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相反,她還覺得很好吃呢,不過蘇宓沒好意思這么說。 秦衍笑著拿起筷箸試了一口,等到將之都咽了進去,飲了口清茶,才道:“嗯,很好?!?/br> 蘇宓從頭至尾看著秦衍的神色,從一開始期待,到后來心里頭泛起滿滿的失落。 秦衍不是會藏自己情緒的人,因為他以往對外人從不需要隱藏自己的喜怒,也因此才盛傳他的喜怒無常。 是以,盡管秦衍這次難得的已經是盡量掩飾,蘇宓還是瞧見了他第一口時幾不可見的皺眉。 她本應該要高興的,督主是在哄她開心,但轉念一想,大概受了蘇家的情緒影響,她越加覺得自己沒用,到現在為止,她好像也沒什么事,是能讓督主滿意的, 這樣的自己,怎么會值得督主喜歡。 “督主,你不要吃了,膳房有備好的膳食,我讓馮寶端上來?!碧K宓低頭輕輕的說道,“我做的不如他們做的好吃,我知道督主不喜歡的?!?/br> “不是,你做的比他們好,” 秦衍放下筷子,牽過她的手,“但我也的確不喜歡?!?/br> 前面那句大概只是督主安慰她罷了,蘇宓的頭沉的愈低,“嗯?!?/br> 秦衍的指腹摩挲過她粉色花蕊一般的指尖上,視線落在那纖白的手指上,被熱油濺到的明顯的幾處紅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還疼不疼?!?/br> *** 蘭姨與虞氏相識多年,二人自然是情深,于是在知道了此事之后,蘭姨便與蘇明德辭了行。 她與一般的下人不同,沒有簽死契,而且蘇明德也存了希望她能說服虞青娘的心思,一待招到了新的廚娘,他就放了她離去。 蘭姨代替蘇宓陪著虞青娘,沒有勸她回蘇宅,更多的是想寬她的心,省的她再想些無謂的事。 今日,兩人逛著逛著便到了永安街上,蘭姨一邊說些家鄉的趣事,好不容易看到虞青娘的臉上帶起了抹笑意。 突然,那笑意僵在唇畔,虞青娘霎時松開挽著蘭姨的手,飛奔進涌動的人潮里,像是突然發了瘋一般的追出去。 蘭姨來不及細思,立馬跟上,連連走了兩條街,在與永安街相銜的安慶街尾,才追上了虞青娘。 她雙手撐著腿,彎腰喘氣道:“青娘,你這是突然怎么了,看到誰了?” 虞青娘有些猶豫道:“蘭姨,我好像看到宬兒了,也不是,就是與宓兒長得有些相似,也不是非常像,就是感覺...” 蘭姨心疼地拉過她的手,聽著她的語無倫次,“青娘,我這幾日跟你說的好幾次了,這件事,就是趙姨娘耍出的把戲,你別再想了,宬兒他,沒這個福氣?!?/br> 虞青娘尤不死心,“蘭姨,你還記得當年,那小嬰孩,與宓兒一點都不像的,或許,當初她良心發現...” “青娘,”蘭姨不想看她繼續如此,狠心道:“縱是當初趙婉真做了那種下作事,以她的心性,也絕不會留著活口,有些事過去了,你再瞎想,只能自己憋出病來!你別忘了,你還有宓兒和嫻兒,你若是有事了,她們怎么辦?!?/br> 虞青娘聞言低頭閉上眼,無聲的抹了抹眼角的水汽, “蘭姨,我們回去吧?!?/br> *** 簡玉玨今日走出夕水巷子的時候,心口總覺得有些不安,那抹熟悉的鈍痛沉寂了大半年又開始折磨他,教他只得偏進小路,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好。 上官琰是好不容易才趕上他,不滿道:“簡玉玨,書齋出來,你走的那么快也不說一聲,我現在又不要你做食客,你跑什么?!?/br> 簡玉玨扶著墻,看了上官琰一眼,“不知為何,我心口疼?!?/br> 上官琰習慣地想與他抬杠,在瞥見他蒼白的嘴唇時,笑意頓失,“疼得重么,我帶你去看大夫?!?/br> “無礙,只休息一陣就好?!?/br> “好不容易盧冠霖他們都不尋你的事了,你可別栽在自己手里?!鄙瞎夔呎f,便扶起簡玉玨,“走吧,先回國子監?!?/br> “嗯?!?/br> 第八十二章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半旬, 虞青娘在蘭姨的陪伴下心情好了許多, 蘇宓才暫時放下了擔憂,不過因著蘭姨向她提起那日街上的事,她便背著虞青娘, □□梅去青州劉穩婆的住處打探了一番。 “小姐,奴婢收回的信說, 十幾年前的事,那些鄰戶也記得不真切, 但應該是沒帶什么嬰孩回來的?!?/br> “好,我知道了?!?/br> 說起來,蘇宓也是憑著感覺想再去查一查,畢竟當初若真是趙姨娘為了蘇琦繼承家業做了此事, 她與蘭姨一樣,不信趙姨娘會留著她弟弟一命。 但到底是自己的至親,蘇宓始終想要探個究竟, 或者說哪怕多一個希望也好。 她曾問過虞氏, 當年虞氏生了她之后沒過幾日,劉穩婆就離開了江陵城,舉家回青州老家安置。 所以蘇宓覺得,若是弟弟沒死, 劉穩婆想找人伢子,不敢在江陵城, 也定然會回到熟悉的老家, 至于途中的其他地方, 劉穩婆又怎會知道這類交易的黑市在哪。 “小姐,你就別愁了,奴婢看這就是趙姨娘想借著夫人的弱點陷害她捏造出來的,若不然,她還有膽子這樣說出她的歹行啊?!?/br> 春梅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難道真的是她和虞青娘當局者迷了。 “算了,春梅,先把賬冊拿過來吧?!?/br> “好的,小姐?!?/br> 春梅捧著一疊放到了案桌上,這是從年前到現在積起來的賬本,舊書鋪子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其他各地的田產商鋪,馮寶雖幫理了很多,但還是需要蘇宓過目。 蘇宓對了一會兒,春梅站在旁側似是想起來什么道:“小姐,對了,李掌柜說他過了初六,想請五日的假?!?/br> “五日?掌柜還說些其他什么了?” 蘇宓覺得有些奇怪,她知道李掌柜沒什么親人,突然請這好幾日,不會是出了何事吧。 春梅想了想,“掌柜好像說是要去廟里請個護身符,其他的倒是沒說?!?/br> 蘇宓心道,既是無事就好,“嗯,你告訴李掌柜,就說我知道了?!?/br> 二月初六的黃昏,李掌柜得了東家的準,打烊了書鋪,帶著準備好的隨身包袱,往京郊的半山寺行去。 這次李掌柜請的這五日的假,一來是為了替玉玨請個福符,二來會試統共分三場,每場要三日,第一場就在初九。簡阿婆年紀大了,不好陪玉玨,他便決定攬下這件事,至少第一場要在外頭給玉玨長長士氣。 半山寺在東南京郊的一座山的半山腰,它最有名的傳聞,就是曾有個書生請了這的福符,后來中了進士。臨近會試,家中有舉子的,都存著和李掌柜一樣的心思,因此哪怕山路不好走,這幾個月的香火依舊很是旺盛。 人潮擁擠,李掌柜好不容易請好了福符,又替簡玉玨求了一支簽,一看是上上簽,他高興地一路小跑到了廟祝那的香桌前,可往周圍看了看卻是無人。 “師傅,廟祝不在,請問能不能給我解個簽?!崩钫乒駥⑾阌湾X放進木箱,恭敬地對著正巧路過的一個年輕的和尚說道,李掌柜是覺得這寺里的人大概都是能懂簽文的,是以才問了他。 和尚年紀不大,但頗清瘦,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他拿過簽文一看,“嗯,簽是好簽,就是曲折了些?!?/br> 李掌柜聽了心頭一驚,生怕有什么不妥,“師傅,請問是哪里曲折了,可有什么大的影響?” 和尚呵呵一笑,“這位施主,若是大的影響,怎么會還是上上簽呢,再說,你不是求了一道福符了么,叫那位小少爺帶上,自然能逢兇化吉?!?/br> 和尚說完轉身就走,李掌柜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其實這樣聽來,也是好簽,不過還是不要告訴玉玨了,免得影響他的心緒。 ... 黃昏才出發去的京郊,離開半山寺已是入夜。是以李掌柜在山腳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喊了輛驢車直接往國子監趕去,過了午時,方到集賢門。 集賢門為京府國子監的大門,黃色的琉璃瓦下是漆色廊柱,李掌柜隔了這幾十年再看到,依舊心潮澎湃。 不過他今日是來找玉玨的,李掌柜屏退雜思,手里攥著放著福符的綢袋,探著頭等在甬道。 聞知館的門外,不知是誰經過,喊了一聲,“簡玉玨,集賢門門口有人來尋你?!?/br> 簡玉玨聞聲,心中略有猜測,待一覽而過書冊的當頁,才放下走出去,果然,是李掌柜笑呵呵地揣著手站在那處。 “李叔?!?/br> “誒?!崩钫乒癫幌肜速M時辰,他徑直把手中的綢袋塞進了簡玉玨手里,“這是我去半山寺求到的,你會試時候可一定要帶著啊?!?/br> 簡玉玨眉頭微蹙,就要說話,李掌柜馬上道, “玉玨,你還真別不信,反正就這么小,你就放襟袋里,放心,這種是可以帶進去的?!?/br> 簡玉玨本來想說的,學問之道在于人己身,這些沒什么緊要,但手心的綢袋上捂出來的溫熱還有李掌柜的心意讓他不忍推拒,“好?!?/br> 再過兩日就是會試的第一場,李掌柜不想多作打擾,只稍聊了幾句,便先走了。 簡玉玨回到聞知館,到座位上時,并未遮掩手中之物,因此,經過的旁人有心的都能看的見。 宋陳久就是有心人中的一個,他之前在小巷子被簡玉玨壞過勒索上官琰的事,對他是又嫉又恨,這下終于尋到了一個缺口,嘲諷道: “還以為大才子就不用靠這些外力了,往日看起來恬淡如水,還不是想要功名利祿?!?/br> 以簡玉玨素來的性子,他當然是理都未理,不受一絲影響的只顧自己坐下,將書冊往后翻了一頁,繼續看起來。 而那枚福符也沒有遮擋,安靜而毫不避諱的放在他的書桌上,紅燦燦的好似散發著暖光,讓人莫名心安。 上官琰坐的位置在簡玉玨隔著走道的另一側,他聞言卻是轉著手中折扇,看向宋陳久出聲道,“外力不過是錦上添花,只怕有些人哪怕用了外力,還是連功名利祿的門都夠不著,那就有些可憐了,宋公子你說是不是?!?/br> “哼?!焙営瘾k不理他,宋陳久也不想與上官琰對上,只得憋著氣,剛巧此時盧冠霖正進來,他仿佛尋到了靠山,眼色一亮。 “盧公子,你來的正好,有人為了后日的會試,特意求了一道符呢?!?/br> 宋陳久知道盧冠霖與簡玉玨不對付,最平常的事,盧冠霖都能譏諷幾句,誰知這次,盧冠霖竟是沒看向簡玉玨,而是朝著宋陳久呵斥, “簡公子的事,關你什么事,后日就是初試,你別影響他,還不去多習書?!?/br> 宋陳久目瞪口呆地被盧冠霖拉出了聞知館,好似真的怕簡玉玨被影響一般。 簡玉玨聽到‘簡公子’三個字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他一看進書冊,便立刻摒棄雜念,沒再多想下去。 上官琰看著盧冠霖的背影,他以前以為是臨近會試,盧冠霖沒空來找簡玉玨的茬,但如今看來,他的態度儼然是護著簡玉玨的,這著實有些奇怪。 他不信盧冠霖有這般好心,可到底是為什么呢。 上官琰一收折扇,眸光閃爍,或許,他應該著人去查一查.... 第八十三章 明殷朝的春闈由禮部在貢院主持進行, 分為三場, 各有三日。第一場在初九,第二場在十二,第三場則在十五。 所有的舉子皆是統一的先一日入場, 后一日出場。 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會試頭場二月初九的那天, 應天府城的東南方的貢院門前人流攢動,堵得水泄不通。 貢院坐北朝南, 遍布荊棘的三面圍墻高聳,牌樓、大門至公堂,東西文場之間是一條狹長的甬道,兩邊號舍數千間, 之后考官的閱卷亦是在此地, 不知為何,昨天白日里還是晴空萬里, 過了子時, 突然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而后便是雨淅淅瀝瀝下的不停,倒是和四五月份的梅雨季一般了。 舉目望去一把把明黃色的油紙傘擠擠挨挨著,傘下是父母家人的殷切囑咐, 縱是禮部派出的兩隊侍衛巡檢嚴防,依舊架不住那些考生們親眷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