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是個人便有心肝,凈霖怎么會沒有呢?他不過比別人高些天賦,又有佛緣,真佛為他撣去凡塵時,他心口已存了善惡之念。他們叫他斷情絕欲,講得那般輕易,好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可這一道絕得是他的人欲,取得是他的凡情,他須將這顆心千錘百煉,方能鑄成鐵血無情。 但他終究是個人。 凈霖醒時蒼霽正在抱臂旁觀,他直愣愣地跟蒼霽對視片刻,忽然翻坐起身,說:“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鄙n霽斜靠著窗,外邊已經陷入漆黑,連星芒也看不見。 凈霖摸了摸腹間,覺得靈海太過平靜,像是被人安撫過。蒼霽欺身擠到他一側,伸長了腿,說:“我發現一件事?!?/br> 凈霖還有些懵,聞言看向他。 蒼霽倒沒看過來,只是說:“七星鎮中無稚兒,一具也沒有?!?/br> “聽頤寧的意思,早在幾月前九天門便廣招孩童。此鎮中的孩子,興許早就送走了?!眱袅卣f道。 “奔城中還剩了一些,偏偏七星鎮的全部都送走了?”蒼霽說,“天底下沒這么巧的事情?!?/br> 凈霖理清思路,說:“邪魔獨獨把孩子的尸體拿走干什么?” “孩童的死相也奇怪?!鄙n霽指尖敲打著膝頭,“這里邊迷霧重重,我猜測與九天門分不開干系?!?/br> 凈霖說:“自然,這片皆在九天門管轄之內?!?/br> “九天門要這么多孩子,僅僅做私塾,恐怕也塞不下?!鄙n霽說,“多余的都去哪兒了?” 凈霖想了想,說:“近些年門中弟子銳減,急需擴充新人。如若資質不夠,也能留下來做個掃灑?!?/br> “不對?!鄙n霽說,“我也知道九天門正在廣納賢才,但那好歹大一些。這些孩童不過四五歲,更有甚者還要小一點,余出來怕也做不了工?!?/br> “他們?!眱袅赝蝗活^疼,他皺起眉,說,“……我須回去才能打聽明白?!?/br>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br> “但說無妨?!?/br> “乖凈霖?!鄙n霽指尖摩挲著那枚佛珠,直言問,“你是不是從未近過女色?” 凈霖記起昏前的事情,立刻警惕地說:“不要說給你?!?/br> 蒼霽肆笑:“老天爺,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把人調戲到昏過去?!?/br> “我臻境不穩,自然會暈?!眱袅卣f道。 “難道不是想到了別處去?”蒼霽堵了凈霖的道,將他困在床里邊,說,“年紀輕輕,正正經經,偏生把我在放在腦子里想得旖旎生色。直接說給我不就好了?” 凈霖那種昏沉的感覺又隱約出現了,他微微浸出些汗,說:“我沒有想?!?/br> “難道不想與我快活嗎?”蒼霽眸中引誘,“我還會遠比親你更厲害的事情,你一點也不想學?左右這里也沒有別人?!?/br> “我不要快活?!眱袅乇ё《?。 “啊……”蒼霽輕聲拉長,突地湊到他旁邊,瞅著空隙往他耳中渡氣,“說著不要快活,臉紅什么?” 凈霖被他吹得打了個激靈,背上躥了股要命的酥麻,無力地反駁:“我沒有?!?/br> 蒼霽驟然握住他的手,露出他的臉,正色說:“我要親你了?!?/br> 凈霖心口的兔子頓時活了,蹦得老高,跑得飛快。凈霖望著他,分明能甩開手,義正言辭地斥責他、喝止他,可是腦中卻又和成了漿糊,變得不像是自己。 凈霖呼吸一滯,突然色變。那昏沉感陡然砸下來,壓得他喉中翻覆,竟欲嘔吐。背上的冷汗登時拼命外冒,他一把推開蒼霽,伏床欲嘔,胸腔里的心卻似如囚固,跳動變得異常艱難。凈霖的臉剎那變得蒼白,撐身的雙臂都在抖。 咽泉嗡聲大震,凈霖咬緊牙關,卻猛地嘔出酸水。 蒼霽面色駭人,他適才看著凈霖昏過去便覺不對勁,專程試著一番,果見異狀。當下抄抱起人,見凈霖面色已然發青,手指緊攥在胸口。 “靜氣凝神!”蒼霽渡著靈,對凈霖緩聲,“抱守心神,歸定靈海。咽泉在此,邪魔不侵?!?/br> 凈霖迅速鎮定,生生將那反惡感壓了下去。他胸口漸恢復,方才能夠自如喘息。他仰起的脖頸浸著冷汗,蒼霽用指一點點抹干凈,觸到凈霖露出的肌膚冰得嚇人。 九天君! 蒼霽眼中殺氣暴漲。 老子要你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蒼霽:我他媽的差點就以為是我撩暈了我媳婦兒。 第87章 誆騙 凈霖足足緩了半晌,面上才起了點血色。他頸間鬢邊都是汗,眉心怠倦,不過須臾而已,竟然有了些許病態。蒼霽拭著那冷汗,看他半闔著眼喘息,比之平常更顯得小。 “我說的混賬話,不該逗你?!鄙n霽眸中殺意已褪,只余了沉靜之色。他還抱著人,覺得凈霖又輕又小,便推著凈霖的背,使他伏在自己肩頭,在屋中轉幾圈,毫不費力。 凈霖胸口才定,背上濡濕,雙臂半搭著蒼霽的肩背,埋著首猶自喘息。 蒼霽趁著舍內漆黑,凈霖瞧不見,順撫著他后背的手漸漸緩了,捂著他后心渡著龍息。 “白日我嚇唬了你?!鄙n霽偏頭與他小聲說,“你便晚上來嚇唬我嗎?發作起來這樣厲害,路上竟提都不曾與我提?!?/br> 凈霖鬢邊濕透,聞言搖頭,聲音還是啞的:“我無心疾,也無隱病,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動靜?!?/br> “哪里痛?” 凈霖衣襟被先前發作時攥得泛著褶皺,他此刻也懶得再整理,靜了少時,說:“胸口、頭腦還有腹中?!?/br> “三處皆是要害?!鄙n霽心中沉甸。 “靈海也無應對的反應?!眱袅卣f,“好生厲害?!?/br> “不會是猛藥?!鄙n霽撥開凈霖濕了的發,“藥性剛猛的必定瞞不過你,它既然能在你體內隱藏這么久,可見不是一朝一夕,而是經年累月養出來的東西?!?/br> 凈霖靜得連喘息聲也停了,他十分敏銳,從蒼霽一句話中便猜出些什么。能在他體內不聲不響地養出這藥不是藥、毒不是毒的東西,唯獨親近之人才能下手。 “你修劍道不易,情動易生變數,想必在門中之時,九天君必定會將‘斷情絕欲’四個告誡于你,為催你修為,怕是下了不少功夫?!鄙n霽抱著他,聽小舍之外血海潮聲,“我見你眉間清冷,眼中卻澈似孩童,便知為得一把至純劍,須將你教得心無外物,遠離風月?!?/br> 不僅如此,還要讓他陷入無情之地。兄弟之間疏如陌路,嫉恨猜忌卻屢見不鮮。九天君冷眼旁觀,甚至刻意厚愛,就是要兄弟恨著他、盯著他。凈霖在院內時,甚少有機會吃上熱飯,若非黎嶸照顧,他連殘羹冷飯也輪不上。未至聚靈境界時,凈霖的衣冠常服總是不合身,十三歲列于兄弟之末,拖著寬大的衣徹夜不休,方才能夠趕上別人的修為進度。 凈霖不懂嗎? 但凡心智健全的,便都明白何為刁難!可他不能服軟,他做不得陶致那樣耍賴撒潑的模樣,他得立著,因為他只能立著。他自跪叩下去那一刻,咽泉便化作本相,從此這便是他的道,攤在他面前的從來就只有這一條路。 一把劍,想要鋒芒畢露,只有數年如一日的錘煉。所有苦楚與刁難都是磨礪,他們加之于他身上的,凈霖都當作了歷練。兄弟們不喜歡他,凈霖便不稀罕。他逐漸走到了最前邊,目不斜視,也從不回首,然而這皆不能成為九天君拴著他的理由。 他有心。 他知愁苦,懂善惡。他孤注一擲在這條道上,世間百態皆成過眼云煙,但是無人能擅自為他套上鎖鏈。他愛上誰,他不愛誰,這皆是他作為凈霖的抉擇,即便是承擔“父親”之名的九天君也不能剝奪。 凈霖緩出一口氣,說:“既然能藏得這般深,便不好輕易摘除。須先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發作時腦海中昏沉難醒,胸口即似如受鎖,唯獨腹中余熱漸起?!?/br> 蒼霽手掌一頓,說:“現有余暇,便脫了讓我看看?!?/br> 凈霖攏緊衣襟,說:“藏在體內,看腹部也無用啊?!?/br> “發作時見你面色發青,我便猜想它是否會浮現些什么。但凡這種咒術,必會在發作時露出端倪?!鄙n霽說著松開手,稍退一步,神態嚴穆。 凈霖生到今日,沒有對任何人寬衣解帶過。他院住偏僻,往日來客稀少,受了什么傷,都是自己閉眼抹了?,F在叫他當著蒼霽的面脫衣服,袒出小腹來,簡直比修劍道還要難! 凈霖不禁往后挪了挪,道:“我看得見,自己看……” 蒼霽面上情緒寡淡,心里已將九天君踩成團餅。他本是誠心誠意要找出端倪,此刻卻讓凈霖的反應激了出些兇性。 蒼霽語氣低沉:“此刻黑燈瞎火,不湊近瞧也看不出什么東西。我這樣擔心,沒喪盡天良作弄你?!?/br> 凈霖心有余悸:“……我會暈?!?/br> 蒼霽俯身撐臂,說:“我自有分寸,不撩撥你就是了。你不懂這些,只有撩撥了,心里才會跳得快?!?/br> 凈霖望著他咫尺的眼,問:“撩撥才會那樣嗎?” “因為我說要親你啊?!鄙n霽說,“這會兒不親?!?/br> 凈霖說:“我不信,你先前也這樣說?!?/br> “我混賬?!鄙n霽輕輕碰了碰凈霖的指,點了點胸口,“若我等會兒還親你,你便只管照這里踹?!?/br> 凈霖沉默片刻,說:“只脫衣?!?/br> 蒼霽看他手指漸松,說:“如覺得無力,交給我也行?!?/br> “我聽黎嶸說?!眱袅刂匦伦Ьo衣襟,“山下的采花賊也愛這么說話?!?/br> 蒼霽說:“我又不是采花賊!快脫,錯過了時辰,我便自行動手了?!?/br> 凈霖無端緊張,在蒼霽注視下解扣,指尖沾了汗。兩個人明明有點距離,凈霖卻覺得每一次呼吸都能嘗到蒼霽的味道,他腦中又恍惚了下。 “不脫這里?!鄙n霽忽然帶著他的手往下,輕拽開腰帶,凈霖的外衫登時一松,“掀了衫露個腰便能看見。小祖宗,趕緊?!?/br> 凈霖閉眸靜了靜神,抬指撩開衫擺,里衣工整,他幾下卷起來,露出腰腹。蒼霽目不茍視,倏而探出手,握了凈霖的腳踝,將人拉平,整個腰腹都呈在了面前。 凈霖睜大眼,盯著黑黢黢的屋頂,呼吸微促。他覺得腰腹間有些涼,但又有些熱,用了許久才想明白,熱的是蒼霽呼出的氣。凈霖沒由來地抬起一臂,橫擋在面上。 蒼霽見那窄腰自己一臂便能箍抱起來,兩側削著線條,不多一分贅rou。雪白的里衣卷得凌亂,還掉了一截擋在前邊,堪堪遮住了白凈的小眼。往下平坦得能容手掌摩挲,瓷似的滑膩,沒怎么見過光,肌rou卻清晰有條理,干干凈凈地到了腹間,再往下掩進褲邊,只余出兩道隱約的線延進去。隨著凈霖的起伏,這腰腹好似勾著蒼霽去撒野。 蒼霽耳邊聽著聲兒,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凈霖低聲念著經呢! “這會兒禿頭可保不了你,與其念經,不如多叫幾聲哥哥?!鄙n霽傾下身,推高衣。 凈霖咬著聲,悄說:“見著了嗎?” “嗯……”蒼霽劍眉緊鎖,盯著那腹間已消了大半的紋路,說,“勉強算見著了。奇怪,我竟也不識得這什么咒術,倒與尋常蠱惑人心的那些不一樣?!?/br> 凈霖從臂間露出眼,他說:“什么樣?” “難窺全貌?!鄙n霽說著蓋上手,指腹沿著紋路推了個圈,“顏色偏暗。見過龍么?跟他鱗片一個色?!?/br> “鯉魚的顏色?” 蒼霽拍了把他腰側:“龍!” 那腰間可憐見的,被這么拍了一下,竟余出點紅色,印在上邊叫凈霖呼吸一滯,手指攥緊了衣布。 “沒見過??!” “來日就見了!” 凈霖郁悶地皺眉:“什么形?” “龍能什么形?” “我說咒術!”凈霖突然掙扎著撐起半身,面上白里透紅,他說,“東邊有畫詭術,就是在身上留下紋路,發作即現。這個……你要摸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