “但就是這樣才會招女子歡喜啊,吟詩作賦,曉五經、通古籍,估計現在在那個女子跟前,已經把曲江池的前生今世都扒干凈了,知識淵博看來還真管用啊。對了,你說我要不要跟上官儀學一些啊,要事覺得上官儀不行,孔顏兩家還有誰在國子監或者弘文館,弄兩個到崇文館來,我也天天聽聽去?!崩詈胍恍腥司従徸叩搅送醪?、楊炯他們跟前。 “您就算了吧,東宮大小事務還得您來費心呢,這點小學問,哪能比的上爺您的博學多才啊?!毕闹磷咴诶詈氲那邦^,聽著他們的談話,立刻馬屁跟上,免得因為賀蘭敏之的對比,讓太子爺心傷。 “還是夏至會說話,最重要的是會說實話!夏至,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為人不畏強權、剛正不阿,又長的美麗大方、文雅賢淑,知書達理。就像那洛陽的牡丹花兒般,給人以圣潔,慰心以光明……” “爺,您上次不是這樣我的嗎?”白露俏臉通紅,上次自己夸完太子爺,太子爺也是這么夸她的啊。 “呃……你倆一樣你倆一樣?!崩詈朊亲诱f道,白露就這點兒不好,老愛說實話,特別是時機把握,太欠缺火候了。 “噗呲”白純率先笑出了聲,嫵媚風情、妖嬈魅惑的樣子,立刻引得早已經注意到他們一行人的賀蘭敏之,忘記了身邊的美人兒,眼睛直直的看著白純,呆若木雞的樣子看來只剩下一魂一魄了。 楊炯、王勃看著離他們這些學子,越來越近的一群人,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神情都顯得有些古怪。 但還是站起身來,先是走到最前面的花孟跟芒種跟前,深深的鞠躬道:“學生楊炯、王勃見過幾位先生?!?/br> 花孟跟芒種示意他們起來,然后分開站向一旁,李弘跟五女才笑吟吟的緩緩走向他們。 第67章 曲江池2 王勃、楊炯以及身后的不少學子,都認識當今太子李弘,雖然他們在弘文館、國子監受學,但李弘隔三岔五的出餿主意,教唆先生整治他們是常有的事兒。 平時也是時不時的踩著他那滑板四處轉悠,所以,在座的不少人,就算是不認識李弘,看到旁邊芒種手里,那大唐獨一無二的滑板,就知道太子肯定就在其中了。 數人在王勃跟楊炯的帶領下,并不像剛才行禮一樣,而是行弟子禮,這也就是相當于天地君親師的最高禮了,身為太子的李弘自然也受得起。何況是在外面,眾人同時嘴里恭敬地說道:“弟子見過先生?!?/br> “好了,起來吧都。王勃你跟楊炯怎么也會在這里?上官儀給你們放假了?”李弘好奇的問道。 王勃、楊炯同歲,都只比李弘大兩歲,但現在與李弘站在一起,三人卻顯得一般高,可見李弘天天吃的多有營養了。 王勃看了一眼楊炯,率先說道:“回先生的話,弟子今日已從崇文館辭學,打算不日便回家鄉,然后準備科舉入仕?!?/br> 李弘笑了笑,還真是一個志氣高昂的才子學士,記憶中好像還真是這一年,身為初唐四杰之一的他回到家鄉準備入仕了。 “你呢?”李弘扭頭問楊炯。 楊炯呆了下,看看王勃義無反顧的樣子,說道:“弟子今日是想送好友王勃,今日一別,再相見也不知會是何時,所以跟上官先生請了假來送別王勃?!?/br> “不錯,一個有情有義,一個志存高遠,無論你們以后致力于何處,都希望你們能夠發揮自己的才學,為我大唐做出應有的貢獻?!崩詈肷駪B輕松,望著褶皺的湖面說道。 “弟子王勃謹記先生教誨?!蓖醪俅涡卸Y。 “不用。人各有志,無論是準備科舉入仕,還是以文章推舉入仕,只要你能發揮出你的才學,保留著不忘初心的姿態,將來我想必定成大器?!崩詈胱焐先绱苏f,心里卻已經給王勃定了調,好高騖遠。 這點兒就不如楊炯,在名利與仕途上,情商雖然欠缺一些,但無論在哪一方面,楊炯還都是能夠做到腳踏實地。 自己完全可以下大力氣培養,留在崇文館當成骨干,有朝一日必定超越史書上的成就。 “我道是誰如此氣派,原來是弘兒啊。表哥先行有禮了?!辟R蘭敏之從第一眼看見白純,就深深的被那妖精的魅惑風姿迷住了。 名副其實的下半身動物,早已經把去往波斯路上,被劫時的種種疑慮拋到了腦后,眼睛里此刻只有白純風姿卓越的妖媚面孔。 雖然是與李弘說話,但賀蘭敏之的眼睛卻一直停留在白純的身上。 賀蘭敏之一直仗著武媚的寵愛,皇宮里的皇子跟公主幾人中,也只有在李弘面前,他還稍微顯得克制一些。 如果是在李素節他們面前,賀蘭敏之可是囂張、狂妄的很,絲毫不會把那幾個皇子跟公主放在眼里。這也是為何李治一直看他不順眼,旁敲側擊武媚的緣故。 李弘沒回頭,還是對著楊炯跟王勃說道:“國子監跟弘文館今日都出來,那么李素節他們幾個人呢?” “回先生,他們去了皇家禁苑,說是準備一些吃食就馬上過來?!睏罹即鸬?。 “都跟著出來了?”李弘大奇,他們就不怕父皇母后責罰?還是早已經準備好了讓自己背鍋? “是,都出來。連……” 楊炯的話被李弘制止了,不用說李弘都猜到了,李賢、李哲肯定出來了,而且估計兩個小王八蛋的回宮時,被罰的借口都找好了,那就是讓自己這個太子背鍋,肯定會在母后跟前說:“李弘三歲都可以出宮,我們都八歲了,自然也可以出宮?!?/br> 王勃、楊炯離去后,正好賀蘭敏之也走到了距離李弘不遠處的地方,芒種與花孟指了下他腳下,示意他不可再靠近。 李弘這時才轉過身子,看了一眼賀蘭敏之,然后繼續耷拉著眼簾,一步一步往前走:“你今天也是好興致啊,怎么還有心思跑到曲江池看風景了?” “哈哈,還是弘兒了解我啊,知道為兄最喜歡的去處在哪里?!辟R蘭敏之絲毫不在意,剛才李弘不理會他的那點兒時間差,臉上神情依然是瀟灑自如。 “你不是應該跟著姨母她們回家鄉嗎?”李弘問出了心里的疑問,也是在點撥他自己所知曉的一些事情。 “今日一早我姨母下旨,說是留在長安城就行,畢竟還有一些鋪子還在,一時半會兒的也無法兌出去?!辟R蘭敏之眼角帶著意味不明的味道,像是在挑釁李弘,你能把我們怎么樣?你母后今日一早就改變主意了,我還就賴在長安城了。 他姨母就是我母后了,母后怎么還改主意了,這事兒對她有利啊,難道是被父皇說通了?父皇有哪個膽子?李弘表示懷疑。 但不管怎么說,留下與不留下差別也不大,太乙城失竊事件已經是過去式,就這幾個人,李弘相信,沒有父皇母后撐腰,折騰不起什么大浪來。 “對了,弘兒,快快給為兄介紹介紹這位素未謀面的娘子,為兄還是第一次在長安城見到如此姿色的女子?!辟R蘭敏之急不可耐的把話題往白純身上引。 此時賀蘭敏之的感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眼花繚亂。初時只是被白純的妖媚風姿吸引了目光。 但直到走近他才發現,李弘身邊的五個小娘子真是各有風姿,各個都是絕美動人,就像那春夏秋冬一般,哪一個都讓人愛不釋手。 白露、夏至、小雪、小寒,最小的白露從十三歲開始跟著李弘,此時也已經快要二十歲了,最大的夏至現在也不過二十二歲,按照唐代的觀念,都是老姑娘了。 但不論從女性審美,還是男性賞心的角度來講,女子此時的年紀才是最為動人的時候,女人巔峰的顏值也就是從這里才開始。 “白純?!崩詈氲卣f道。然后眼睛看向臨水亭,唯一的一條通往外面的小路上。 李素節、李賢、李哲、李上金,竟然還有高安也在其中,五人在一幫內侍的簇擁下,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腳步匆匆的往這里趕。 估計是趕路的原因,所以五人誰也沒有注意這里的幾堆人,眼看著五人快要接近王勃、楊炯他們。 就聽到李賢充滿焦急的聲音喊道:“快點兒找個僻靜的地方,不要在這里了,往最邊上的那個亭子去,我剛才在禁苑看見老五的馬車了,那家伙也來了,別讓他碰見我們了?!?/br> 王勃等人頓時愕然,這家伙沒看見太子就在那里跟人說話嗎?還敢叫的如此大聲。 李弘聽到李賢的聲音,就知道這貨肯定沒好話,跟李哲現在狼狽為jian,時不時做錯了事兒都是拿自己當擋箭牌,也不知道是誰出得注意。 李弘沉思間,高安的聲音大呼小叫的也喊起來了:“快點兒,那個惡魔來了一定會收拾咱們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沒有告訴他,說不準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正在肚子里憋著壞,想著讓先生們用什么法子折磨咱們呢?!?/br> 李弘不理會賀蘭敏之已經跑到白純跟前獻殷勤,對夏至說道:“把高安找過來,堂堂一個皇家公主真是無法無天了,這么多人里面就那么幾個女子,我去……都喊過來,皇家的顏面都讓她們丟盡了?!?/br> “是,爺?!毕闹撩蜃焱敌?,剛剛潞王李賢跟高安公主的一番話,這里的所有人都聽見了,白露她們都是悶聲抽笑,深怕被太子發現而惱羞成怒。 李弘看見的幾個女子,竟然都是皇家宗室的公主,身份就與遠嫁吐谷渾弘化跟吐蕃的文成一樣,宗室公主,并非是當今皇帝的公主。 李賢幾人快要接近時就發現了不對,看著眾人沖他們使眼色時,已經放緩了腳步,開始左右張望可疑的人,直到夏至從人群中走出來,一行五人頓時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各個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緩步前行,全然沒有了剛才那一番興奮之情。 “奴婢夏至見過杞王、雍王、潞王、周王,見過高安公主?!毕闹琳驹诒娙私涍^的一側墩身行禮低聲說道。 “免了免了,他人呢,他怎么跑過來了?”李素節這些年開朗了很多,自從知道了自己無性命之憂后,跟杞王李上金兩人也開始能夠活泛起來了。 加上現在年紀還不到去封地的年紀,所以平時在皇宮,在長安城也有相對應的自由度,而這次能夠出游曲江池,與其說是國子監、弘文館的決定,不如說是他倆慫恿的。 高安跟在四人后面,看見夏至后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大難臨頭的感覺越來越濃。 果不其然,在李素節四人走向眾學子時,夏至再次墩身行禮說道:“奴婢夏至見過公主,太子請您過去一趟?!?/br> “哼,就知道你在這里我準沒好事兒,我這可是第一次單獨出來啊?!备甙材樕蠈憹M了不高興,跺著小腳不情不愿的示意夏至帶路。 那個貨只要過來,高安也就興不起逃跑或者抗拒的念頭了,這些年總結了不少吃虧上當的經驗,那就是:別跟李弘對著干,不然到最后輸得肯定是自己。 小雪也笑意盈盈的領著眾學子中間,幾個一臉哀怨的宗室公主,向李弘這邊走來。 “弘兒,不如今日就讓為兄做東,與你同游這曲江池如何?”賀蘭敏之在白純那里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開始從李弘這里尋求突破口。 “好啊,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我也跟著痛快的玩耍一番?!崩詈肟粗筲蟛粯返母甙簿彶阶哌^來,心情極佳地說道。 第68章 高安的不快樂 “好,多謝弘兒成人之美,那為兄先去準備一下,據臨水亭不遠的水殿觀水,其實更勝這里一籌,而且除了水色以外,其他曲江池的景色也能夠領略幾分,不如請弘兒移步水殿如何?”賀蘭敏之看一眼李弘,然后就一直盯著白純,更像是征求白純的意見。 “好,一切聽憑你安排?!崩詈胪哌^來的高安說道。 賀蘭敏之聽到李弘的話后,立刻離開開始著手準備,剛才對他頻送秋波的女子,在他眼里早已經成了路人,拉著幾個跟他一起同行的長安紈绔子弟,便開始前往水殿準備起來。 “你來干嘛?我可是第一次出來啊?!备甙舱驹诶詈敫?,怏怏不樂的踢著腳下無辜的青草,滿臉的不情不愿跟委屈。 “喲,還覺得委屈了?李素節出來也就罷了,你出來干什么?這里面就數你最大,上金比你還小一歲,你們如果出了事兒,這責任你擔待的起?”李弘看著難得出來一趟的高安說道。 高安抬起頭,秀美的臉上掛滿了哀怨,明亮的眸子此刻通紅,估計下一刻就要掉眼淚兒了。 幾個宗室的公主遠遠站在那里,不知道該上前,還是等著李弘召喚再上前,她們對著這個比她們小幾歲的表弟,打心眼里有一股敬畏。 “芒種,備車,送她們回去?!崩詈肟粗鴭善G欲滴,暗自生氣的高安,鐵石心腸地說道。 聽到李弘的話,高安的眼淚不自覺的開始從眼眶中流出來,水晶般的眼淚兒隨著臉頰滑到下巴,高安也不說話,倔強的看著李弘,眼里充滿了凄楚。 這么多年來,自己就很少真正的快樂過,天天被鎖在皇宮內苑哪里也去不成,除了弘文館就是后宮,偶爾出一次宮,還是被李弘帶著出來,今天好不容易以為能夠,出來做一天自由飛翔的小鳥兒,沒想到還是被人逮住要強行送回去。 高安抹了一把眼里,帶著哭聲哽咽道:“每次都不說緣由,每次都是獨斷專行,你是太子,你可以隨意出宮,你可以天天看這花花世界,你想過我的感受嗎?還有義陽也是,你想讓她出去就讓她出去,不想讓她出去就送回去!我們也是皇家公主,不是你李弘的布偶,不是任由你隨意擺布,母妃這么多年一直獨處深宮,就這樣還對你李弘感恩戴德,可你除了讓母妃行尸走rou般的活著,你還能給我們什么?就知道讓我回去,就會欺負我跟義陽,我什么時候才能做我自己?我不要你每月給我那么多錢,我把錢全部還給你,我就想出來看看這不一樣的天空……” 李弘揮揮手,夏至便明了了他的意思,恭敬的帶著其他幾個宗室公主,又回到了眾學子中間。 幾個宗室公主雖然聽不清楚高安在對李弘說什么,但看這高安梨花帶雨般的傷心模樣兒,也知道高安心里很難受。 李弘看著高安委屈哽咽的模樣兒,難道告訴她,如果沒有母妃行尸走rou般的活著,你們連弘文館都去不了?只能被禁足在后宮,成年好幾年了都還沒有嫁出去! 李弘嘆了口氣,接過白純遞過來的錦帕,遞給了擰著勁的高安,緩聲說道:“皇家子女生來哪個能擁有真正的自由?哪個不是背負著與皇家相連接的使命?你只看見了其他人擁有而你未擁有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羨慕現如今的你?想要自由?容易,下輩子投胎到尋常百姓家,你就擁有了自由!自由都是相對來講,你的心擁有了自由,你就是自由的,你的心不自由,我就是把你放進安西四鎮那千里無人煙的地方,你也不會像鳥兒般自由起來!” 高安抽咽著擦著停不下來的眼淚,李弘再次嘆口氣,走到跟前不顧他人側視而來的驚異目光,摟著高安的肩膀,緩緩向水殿走去,嘴里低聲說道:“自由是需要代價的,因為你的莽撞跟任性,母妃這些年行尸走rou般的活著就失去了意義,難道你想因為你的任性,以后連行尸走rou般的母妃也看不見嗎?再說了,母妃現在是行尸走rou嗎?她天天看著你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而你呢?出來前,你想過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私自出宮的后果嗎?御史難道都是吃干飯的?義陽不在,那是特許,你以為就我一句話他就出去了?蘭陵姑姑跟我做了多少工作,這些你看不見……!” “別說了,我回去就是了,剛才只是我一時沖動……”高安扯開跟她個頭差不多高的李弘的胳膊,紅著眼睛嘟著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