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在某人抬腿沖過去之前,我已先一步拎住了他的衣領,任他一陣虛空的撲騰。 “師父?”今?;剡^頭,見是我把他抓住了,不禁疑惑出聲,腦子里再些許地回轉,啊,難道那陌生姑娘是師父口中的那個干meimei。 我一邊將人拉出屋子,一邊對千織說:“織兒啊,萬華就交給你了啊?!鼻Э椸帕艘宦?,輕飄飄的,我卻聽出了萬分的篤定來。 嗯,莫名的放心了。 被我帶出去的今海,發懵地站在院子里,眼睛一直掃著寂靜的屋子,愣是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師父都喚織兒了,還真是她那干meimei啊,不過,怎么看上去和萬華關系匪淺的樣子。 “今海啊,你這練功可都荒廢好幾日啊?!蔽也嬷?,之前光念著萬華,才沒怎么顧及今海的事兒。 要說這練功,別說耽擱好幾日了,哪怕混了一天過去,也是大忌。唯有每天都鞏固,方才能有所效益。 再者,今海這底子本就不扎實,若是再這么荒廢下去,怕是免不了要從頭開始的,那之前付出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嗎。 這可實在不劃算。 既然找著靠譜的人來照顧萬華了,還是將我這小徒弟遣回去老老實實練功吧,不然,我這師父,也當得忒不負責了。 今海搔著頭,有些為難,確是擱置好幾日了,唉,可萬華這頭他實在是放不下啊。 我拍著他的肩,直白地轟人:“趕緊回小院練功去?!?/br> 誒? 今海猛地扭頭看我,微張著嘴,良久才遲疑著說:“那萬華——” “有織兒在呢?!?/br> 見他還要同我糾結下去,我揚著下巴道:“怎么,你還信不過師父我?” 今海忙回道:“信得過的?!?/br> 如此,這人雖是不舍離去,卻還是被我強行帶出了仁王府,丟回了四魂幡。 放下他,我就麻溜兒地躥了回去,畢竟,我還是挺好奇千織會使什么法子,來喚醒萬華的。 蹲坐在門口,千織的聲音雖然細弱,但耐不住我聽力好啊,怎么著也是聽得清楚的。只是我沒想到,千織采用的方式,會是揭開自己的傷疤。 較之桐嬤嬤三言兩語的帶過,那些備受折磨的過往從她的嘴里吐出,簡直詳盡得可怕。 我好似親眼看見了她遭過的罪,不禁心塞得難受,也更加確定了,千織對萬華的那份情意。 那么離千織那么近的萬華,聽著又會作何所想呢。 ☆、第99章 千織與萬華 “萬華,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千織撇了撇被角,直接坐在了床邊兒上,然后,更是二話不說地拽上了王萬華的手,松松散散地握在了手心。 觸及過往的事,她終究還是需要勇氣的。 王萬華只覺一只細嫩的手正挨個兒捏著自己的指尖,麻麻的,讓人想躲開。不過他僵硬的身體,實在是沒有氣力可以動作了。 長久未發過聲音的嗓子也像是啞了一般,喉間些許的哽動,似乎都像是撕開一層層的傷口,帶著些鐵銹的味道。 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的千織,則權當他是默認了。 緩緩地闔上眼,思緒翻涌間,那些回憶,又鋪天蓋地的侵蝕上了自己的心口,呵,原來自己也是個沒出息的人。 觸及這些,還是那么的痛。 薄唇輕啟,沉重的過往,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揭露了出來,從天堂墮進地獄,其實,不過轉瞬而已。 …… 大概是受折磨的歲月太過難熬,自己都已經忘記是什么時候家破人亡的了。 可她還記得。 父親臨死之際的猙獰之態,母親被凌辱時的聲嘶力竭,那泛著寒光的刀刃,沖天的火光,還有濺在自己身上的汩汩血液。 很奇怪啊,明明沒有傷口,卻還是流血了呢,而明亮的人生路,也陡然熄滅,從白變紅,又從紅成了黑,無邊的黑色。 從暈厥中醒來,她受困于狹小的囚車之中,如同物品般地被運向王城。 后來,一個色膽包天的將領將她掉包出來,關進了私宅之中,其間會發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而那,是她最想死也最想活的一段時日。 也是從將領的口中,她知道了自己的仇人。 突然之間,想活下去的念頭,壓過一切,而飽受折磨的日子足足撐了半年,才算是到了頭。 將領玩兒夠了,便把她一腳踢開,卻還想著買個好價錢,丟到了黑市。 在那里,她與桐嬤嬤和千婭重逢,逃不掉,寧愿茍且也不想死。 茫茫絕望之中,她記起了老巫的話,且固執地深信不疑,因為唯有這樣,她才能有所憑依地活下去。 而那個貴人,她終于還是等到了。 只是被救出來以后,她卻突然空了,也暫時丟了報仇的念頭,只是覺得撐了那么久,真的好累啊。 形骸雖是脫離了地獄,心,卻還被困在混沌之中。 一時之間,生死不如。 就在那個時候,萬華出現了,明明不認識自己,卻還煩人地陪在自己身邊,真的很煩人,很鬧。 卻又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溫暖。 …… 王萬華只知道千織曾經消沉過一段時間,卻不知,她竟是負擔著如此沉重的苦痛。 以前他很多事都不能懂,現在,倒是體悟了不少的東西,聽著千織的講述,他居然覺得自己于千織,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忽然,一滴滴的濕意落進手心,順著掌紋流竄。 他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 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地睜開了眼,探看著面前的那人。 然而他猜錯了。 “怎么,以為我在哭嗎?”千織見他亮出了眸子,將些許傾著的茶杯拿正,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我只是想問你,渴不渴?!?/br> 王萬華動了動手指,腦袋泛疼。 “渴嗎?!鼻Э椫貜偷?,然后也不顧王萬華回應,就兀自伸著潤濕的指尖,抹上那干涸的唇瓣。 有點強橫。 唇上帶著幾分熱度的濕潤,仿若透了絲毫,鉆進了王萬華的心扉之中,悄悄地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千織握著手中的茶杯,輕輕搖晃:“萬華,失去的不會再回來,要么好好地活,要么利落地死,你這樣半死不活的,實在是窩囊?!?/br> 簡單的道理,千織說得那叫一個直白粗暴。 王萬華盯了她一會兒,被那嘴角上掛著的譏諷刺激得又合上了眼,他明明什么也聽不進去,為什么千織的話,就這么鉆進了他的耳朵。 逃也逃不開。 簡直清楚的要命。 千織沒有多說,反是安靜地坐著,手上早已放開了王萬華的手。她其實并不知道,萬華是否有聽進去,可要讓她委婉地說話,這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不過一個葉鶯。 就讓王萬華萎靡成這副樣子。 她氣啊。 雖說自己的遭遇同萬華所經歷的并不存在可比性,算是各有各的苦痛之處,不過,陰暗的一頁總是要翻過去的。 若是王萬華做不到。 那還不如死了。 …… 連我這么直沖的性子,都沒敢對王萬華說什么狠話,就怕將這人給刺激到了,落了個輕生的念頭,不想千織一來就這么生猛。 言語之間,盡是生啊死的。 這算是以毒攻毒? 兀自坐在屋外,短暫的放空,卻是讓我察覺出些許的不對勁來。這小院的四周,似是藏著人,聽動靜,少說也有五個人。 是誰。 是誰在勘探這座王府? 我淡定地站起了身,那細微的動靜便陡然消失了個干凈,呵,還挺警覺。 看來是我大意了,這仁王府不止招花蝴蝶,還被不少竊聲蟲給惦記上了,所幸今日是逮住了痕跡,日后也好防范。 過了會兒,千織走了出來,一撩衣擺坐在階梯上,緊靠著我。 “玫姐,我難受?!彼龑㈩^歪向我的肩膀,垂著眸子一陣黯然。 我自然地偏過頭,抵著她的,一面伸出手環上她的肩,輕輕地拍了拍:“嗯,衣服可以借給你擦眼淚?!?/br> 千織被我此言鬧得扯起了唇角,哼著聲說:“早就哭不出來了,哪兒來的眼淚?!?/br> 她難得依賴我一回,我也就這么任由她靠著,沉默了一會兒,我終是開了口:“織兒,喜歡要爭取啊?!?/br> 這丫頭總是藏著掖著的,很難有所進展啊。 “你這是讓我乘人之危?”千織半調侃地回,對于我知曉她對萬華動了心思的事,不以為奇,唇邊掛著的笑意卻是慘淡得很。 瞧著她那副不對勁兒的神色,我不由得撞了一下她的腦袋,分外肅然地說:“這叫乘勢而上?!?/br> 既然葉鶯成了不可能。 那么千織,又憑什么不能去追逐她的幸福呢? 千織揉著頭,長舒出一口氣,語氣特寂滅地回:“玫姐,你記得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 “啥問題?”我完全不在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