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紫府君蹙起眉,“是她先挑逗你,大司命是迫于無奈?” 大司命囁嚅了下,想說是,但這樣似乎太沒擔當了。他有些凄涼地望向紫府君,居然找不到任何借口為自己開脫,最后只好垂下頭,把委屈都咽回肚子里。 紫府君嫁禍成功,心滿意足在他肩頭拍了拍,“人非草木,本君也不希望身邊的人,個個都成為毫無感情的怪物。這事本君不怪你,你不要有負擔?!?/br> 那一瞬大司命竟然很感動,差點說出感激涕零的話來。但轉念一想又不對,再想辯白,可惜仙君已經沒有繼續聊下去的興趣了。他的臉上又顯出那種清冷的,拒人千里的淡漠,轉過身,涼涼道:“你去吧,本君該做晚課了?!?/br> 大司命只得蔫頭耷腦走了,走出門,走到弟子稀少的地方,坐在河邊上捧著臉反省去了。 草廬下的紫府君終于松了口氣,有個嚴苛的手下,日子不太好過,必要先發制人點住他的死xue,剩下的這一個月才能過得自在。 抬頭看,天將要黑了,她的傷也不知怎么樣了。之前只有一只狐貍陪著她,確實讓他很不放心,現在波月樓的人趕到了,她應當有照應了吧! *** 四大護法直接聽命于樓主,當初波月樓還是波月閣時,他們便多次執行刺殺任務。多年來的習慣了,不殺人便周身難受,四人之中數魑魅最甚。他對殺人有偏執的喜好,不單嗜殺,還要殺得漂亮。照他的話說,殺人就像做一件木器,打一支簪環,只要手法得當,死得可以比活得有內涵。 內涵?誰知道呢,不要試圖和殺人狂講道理。 他領了樓主之命,從住處出來,俊俏的少年郎,挑著一盞精美的行燈,穿月白的鶴氅。頭發只拿一根寶帶束著,有風吹來,發絲揚起黑色的輕紗,領褖大敞著,涼風透體而過,領下空蕩蕩,露出一片精致的春光。于是黑的發,白的皮rou,兩相對照,煞是好看。 他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行走,今夜沒有月亮,甚至下起了蒙蒙的細雨。他走得不緊不慢,云頭履在青石路上踏出細微的一點聲響。隱約聽見吵嚷的調笑了,他抬起柳色的綢傘往遠處看,長街盡頭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燭火透過燈罩,灑了滿地水紅的光。 走近一些,絲弦雅樂彌漫的樓臺上,有人在追逐嬉鬧。一個粗野的男人抓住一個小倌,起先還玩欲拒還迎那套,后來就直接把人按在了欄桿上。小倌袒露著胸膛,細胳膊支起廣袖,身后的人胡亂聳動,那廣袖臨空搖擺,看上去像只受了傷的蛾子。 魑魅無聊地轉開視線,抬腳踏上臺階。沒人上來招呼他,大家各玩各的,只有少數一兩個堂子里的人瞥了他一眼,但因為這里的客人常有“外交”帶來同游,驚嘆他的容貌之余,也不會主動搭訕。 他在燈光昏暗的長廊下緩行,最終停在一間廂房前。抬手推門,門扉應聲而開,里面一上一下兩個男人打得火熱。正欲提槍跨馬時,看見有人闖進來,一時都頓住了。 上面的男人兩鬢染了霜色,但肌rou虬結,看得出身子骨很不錯。底下的小倌白花花一身爛rou,撐著兩腿,活像個不知羞恥的蕩婦。上面的顯然對三人行并不排斥,驚訝過后眼中帶鉤。而小倌卻很不歡迎他,慍怒地呵斥:“沒看見落水1了么,懂不懂規矩!” 他還是慢條斯理把門關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小倌沖過來理論,然而吃張腿飯的娼人哪里是他的對手,咚地一聲倒地,再也起不來了。 血很快染紅了地面,剩下的那個此刻才驚覺,三大長老已經在那邊等得不耐煩了。 要找劍,剛才尋歡的時候嫌劍礙事,遠遠扔到了墻角;要喊人,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點了啞xue。來人的招式太快,只看見飄飄的一片衣袖拂過,幾處大xue瞬間被扎進了銀針。那些針的尾部都有絲線連著,隨他指尖勾挑,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舞動起來。 長老大驚,牛高馬大的漢子被隨意cao控,如同懸絲傀儡。要調動這樣一具沉重的身體,需要極強的內力。千縷銀絲在燈下發出錚錚的光,每一根都蘊含著可怕的力量,那個控線的年輕人卻不顯得吃力,還笑得十分愜意。 “現在,我來問你幾個問題,答得好,放你一條生路。答得不好,銀針入體,筋脈盡斷。你只需搖頭或點頭,記住了?”他坐在長幾上,手指輕挑如同撥弦,“岳海潮只有城南一處養獸場?” 長老喉結滾動,搖了搖頭。 “當日武林各派圍剿萬戶侯府,長淵也參與其中了,那么牟尼神璧的下落,岳海潮知不知道?” 他還是搖頭。 “據我所知,人蠱是三十六蠱中最難煉的,岳海潮至今練成了幾個?一個?” 滿眼猩紅的長老搖頭,喉中發出咕咕的聲響。 魑魅遲疑了下,“兩個?” 狼狽的長老依舊搖頭。他心里不悅,覺得他不見棺材不掉淚,便催他起舞,結結實實來了一段《春鶯囀》。武與舞是不同的,扭胯送腰的長老疼出了兩行眼淚,連喘氣聲都大了不少。這下魑魅認為差不多了,又問他:“難道是三個……四個?” 結果加一個,他便搖一次頭,數到二十的時候魑魅怒了,彈指把一根針送進了他的氣海xue。 長老破氣,四肢抽搐不止,魑魅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問他他只顧搖頭,也許并不是否認,只是因為不知道。鬧了這半天,全是浪費時間。也對,岳海潮根本不拿這四位長老的性命當回事,更不可能將煉蠱的內情告訴他們。他頓時意興闌珊,想快速結果他,恰好看見了案上的酒壺。 “長老愛喝酒么?”他把酒壺拎過來,舉在眼前打量。這種壺他知道,有個花名叫“含蜜”,壺嘴做成葫蘆狀,一大一小兩顆走珠,專用來糟踐小倌。后庭灌酒,對于被灌的人來說滋味肯定不好受,但那些變態的恩客卻很喜歡。他們興致勃勃賞玩,撅嘴吮吸如飲甘泉,所以叫含蜜,真是把畸形的欲望發泄到極致了。 魑魅想了想,想出個好點子,笑得花搖柳顫,“既然如此,小爺就讓你喝個盡興吧?!?/br> 長老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無論如何肯定沒有好事,便瞠大一雙眼,驚恐地望向他。他握了握拳,精美的指環中央頂出半分高的錐型凸起,然后在他乞求的目光里,照準他頭頂的百會xue重重一擊。 這位長老立刻像灘爛泥一樣滑坐在了地上,他提起酒壺,將壺嘴嵌進頭蓋骨破損的小孔里。烈酒從壺口汩汩流出來,起先還掙扎的人,逐漸平靜下來,瀕死的臉上露出一種安和的表情。腦子是這具身體的主宰,當這主宰被浸泡在烈酒里,便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魑魅笑著,看生命一點點枯萎,直至消失。好了,做完可以收工了,他拾起他的綢傘,推開窗戶往外看。夜色濃重,南風館花燈的殘光里站著個人,抱著一把重劍,正等他一同回轉。 作者有話要說: 1落水:窯子里的行話,表示發生關系。 第50章 四大長老都死光了,長淵本門內的仇便報了一半。只是有些事到底瞞不住,關于岳刃余遺孤還活著的消息,一夜之間幾乎傳遍了云浮大陸。這次不同于煙雨洲的空xue來風,實實在在地死了人,死的又是當初截斷岳刃余后路的內鬼,其死法之凄慘,非深仇大恨不能解釋。世上有誰會恨這些人入骨?只有那個僥幸存活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議論,街頭巷尾,甚至客棧內、飯桌上。蘇畫和魑魅魍魎坐一桌,流言滔滔從鬢邊滑過,他們充耳不聞,照樣氣定神閑喝他們的小酒。這個世界里滿是弱rou強食,對他們來說樓主是什么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手段在他們之上。有一群人,在泥沼里生根發芽,永遠難見天日,藏污納垢的波月樓恰好可以容他們棲身。所以江湖人心頭的波瀾,對他們來說只是小溪里的漣漪,沒有激蕩,和他們無關。 至于崖兒,她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她的計劃,兩者兼顧有點困難。她聽著鄰桌住客交頭接耳,在一疊聲的“尋仇”里,倒了杯酒和胡不言碰杯。傳言甚囂塵上,最壞不過公開身份。江湖正派聯手屠殺也不是第一回 ,日頭之下還有新鮮事么? 她找蘇畫商談,長風悠悠穿過客房,她摘了臉上的面具,托在手里仔細為它上油保養,一面道:“波月樓的經營,這幾年一直是師父在cao持。江湖路難,有了負累,就無法輕松前行。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最怕麻煩,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接手波月樓,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br> 蘇畫沒什么反應,她牽著袖子為她調試油膏,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不行?!彼挥羞@一句。 崖兒問:“為什么?” 她屈起小指,用那染著蔻丹的、長而薄的指甲挑起一撮膏子來,放在手里捂熱揉搓,然后探手抹在那張面皮上,“波月樓里全是亡命之徒,沒有你,我鎮不住?!?/br> 她這話說得坦然,也沒有硬撐面子的執拗。兩個人私語時,她一貫是這樣的嗓音,很低沉,摻著歷經磨難的滄桑,愈是無心,愈顯得性感。 江湖中事,件件關乎生死,沒有絕對的手段,很難掌控大局。當初崖兒殺蘭戰,在整個門派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那些不服管的人,最終全都死在了她劍下。她是喝狼奶長大的,鏟除異己的殘忍手段,幸存的人都見識過。波月樓主的寶座,不是隨便指定一個人就能坐的。沒了震懾,那個德不配位的人很快就會被吞噬取代,現在看似并肩而戰的伙伴,轉眼就是黑吃黑的餓狼。聰明人不會去接這個燙手的山芋,更何況這山芋還有可能僅僅是個試探。 半張面皮抹好了,皮膚剔透,除了缺一只眼睛,和真人沒什么兩樣。 蘇畫搭手,幫她撐起了另半張,“我可以替你守樓,但不能為你執掌。行走江湖,身后空空最危險,那些獨來獨往的人,沒幾個能有好下場。波月樓在,你就有后盾,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如果就剩你一個……雙拳難敵四手這句話,你還記得么?” 崖兒笑了笑,“我是怕終有一場苦戰,不想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br> 蘇畫卻說不,“沒有無關的人,入了波月樓,到死都得聽從調遣,這是門規?!?/br> 門規是死的,觸犯門規的人,當然也得死。當初蘭戰身邊的一位攝提想脫離門派,和心愛的人過平常的日子,結果導致閣內最嚴酷的追殺。不光他,最后連那個懷著孕的女子也一并殺了,江湖規矩,上船容易下船難,誰和你講情面?當權者可以不把人命當回事,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想坐上頭把交椅了。 崖兒不再多言,接過膏子,一點點舀在掌心里。纖長的雙手對闔起來,輕攏慢捻極有耐心,為那面皮上妝的手法,仿佛在對待一張真臉。等那面皮煥發出鮮活的光彩,她把剩下的膏子仔細涂抹在自己手上,按揉之間,伸展在天光下的十指,如同托起凈瓶的佛手,頗有普渡慈航的況味。 “五大門派已經過了鵲山,正往蒼梧洲來。我原想派魑魅和魍魎去截殺,但人數太懸殊,只能作罷?!彼怪鄣?,“長淵既然發了英雄帖,岳海潮就不能視若無睹,他暫且不敢開罪五大門派,因此必定會在長淵府設宴接風?!?/br> 蘇畫遲疑了下,“樓主打算趁這個當口,再探城南?” 她說不,“蠱猴戰死,已經引起他的戒備,城南的獸場恐怕不會繼續使用了。我在《大食志》上看過有關猾的記載,據說那東西出殼后要養在正常的人體里,等吸夠了精元,披上戰甲,就會變成攻無不克的怪物?!?/br> 蘇畫對于這種異聞般的手段一向不感興趣,沉吟道:“養尸也好,吸精元也好,這些倒都說得通,只是這披上戰甲……究竟是什么戰甲?” 這就要看岳海潮的陰毒程度了,猾就像塊海綿,所有和它發生接觸的人,功力都會被它吸收。她查過那個用以養蠱的母體,茯苓山上的神猿,兩百歲的軀體,避死延生,得之可令刀槍不入。至于其他,岳海潮做得滴水不漏,究竟會給猾一張什么樣的皮,誰知道呢。 恰在這時,聽見魍魎輕叩門扉,壓聲道:“樓主,岳海潮人在樓下,請樓主一見?!?/br> 蘇畫看向她,仇家送上門來了,不知她作何打算,“動手么?” 崖兒搖了搖頭,轉頭對魍魎道:“請岳掌門少待,說我即刻下去?!?/br> 在客棧動手,整個江湖都知道波月樓主就是岳家遺孤了,沒到山窮水盡時,她還不想不打自招。岳海潮此來是有目的的,她若在明處,事情不好辦,但若是在暗,就多了很多機會。 她讓蘇畫代她出面,鮫紗覆蓋住半張臉,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蘇畫換上她的行頭開門走出去,她戴起面具,沿著樓上長廊慢慢調整位置,以便讀清所有人的唇語。波月樓主絳紅的衣裙翩然掃過雕花欄桿時,大堂中央的人站了起來。 蘇畫嬌笑,“不愧是岳掌門,把客棧都給清了場?!?/br> 岳海潮自謙地一笑,“讓樓主歇在這破舊的小客棧里,實在是屈就了。怪在下這兩日太忙,沒能盡地主之誼,不周之處,還請樓主海涵?!?/br> 蘇畫也不兜圈子,只說:“路過歇腳而已,不日就要走的,將就兩天也無妨。岳掌門今日前來,是想起我波月樓可用之處了么?岳掌門別客氣,但說無妨,只要酬勞合適,一切都好商量?!闭媸腔蠲撁撗聝旱目跉?,把她做買賣時三句不離錢的銅臭貪婪,揣摩得像模像樣。 岳海潮笑得爽朗,“樓主真是快人快語,這樣好,省了許多麻煩。不瞞樓主,近來蒼梧城中不太平,長淵的長老一個接一個遭到暗殺,鬧得軍心不定,人心惶惶。這兇手一直未抓到,岳某夜不能寐,波月樓是專為人排憂解難的,岳某此番前來,就是想委托樓主,為我查一查這兇手,到底是何方神圣?!?/br> 蘇畫聽后,搖著紈扇嘖嘖而嘆:“江湖上有傳言,說殺死四大長老的,正是岳少主的遺孤。既然兇手的身份已定了,長淵竟不能將人抓獲嗎?只是我有些鬧不明白,真要是岳家遺孤,認祖歸宗就是了,怎么會把族中長老都殺了?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回身,有意和侍立一旁的護法們調侃,弄得岳海潮滿臉尷尬,悻悻道:“家門不幸,讓樓主見笑了?!?/br> 究竟是誰的不幸,自然是岳南星一派的不幸。這種爭權奪勢,殘殺同門的行徑,畢竟是令人不齒的丑事,即便成了贏家,也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不過岳海潮并不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那點尷尬很快轉化成了倨傲,“長淵遭受重創,江湖同道不能坐視不理,后日就將趕赴蒼梧城。岳某此番拜會樓主,其實不單為長老遇刺這件事,更是為了給波月樓和武林各道搭個橋,牽個線。當初蘭戰閣主在時,與江湖各派貌合神離,波月閣一度是眾人眼中的異類。如今樓主接掌波月樓,可想過加入盟會,效命眾帝之臺?” 這倒是個極大的誘惑,入了盟會,離眾帝之臺的盟主就近了幾分。遠遠觀望的崖兒緊握起拳,蘇畫不知道她心里所思所想,但還是不假思索便應下了。 她道好,“岳掌門盛情,若能如掌門所言,那么波月樓愿與長淵結為盟友,日后長淵的事,便是我波月樓的事?!?/br> 岳海潮的目的達成了,他含笑站起身,拱手道:“既然樓主有意,那么岳某愿與樓主推心置腹。五大門派抵達蒼梧城之前,在下邀樓主共賞盛景?!?/br> 障面上的眼波溜溜一轉,“共賞盛景?我們從王舍洲來,掌門應當知道。既然如此,這盛景必不是尋常的盛景,掌門賣個關子,可要叫我心里癢癢一整夜了?!?/br> 客棧里的燈籠高懸著,岳海潮看著那張半明半寐中的臉,笑得有些曖昧,“樓主的癢,岳某暫且止不了。明日吧,明日夜里,我帶樓主看個稀罕物,屆時還請樓主一定賞光?!比缓笤诒娙说淖⒁曄抡律?,揚長而去。 蘇畫帶著護法上樓,和崖兒匯合,魑魅輕聲問:“要不要屬下跟上去,結果了他?” 崖兒搖了搖頭,“殺他太容易了,我好奇的是他說的稀罕物,如果沒有料錯,應當是那個猾?!?/br> 魍魎盤弄著手上的扳指,淡聲道:“干脆弄包火藥,先炸了南城的蠱樓?!?/br> 崖兒嘆了口氣,“你怎么知道他養蠱的地方只有城南一處?”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蘇畫還在思量他先前的那番話,“他說引薦波月樓入盟會……” 崖兒哼笑了聲,“只怕這岳海潮已經開始懷疑波月樓了。五大門派后天才能入城,他卻邀你明天去看稀罕物……” 想來是還不死心啊,長老擅自發出英雄帖,并沒有得到他的首肯?,F在勸退五大門派是不可能了,個個都懷抱目的殺氣騰騰而來,哪個是好鳥?如今只有趕在五大門派入城之前,擒獲當年的漏網之魚,那么牟尼神璧他就能獨吞。這世上,還有人嫌錢多的么? “究竟是去,還是不去?”蘇畫聽她的意思。 崖兒說去,“ 你在明處,我在暗處。不管他耍什么花招,明晚一定要解決他。 眾人領命,各自回去籌備。 本以為夜半回蕩滿城的哭聲是蠱猴發出的,畢竟蠱猴死后,那個聲音確實再沒出現過。但崖兒今夜卻又被這叫聲吵醒,迷蒙中只覺調門比之前更高亢,更凄涼,仿佛所有的痛苦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只需再添一根稻草,便如弦斷弓毀一般。 她心里疾跳起來,不知怎么,像憑空多出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心慌,讓她喘不上氣來。這嚎叫聲,初次聽見至多令人驚惶不安,然而就像俚人歌,長長短短的荒腔走板里,卻能聽出無比的悲傷和絕望。沒有憤怒,只有痛苦,甚至但求一死。她定定坐在床上,忽然沒有勇氣去推窗觀望。就這樣聽了很久,直到那聲音漸漸低下去,抽絲一樣渙散在夜色里,她才發現手心發涼,松開五指,掌心里攥了滿把汗。 夏日多陰雨,第二天天色又不佳,及到傍晚時分,開始淅淅瀝瀝下雨。 一輛黑圍的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前,門徒打著傘,車里人提袍下來,站在臺階下靜待。不多會兒客棧里的人出來了,很不耐煩的樣子,“天兒太壞了,非得今晚去么?明天五大門派齊聚,屆時再為我引薦,大家一塊兒看戲法,不好么?” 岳海潮微微瞇起眼,眼里含著刀鋒一樣的光,笑道:“人多不便,這件東西和樓主有關,樓主當真一點都不好奇么?況且有岳某作陪,樓主難道不愿同往?” 各自都在打著小算盤,岳海潮深知道自己是最佳的誘餌,因此把自己都賭上了。 蘇畫當然要勉為其難,她看了眼殘余的天光,扶了扶鬢邊的發簪,賣弄風情說想與岳掌門同乘,結果當然被婉拒了。岳海潮怕死,他要和所有會造成危險的東西保持距離,“岳某是粗人,萬一不慎唐突了樓主,就是我的不應當了。我為樓主準備了車駕,天上正下雨,還是坐車方便?!?/br> 蘇畫拿紈扇掩面而笑,“岳掌門不會為我準備了囚車吧!我波月樓是武林公敵,萬一岳掌門打算為武林除害,那我可怎么辦呢?!?/br> 到最后自然是各乘各的私車,裊裊向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