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謝逢向他道了謝,然后轉身就回屋試衣服去了,換完還出來給他看,很認真地說:“好像大了一點?!?/br> “……夜里冷,方便往里添衣服?!敝x追說完這句話,心里一陣凄然。他努力地忍了忍,還是嘆了口氣,“你真要當夜值?其實含元殿陛下從前都不去,白天也不打緊的?!?/br> 夜里實在太冷了。旁的侍衛摸爬滾打cao練慣了,宗親有幾個能吃那份苦?就是謝遲也沒試過??!謝逢又打降生就在親王府里,一直嬌慣著長大,眼下要去擔這差事,謝追橫想豎想都怵得慌。 但謝逢很平靜,他笑了笑說:“還是晚上更穩妥,你看謝遲從前就是白天當值,不就入了陛下的眼了?” 謝遲那會兒入陛下的眼是好事,他可不想現在撞過去。 “他那是碰上太子和忠王打架……”謝追跟他爭了一句,之后就搖搖頭作罷了,“算了,勸不了你。你受不了記得趕緊跟我說便是?!?/br> 謝逢哈哈一笑:“我真的沒問題?!比缓笏肓讼?,問說,“哥,御令衛里升官……什么品階以下的不用陛下過目?” ——他這是打算在御令衛里長干???! 謝追要崩潰了,心里難過得想把他摟過來抱頭痛哭一場。 他強自克制住心神:“御前侍衛里,百戶以下都不用。要是調離御前,千戶也不用?!?/br> 謝逢驚喜得眼中一亮:“還不錯嘛……” 謝追真的很想把他摟過來抱頭痛哭一場。 勤敏侯府里,葉蟬用了幾天時間,好生跟元昕交流了一番感情。 元昕還太小,三個月沒見便對她有些陌生,不過母子血脈連著,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迅速變回了事事都要纏著葉蟬的狀態。 葉蟬也想他啊。如果不是避暑那陣子朝中氣氛太緊張,元顯元晉又都跟著東宮勢必要去,她一定留在家里陪元昕。 所以這幾天她都事事親力親為,正好元昕現下也能吃些別的東西了,葉蟬喂他喂得特別愉快。 她發現元昕最愛吃蘋果泥。挑那種比較面的蘋果,從當中一切為二,然后用銅勺直接刮出果泥來喂他,他能吃得開心到咯咯咯笑,稍微有一點點酸他也不嫌棄。 如果換成胡蘿卜泥呢?他就不愛碰了。 這日小廚房送來了南瓜泥,是把蒸熟的南瓜細細磨開再加甜牛乳調的。葉蟬哄著他吃,元昕啊嗚吃了一口——然后扁著小嘴半晌不愿意看他。 “……南瓜多好吃??!”葉蟬拿著小銅勺鍥而不舍地想勸他再吃點,“再吃一口好不好?再吃一口,娘帶你去找三哥玩!” 回來之后元昕還沒見過元顯元晉,不過和元明一下子就親熱了起來。葉蟬估摸著吧,倆孩子都太小,也說不上什么兄弟情深,大概在元明眼里,元昕就是個能咿咿呀呀會動會蹬腿的小玩具;元明在元昕眼里呢,是個會跑會跳會說話的大玩具! 于是眼下在不愛吃的東西面前,“大玩具”也不能吸引元昕的注意了,他扁著嘴不肯吃,一口都不要吃! 是以謝遲從顧府回來,一眼便瞧見葉蟬正蹲在元昕面前,苦哈哈地哄他說:“你吃一口???你再吃一口唄?乖啊,再吃一口嘛!” 謝遲抱臂倚在門邊看了半天,見母子兩個僵持不下,毫無進展,終于憋不住笑:“……你放過他吧?!?/br> “?”葉蟬扭頭一看,“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以往他到顧玉山那邊讀書,都是最后一日的晚上才回來,眼下晌午剛過他就到了。 她將手里的碗交給乳母,走到謝遲跟前就要幫他脫外衣:“今天挺冷的吧,喝口熱湯?” 但謝遲阻住了她幫他解衣帶的手,用力握了握,噙笑道:“有事,所以回來得早了些,你加件衣服,跟我來?!?/br> 什么事???葉蟬還沒反應過來,減蘭已經機敏地給她取來了件薄棉的外衫,她幫她一披,謝遲就直接拉著她出去了。 “……干什么???”葉蟬茫然問,謝遲也沒答,拉著她一直出了府門。 馬車早已在門口備好了,謝遲出了府就被他塞進了馬車,然后他自己也鉆了進來,見她滿目不解,只說:“別問,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葉蟬撇撇嘴盯著他,努力進行了一番無聲的詢問,奈何謝遲并不給面子。 馬車在城里左拐右拐,走了大概約莫四五刻的工夫,才吁的一聲停下。坐在車轅上的劉雙領揭開車簾:“君侯、夫人,到了?!?/br> 謝遲先一步下了馬,然后伸手扶她。葉蟬落了地,抬頭看看,眼前是一處沒來過的府邸,紅墻灰瓦都是新的,匾額還背倚在旁邊的墻上沒來得及掛,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這是哪兒???”她一頭霧水,劉雙領上前叩了叩門環,門很快打了開來。 葉蟬定睛一瞧門內小廝身邊的人,驚呆了:“哥?!” 葉正則向謝遲抱了抱拳:“君侯?!?/br> “快來?!敝x遲不由分說地拉著葉蟬就進了門,入得門中,葉正才漸漸又和幾年沒見的meimei親近起來。問她過得怎么樣?習慣嗎?想不想家?有沒有受過什么委屈? 葉蟬笑著說沒有沒有,都挺好的,哥哥您就放心吧,我孩子都有好幾個了,不是小姑娘了好嗎? 謝遲偏在這會兒扭頭掃了她一眼:“你怎么就不是小姑娘了?” “?!”葉蟬瞪他,他又轉回頭去:“你不是你不是,你一點都不是?!?/br> 葉正:“……” 三個人插諢打科地往內院走,邁進內院大門,葉蟬的母親葉甄氏先一步迎了出來:“小蟬!” 葉蟬無比欣喜:“娘!”拎裙便跑了過去。葉甄氏將她擁住,她父親葉茂在房中聞聲也走了出來,一看到她摟著葉甄氏還蹦蹦跳跳的模樣就板了臉:“多大個人了,一點都不穩重?!?/br> 葉蟬才不在意,興高采烈地問他們:“你們什么時候到的?怎么都不告訴我一聲?” 葉甄氏一哂:“前天剛到,謝遲不讓說,就先沒提?!?/br> 葉蟬扭臉又瞪謝遲,這回被葉正伸手拍了額頭:“不分好賴,君侯不是為了你高興???” 葉蟬就轉而瞪葉正了——叫他幫著謝遲說話! 當天晚上,家里備了桌小宴,一家子好好的聚了聚。他們原只是民間富裕些的普通人家,不像侯府規矩那么多,葉蟬又是自家女兒,也就沒男眷女眷分席備膳。 謝遲也不在意,他覺得這樣挺好,陪岳父大人喝了好幾杯酒,直到葉甄氏攔著葉茂不讓再喝。 晚膳后,謝遲又陪葉茂去下棋,葉正和妻子回房歇息,葉甄氏便拉著女兒進屋說話。 不出葉蟬所料,母親果然一邊很感謝謝遲的安排,一邊又覺得這不太合適。 葉甄氏嘆著氣說:“我們這樣住著他買的宅子、用著他挑的下人,別的還罷了,只怕你來日會在侯府里抬不起頭?!?/br>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從來都是這樣。 “娘……您放寬心?!比~蟬帶著三分嬌嗔勸她,“謝遲不是那種人。再說,他幫我照顧了你們是不假,可我還幫他照顧了府里呢。單是兒子我都給他生了兩個,日后我們還打算添個女兒。就說這個,我也勞苦功高好嘛!” 生孩子可疼了! 葉甄氏卻蹙了眉:“話不是這么說的。你嫁了他,自然該為他生兒育女,這是分內之事。他給你的娘家人置辦宅子,可是額外幫忙,你得想明白?!?/br> “……我說不過您?!比~蟬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想法似乎和自己不一樣。她無意多爭,不想惹得母親不高興,想了想,就把在廂房陪父親下棋的謝遲給拽了過來,“讓謝遲跟您說?!?/br> “……”葉甄氏瞪著她,簡直不知說她點什么好。謝遲怔怔然聽完經過,倒笑了出來。 他攬著葉蟬坐下,向葉甄氏道:“哪有這么復雜?也沒那么多明不明白。其實這事,就是她喜歡我,所以愿意添幾個孩子;我也喜歡她,所以想讓一家子都住過來,讓她高興。您不用擔心,我肯定不會因為這個虧待她的,這是我先提的事情,又不是她要求的?!?/br> 葉甄氏一時不知該說點什么。她倒是知道女兒在洛安過得不錯,從兩年前的笄禮就能看出來??墒?,她這個當娘的總歸心里放不下,總覺得謝遲是達官顯貴,萬一日后對葉蟬變了心怎么辦?葉蟬可沒的選。 當然,這話她不能當著謝遲的面說,可架不住葉蟬看出來了。 葉蟬繃著臉往謝遲肩上一歪:“娘您別擔心,他要是以后待我不好,我休了他!” “小蟬!”葉甄氏驚然喝她,卻見謝遲撲哧一笑,又意識到在長輩面前,趕緊收住了聲,抬手捏了捏葉蟬的臉。 “……”葉甄氏突然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了。 她只覺得牙根酸得慌。 當晚,二人回府之后,葉蟬沐浴更衣完哼著小曲一進屋,就被躲在屏風后的謝遲打橫抱了起來。 她一聲驚叫,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二話不說就把她壓在了身下。 葉蟬一臉驚悚:“謝謝謝謝遲你抽什么風!” 謝遲一聲冷笑:“休夫是吧?”說罷就上手扯她的衣帶。 葉蟬欲哭無淚,放聲大喊說自己那是開玩笑哄母親高興的! 謝遲才不聽。再說她嚎成那樣,他也沒法聽。 第102章 那夜之后,葉蟬足有三天沒從床上爬起來。而謝遲這個罪魁禍首,因為要回顧府讀書,第二天就逃之夭夭了。 葉蟬只好自己趴在床上哭唧唧,好在元明一歲多,分量正合適,壓在她背上爬來爬去很舒服。 而在這三天里,府外風云變幻。謝遲在家時便聽說了一些風聲,到了顧府,又從顧玉山口中聽說了更多。 “二王病得厲害了?!鳖櫽裆窖院喴赓W道。 彼時,這句話只讓謝遲心里一緊,因為他知道此事或多或少的和過繼之事有關??沙诉@一緊之外,他也沒想到什么別的。 第六天,皇帝下旨讓謝遲進了吏部。和先前去戶部工部一樣,謝逐謝追也在。 第七天,謝遲從謝追口中聽說:“我昨兒個進宮,和御令衛的大人交接差事,看到二伯家的世子在紫宸殿外長跪不起,求陛下賜太醫?!?/br> “???”謝逐在旁邊一啞,“合著二伯是真病了???” 他們都以為是在裝病。 謝追接著就嘆氣:“御前的人說,他都跪了一夜了?!?/br> 謝遲呼吸微滯:“這是陛下不肯讓太醫去?” “陛下根本沒見他?!敝x追搖搖頭,“據說紫宸殿的門都沒開。哦,不過也未必是成心不見,據說近幾天陛下精神不太好,也或許是御前的人壓根就不敢往里稟吧?!?/br> 或許,也或許。諸如此類的話,不僅在三人之間傳來遞去了很久,在街頭坊間也流傳了開來。因為拿不準,誰也不敢在這“或許”里下定論;又因為牽涉九五之尊,誰也不敢把這為之辯解的“或許”忘了不提。 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御前的幾個人知道了。 又過一日,陛下為二王賜了太醫,囑咐太醫好生醫治,每三日務必往宮中稟一次話。 ——看似平常的旨意,又在洛安激起了千層浪花。眾人都還記得,去年四王大病的時候,旨意是要求太醫每日進宮回話。除此之外,紫宸殿里每日都有山參靈芝一類的東西賜出來,陛下還撥冗親自探望了好多次。 雖然現在寶親王的爵位已經沒了,原本的四王府門前也已門可羅雀,但當時的那番熱鬧,人們還是都記得。 宮中,御前侍衛們在休息的時候,也難免把這事當了話題。 御前侍衛都是三個時辰一輪值,譬如謝遲那時是卯時開始,到午時結束。午時用膳后小歇半個時辰,然后有兩個時辰的cao練。 夜值是在他之前的一班,自子時開始,到卯時結束,然后一道用早膳,早膳后同樣是休息外加兩個時辰的cao練。 謝逢輪值后一進屋,就正好聽到一句:“陛下還是待四王好啊……” 他腳下滯了滯,又繼續往里走,悶頭從桌上拿了個碟子裝了兩個饅頭又盛了碗粥,默不作聲地坐到角落里去吃。 那邊的談話還在繼續:“當時四王剛病,陛下可就指了好幾個太醫過去,后來病得厲害了,又立刻讓四世子把所有差事都先擱了下來,回家侍疾;再看現在,這二王剛病,世子就跟外頭跪了一天一夜才求著太醫?!?/br> “呵,四王當時那么得臉,還不是人走茶涼?兒子連個爵位都沒保住,如今混得跟咱一樣。這二王一府日后真不知會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