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但是,從當晚開始,洛安便為之震動了起來! 文人墨客幾乎都瘋了,那些還在上進的讀書人,有拉三五友人把酒言歡將此事當個開天辟地的大喜事來慶的,也有獨自借酒消愁苦嘆自己怎么沒這個命的。 連帶著顧玉山所著的書都因這喜訊而被搶購一空。大大小小的書館書鋪里,連一頁與他有關的紙都再買不到。 薛府里,張子適也在月下獨酌了好幾杯酒。有同窗見他這般直笑:“張兄好雅致也好胸懷,這是真心相賀?” “有志之士喜得名師,為什么不賀?”張子適說著又飲了一杯,那同窗又說:“這事了了,張兄也該忙一忙正經事了?!?/br> 張子適不由一愣:“什么正經事?” “……”同窗無奈了,苦笑說,“老師要為太子殿下新擇幾位東宮官的事,張兄忘了?” 太子所轄的一干朝臣,稱東宮官。人員參照朝堂而設,不過人數少些,實權自也降上一等。 但實權就是再低,東宮官也炙手可熱。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待得太子承繼大統,自東宮起便追隨的人,可就前途無量了。 張子適知道老師要新選幾人是怎么回事。因為東宮官和別處一樣,昏官是難免的。老師身為太傅,年年都要摘一撥人出去,再換一撥有本事的進來。 只可惜太子實在昏聵,再有本事的人換進去,當下也只能熬日子。想要大展拳腳,得等到太子承繼大統之后了。 便見張子適灑脫地一擺手:“不去,不稀罕!” 同窗直是一懵,他卻也不待對方多問,拿起酒壺酒盅就朝臥房走了。 他想趕緊報國,等不到那時,他也不想尊一個那般昏聵的太子為主,哪怕將來的一國之君必定是他。 勤敏侯府中,一雙小夫妻其實在前兩日的那個晚上,便嘗到了一點“床笫之歡”的甜頭。兩個人又都還年輕,這種甜頭一嘗到便總忍不住地會想。 不過眼下大事當前,再想也都必須忍著! 他們便心照不宣地忙起了正事。謝遲一來忙苦讀,二來忙拜師宴的大事小情;葉蟬則忙著應付各種賀帖賀禮,時常還要見一見親自登門道賀的別府女眷。 兩個人就都自然而然地睡得特別晚。幾日忙下來,謝遲便有些禁不住地心疼葉蟬了。 ——她昨天是回著帖子栽倒在羅漢床的榻桌上入睡的,屋里也沒留個下人,他過去把她拍起來的時候,便看到她臉上被毛筆劃了一道長長的墨痕。 于是這晚,他有意地盡早回了正院。果然一進門,就聽到葉蟬哈欠連天。 她邊打哈欠邊抬眼瞧瞧他:“你忙完了?我寫完這張就睡?!?/br> 她沒聽到他應話,過了一會兒,卻被人從身后抱住。 葉蟬趕忙把筆提起來,左手揮手拍他的手:“別鬧別鬧!等我寫完!” “不寫了?!彼焓秩フ掷锏墓P,“早點睡?!?/br> 葉蟬不禁想到了那個方面,面色一紅:“我今天特別累!” 言外之意,就是沒力氣……干別的。 他在她肩頭嗤聲而笑,呼出的熱氣搔得她脖頸一癢。然后,他把她的手捉了過來,一下下地給她揉著指節:“我就是想讓你早點休息,你在想什么?” “……”葉蟬扭頭,認真地審視了一遍他的神色,發現他真的坦坦蕩蕩,好像確實沒別的意思。 “來?!彼麑⑺驒M一抱,走向床榻。葉蟬勾著他的脖子,雙頰還紅紅的。被他這么抱起時,她總有一種他在拿她當小孩子看的錯覺。 第57章 六月末,一場滿城矚目的拜師宴過去后,謝遲加倍地忙碌了起來。 顧玉山不是一般的老師,謝遲跟著他學,也不是“請”了了個老師過來,而是拜入了顧玉山門下。于是,謝遲不得不住到顧府去,每一旬回家兩天,另外逢年過節也可回家過。 ——這還是因為他成了親呢,如果沒成親,便是平常都在老師家,只有逢年過節能回自己家了。 當然了,可想而知,到了老師面前,他便也不是養尊處優的君侯了,老師叫干什么都得干。如果碰上個刻薄點的老師,說一句讓挑水劈柴,當學生的也得聽著。 于是,謝遲在第一個一旬后回府,葉蟬就發現他右手中指一側凹進去了一小塊,顯然是長時間提筆寫字被筆桿按進去造成的。 她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是昨天幫老師寫了一天的帖子。她本來就想他,一聽就心疼壞了,晚上上床后在他懷里縮了半天。 “當老師的為什么要使喚學生干活呢……你又不是不尊敬他,一個好好學,一個好好教,不就是了?” 她的聲音聽上去特別委屈,謝遲摟著她一怔,接著就笑出來:“心疼我???” 她抿著唇又在他胸口蹭了蹭,他便解釋道:“別這么說,顧先生真是個特別好的老師。這回是碰巧了,昨天剛寫完帖子今天就讓你看見,其實除了這個,他也沒讓我干什么了?!?/br> 挑水劈柴、洗衣服掃地的活兒他可全沒碰過,平日里給老師奉個茶研個墨就頂天了,謝遲一度對此頗感意外。 葉蟬一聽,原來只是這樣?那確實還好。她是看到他手上那一塊,連帶著以為顧先生是那種使勁使喚學生的老師來著。 然后他又跟她多細說了些在顧府讀書的事,他說顧先生學問深,也耐心,平常對他也關照。他有時自己讀書讀的晚了,顧先生還會來敲門催他趕緊睡,有什么來不及讀的,放到明天再說就是了。 “活到老,學到老。你但凡想學,活到耄耋之年便可學到耄耋之年??扇粽讨贻p不知保重身子,來日釀成大禍,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別提讀書了?!鳖櫽裆秸Z重心長地跟他這么說。 “所以我近來都睡得很早,最多不過亥時四刻一定睡了。確實精神好了許多?!彼H了她一口,“所以你就放心吧,我沒事?!?/br> 葉蟬松氣地一點頭,想起方才聽到的打更聲,又抬眼看他:“可現在已經子時了……”言外之意,你怎么還不睡? 謝遲親完剛要將她松開,聽言又繼續吻了下去:“今天不是因為你么!想了你八天,看見你就高興得睡不著??!” 然后他就拉著她好好地“高興”了一下。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了床,葉蟬癱在那兒努力了半天都沒爬起來。 腰疼,腰特別疼…… 她先前就知道外人一直在夸謝遲聰明上進,陛下夸、忠王夸、顧先生也夸。但因為那都是他在外打拼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太多,也沒太見識過他具體是怎么個聰明上進,只看到了他加官進爵的結果。 現在,她見識到過程了…… 從他看了劉雙領尋到的那本書到現在才多長時間?兩個月不到。其中還有大半個月的工夫他們都在一起忙拜師宴的事,完全沒心情歡愉??杉幢氵@樣,她還是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巨大進步。毫不夸張地說,她覺得現下的他和兩個月前讓她難受又尷尬到不知道怎么辦的那個他,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因為這個腰疼,葉蟬也不好意思叫下人。她便仰在床上用手墊著腰,自己慢慢揉。謝遲更完衣從屏風后一回來,見她還躺著,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一把揭開幔帳,接著就翻她的身子。葉蟬被他這么一推腰疼得更厲害了,頓時呲牙咧嘴:“哎哎哎哎哎你干什么!” “我幫你揉揉?!彼挥煞终f地把她翻成了趴著,還在旁邊十分殷勤地問她,“你想吃點什么?讓廚房做點合口的給你?” 葉蟬:“……” 她享受著他手掌有力按揉帶來的又酸又舒服的感覺,認真想了一會兒,有氣無力道:“我想吃粽子……” 謝遲二話不說扭頭就揚音告訴了外頭。 七月中旬,非年非節的,想吃粽子? 陳進聽周志才傳完話,一邊樂一邊說:“行,粽葉有,也不難做。不過,夫人是想吃咸的還是想吃甜的???” 周志才翻翻白眼:“這我不知道,你看著做吧!”說完就溜了。 周志才這是心里有氣。近來他好不容易在夫人跟前混出頭了,正院的下人基本上也歸他管了,可正院的宦官里頭最得臉的明顯還不是他,是陳進。 夫人也好君侯也罷,隔三差五吃著順口了就要往廚房賞東西,陳進的日子過得別提有滋潤。 這周志才能怎么辦?他也沒轍啊。要是別的宦官比他得臉,他還能使點絆子把人擠兌走??扇思谊愡M是憑手藝混起來的,擠不走,擠走了也得再來個有手藝的。 所以,周志才只能平常在態度上拿陳進出出氣。陳進倒也不當回事,他知道這周志才不敢真把他怎么樣。 他便悠哉哉地琢磨了一遍都做什么餡兒的好,甜口兒的蜜棗和豆沙都有現成的,咸口兒的可以來個臘rou餡。另外鍋里正好燉了道糖醋排骨,原打算當午膳的一道菜來著,現下把rou剔下來包成粽子倒估計也不錯。 反正這粽子一會兒端進去,午膳的時候夫人也未必還有胃口吃這么葷的菜。 陳進把幾樣東西交代給了手下,最后又添了句:“哎,額外再備一份兒糯米?!?/br> 他打算多做份白粽子,令呈一碟白砂糖、一碟桂花糖進去,讓夫人自己蘸著吃。她應該會喜歡。 西院,容萱打從半夜醒來就開始奮筆疾書,一直到天明都沒停。待得早膳端進來,幾個丫頭在外手心手背了三輪,終于把一個輸了的推了進來。 花蕊看看容姨娘眉頭緊鎖的模樣,賠著笑道:“姨娘,您、您先用膳吧……” 半晌沒得到回音兒?;ㄈ镄睦锇l虛,正要往后退,容萱把筆一撂:“行吧,吃飯?!?/br> 圍在門口等結果的幾個趕緊規規矩矩站回了原位。然后,主事的花佩就開始琢磨,該怎么勸勸姨娘? 她近來心情都不好,有七八天了,大概就是從君侯離家去顧府開始的。 那這么一算,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也不難猜,肯定是覺得自己見不著君侯了唄? 想想也是,從前再怎么著,君侯每個月都還是過來用一頓飯的。就為這頓飯,府里也沒人敢欺負姨娘,都怕她萬一下回見了君侯會告狀??涩F下,君侯每一旬回來兩天,總共在家過一個晚上,想也知道準定是只在正院,不會過來了。 花佩為此還專門去探過劉雙領的口風,想他如果肯勸君侯過來看一眼也是好的??赡莻€人精,堆著滿臉的笑,張口閉口只說君侯一定不會委屈大公子,一點不提姨娘的事,明擺著是不打算把人往這邊勸了。 那邊是這個意思,下人們很快就會摸清楚。這不?廚房大概已經有所察覺了,今兒送來的早膳里豆沙包是半涼的,拍黃瓜瞧著不太新鮮。 花佩心里憋屈得要命,可抬眼一瞧,姨娘竟然正端著粥碗扒拉得連口氣兒都沒喘?! 容萱實在餓狠了,她從半夜“奮戰”到現在,不見著吃的則罷,見到吃的頓時胃口大開。 從前在晉江追文的時候,她可完全不知道寫文這么累,還覺得作者動輒推遲更新或者斷更請假很氣人。直至自己最初動筆寫時,她都以為自己最大的阻力會是手寫帶來的暴躁。 現在大半個月寫下來,她才知道自己可太缺心眼兒了。 原來卡文真的會把人逼崩潰啊…… 容萱夾了塊咸菜扔進嘴里,咔哧咔哧嚼著,腦子里還在轉劇情。 眼下的劇情她都卡了七天了,來來回回重寫了四稿,還是不對勁。昨天她暴躁到想棄坑,臨打算撕紙前又忍住了——怎么港,畢竟相對于畫畫和刻章而言,寫小說對她還比較溫柔…… “一會兒再給我取一沓紙來?!背酝觑?,她一抹嘴就又進了屋,一眾婢女在她身后面面相覷。 正院,葉蟬點名要的粽子在巳時三刻送進了屋,這個時辰送進來算是上午的點心,不過粽子這東西多實在?葉蟬心里清楚午膳估計是要吃不下了。 她便吩咐小廚房好好給元晉元顯備膳就行,一會兒叫人把元顯帶過來一起用。吩咐完后手上以利索地剝好了一個粽子,細細一品,咦?竟然是糖醋排骨味兒? 她美滋滋地在那兒吃,坐在羅漢床上讀書的謝遲不知不覺地也被她喂了三個。好在這粽子做得都小,不然他肯定要被她喂積食。 “你覺得哪個最好吃?”葉蟬在旁邊問他,他又讀了兩行書才回過神,想了想說:“臘rou的不錯?!?/br> 葉蟬便道:“那我讓廚房再做一些,包好不蒸,你晚上回顧府時給先生拿過去吧?!?/br> 哎?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說:“行啊,多虧你心細?!?/br> 她要是不想著這事,他是想不起來的。不過時常這么送些小心意其實不錯,既不昂貴刻意又有孝心,老師肯定喜歡。 然后他就聽她把事情交代給了青釉,又添了句:“再裝一小罐桂花糖,一道拿過去?!?/br> “桂花糖?!”謝遲一聽這三個字就覺得嘴里齁甜,皺著眉看她,葉蟬回過頭:“這桂花糖不錯,用白的粽子蘸來很好吃,你也一道拿些過去唄?” 謝遲忍住了沒笑。他其實想說這么甜滋滋的東西就你愛吃,又忍住了。反正他拿過去便是,老師不愛吃左不過就是放著,何必非駁了她的好意? 當日晚上,謝遲便拎著粽子回了顧府。進了府門,他要按規矩先去拜見一下顧玉山,告訴他說老師我回來了。粽子當然也是這會兒提起來,說老師我給您帶了點家里做的東西,您吃著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