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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波月無邊在線閱讀 - 第27節

第27節

    另一只手終于徹底掀起了門簾,簾后露出一張桃花面,煞白的臉色和血紅的唇,輕聲道:“還記得我么?”

    他難以自抑地倒抽一口涼氣,“柳……柳絳年?你不是死了嗎?”

    她不說話,兩指一絞,把他的青竹劍絞成了三段。

    他手里還茫然攥著劍柄,魔怔似的喃喃:“不……不……你分明死了,我親眼所見,斃命雪域的那塊山崖下……”

    這么說來,當初蒼梧城外的伏擊,還有長淵的人參與其中。

    離城那么近,近在咫尺,如果城里還有家,進去便安全了??墒羌覜]了,他們被趕進雪域,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那雙眼里涌出兩行清淚,透過水的簾幕,眼風比刀鋒更銳利。一掌擊碎車圍,一步一步逼近他,“發現了尸體,你很高興吧?為了一己私欲害人滿門,好個仁人君子!”

    他到這時才驚醒過來,這人不是柳絳年,也許真的是那個失蹤的棺材子。先前的確糊涂了,這世上哪里來的鬼!他運掌便要劈過去,可是胸前驀地一涼,衣袍不知什么時候被劃開了,紅色的液體快速染透了天青的綢緞,他愣了下,難道是哪里被割傷了嗎?

    低頭看,還沒等他看清,突然噗地一聲,一大堆彎彎曲曲如同繩子的東西落在他腳背上。他腦子里嗡地一聲響,開始感受到劇痛和恐慌,這不是繩子,是他的腸子,再也收拾不起來,再也不屬于他了。

    他捧住黏膩的肚子,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流進眼睛里,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面前的人殘忍地笑著,“讓你也嘗一嘗剖腹之痛??粗c子被拖出自己的身體,究竟是種什么感覺?”

    他已經痛得無法叫喊了,只覺身體被牽拽,先是腸,后是胃和肝,最終整副內臟被拽出身體,腸子的一頭系在竹林邊緣的一株修竹上,遠看像姑娘晾曬的各色手絹。

    殺一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不過要是想做出花式來,就會比較費時間。

    她進門時,胡不言立刻掩住了口鼻,“這么重的味道,有血腥氣,還有屎味兒?!?/br>
    有個嗅覺靈敏的手下,唯一的好處就是能督促你多洗澡。她看著他跑到廊子上喊掌柜:“那個那個……讓小二送桶熱水來?!比缓竽么旱蕶M在門前,等她慢條斯理地換衣裳。

    “又解決了一個?”

    她嗯了聲,“篡權的發起者,我讓他死得很不好看?!?/br>
    胡不言點了點頭,“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仗劍江湖當如是。殺了三個,現在舒坦多了吧?”

    她想了想,心里空空的,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推窗把水潑了出去,再看之前怪物出現的那片屋脊,凄迷的月色下空無一物,那怪東西就此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把窗闔了起來,索然道:“從弱水門四星之戰到現在,我前后一共殺了百余人,可能是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殺人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包括這次也一樣?!?/br>
    胡不言難得有拽學問的時候,他把從說書先生那里聽來的開場白說了一遍,“我知道,刺客之道,在于不顧生死,殺身成仁?!?/br>
    崖兒聽了一哂,“錯了,刺客之道是俠義之道。我不是刺客,我就是個殺手,為了錢也好,看誰不順眼也好,都可以拔劍?!?/br>
    這個說法有點自暴自棄啊,胡不言還是盡量安慰她,“老胡眼里壞人的仇人就是好人,反正你是好人,你說什么都對?!?/br>
    這只狐貍不油滑的時候,還是很單純的。崖兒卷起換下的衣裳塞進床底,展開被褥道:“四大長老還剩一個,那邊必然加強了戒備,下手沒那么容易了,姑且讓他再多活兩天。我在議事堂外隱約聽見,說五大門派不日就會趕赴蒼梧城,岳海潮也會有對策,所以干脆按兵不動,等他們先落子?!?/br>
    胡不言說好,“來這里這么長時間,還沒好好出去逛過。聽說蒼梧的美酒很出名,明天我去扛幾壇回來?!北蛔约旱挠媱澏旱煤芨吲d,剝了兩?;ㄉ舆M嘴里大嚼,一腳把春凳踹回原來的地方,擺了擺手道,“累了半夜,好好歇著吧……我得多買兩壇,算算時候,紫府的人應該快到了……”

    胡不言總是有意無意提到紫府君,一提便催發她的相思。其實她心里很感激那人,他知道神璧的存在,也知道她的身世,姍姍來遲不是真的因為他腳程慢,是為了留出時間,讓她去做想做的事。盜書的罪終究不能赦免,但可以讓她在伏法前不留遺憾。通常報仇的過程中不能一舉殲滅所有仇人,那么越到后面辦起事來就越難。他在她最難的時候來,借追緝之職行保護之實,倘或真像胡不言說的那樣,那她此生大約沒有別的可求,只要這一人心,便盡夠了吧!

    可惜不是同路人,她終究不擅長兒女情長,有些感情心里明白就罷了,對方根本不需要知道。

    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打盹,快到子時了,今晚要是沒什么消息,就踏實睡一夜。迷迷糊糊正要入夢,那撕心的嚎哭又傳來了。她一個激靈蹦起來,挨在窗后往外看,倒并沒有看見前幾天的那個怪物,但綿長的哭聲比之前更清晰。

    她有些猶豫,其實明白現在追出去,有可能會落入圈套。但機會太難得,如果錯過今晚,誰知下次會在什么時候。岳海潮連長老的喪事都不出面,大約已經料定當年的遺腹子尋上門來了。趁著五大門派暫且還沒匯聚,有三天時間,供她查出他養獸的地點。

    夜行衣是早換好的,她推開窗,放低身子潛行在鱗次櫛比的黑瓦上。當年在波月閣受訓,一片瓦當上轉騰起落千萬次,必須保證瓦片完好,所以現在奔跑在屋頂,連貓都不會驚動。

    黑暗下身形如線,如果不是夜視能力極強的人,很難發現她的行蹤。那似人似獸的長嚎,在寂靜的夜里分外鮮明,她聽聲辯位,果然應上了精舍書生的那句“去城南”。

    蒼梧城的城南地形有些復雜,半座城屬于丘陵,但又奇異地出現了風蝕脊1。她追蹤到那里,凄厲的嚎叫開始變得時斷時續,仔細辨別了良久,才最終準確找到那個地方。

    周圍很黑,住戶稀疏,暗夜下守門的燈籠像巨獸的一雙眼睛,點綴著這片建在石壩上的屋舍。如果猜得沒錯,上面是用來居住,下面是關押野獸的牢舍。傳聞中岳海潮的那件殺人武器,應當就寄生在這里。

    其實她很好奇,養獸很尋常,一些武林中人都有這個癖好,比如蘭戰。當年他養豹子,各門中競技失敗者,有的會成為豹子的點心。養的獸殺傷力越強,飼養者便越有面子。但像岳海潮這種“造獸”便有些耐人尋味了,什么樣的獸是能創造出來的?并且通過痛苦的馴化,還要聽號令,通人性……

    又是一陣萬箭穿心般的呻吟,是一種想哭但無淚可流的絕望。她似乎能夠體會到這種痛苦,但又遠遠不能了解,于是借著夜色的掩護,接近了那處神秘的建筑。

    外墻光滑,窗戶建得離地面很遠,約摸有四人高,裝滿了鐵制的窗欞,一根根牢不可破。她觀察了一會兒,起先以為只是底樓有意沒開窗,但似乎錯了。那窗下顯然搭有棧道,室內火光熊熊,窗口上不時有人往來巡視。那些人穿著輕甲,戴著兜鍪,窗外的情況倒不甚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室內,并且一直保持下視的動作。

    崖兒慢慢潛到墻角,向上看,距離窗口很遠的地方,有個作加固樓體之用的粗木椽頭,她高高躍起借了一把力,然后揚手把跳脫2上的鷹爪拋出去。那鷹爪是暗器的一種,平時看著不過是鑲嵌寶石的浪紋,但緊要關頭能承載千斤重量。

    腕上可以固定高度,腳下便能cao控位置。她輕輕踏過墻皮,悄然靠近窗口,頭一眼探看,先觀察室內的巡防。正如她預料的,有棧道,上層的棧道用來監視底下每一處的細微變化。等交錯巡視的人走向兩邊,她又借機看了第二眼,這一眼有些心驚,原來這建筑不能稱作樓,它是一個空心的高屋子,像某個王朝用來儲存全國存糧的糧囤,其大和深,簡直令人咋舌。

    腳步聲噠噠,又有人過來了,她慌忙緊貼墻壁讓到一旁,等人錯開了,才得以看上第三眼。

    一個習慣了刀山火海,也創造過血流成河的人,世上沒有什么意外能讓她產生震動。然而第三眼,居然叫她畢生難忘。這囤子一樣的直筒樓下層,裝著巨大的鐵柵欄,每根柵欄的間隙很小,足以供人在上面行走,也足以讓人對底部的情況一目了然。仿佛是地獄的最深處,關押著十來個人,有男也有女,每一個都被扒光了衣裳。這些人的神智應當不太清楚了,各自蜷縮在一角,臉上的神情麻木而空洞?;\子的另一邊,一個渾身發青的男人仰天躺在那里,若說不正常,除了皮膚的顏色,就是過于龐大的體型。他的身量本來就很高,肢體也膨脹得異常,仿佛溺死的人出現了巨人觀3。但他是活的,起碼胸腔還有起伏,四肢還有微微的震顫。

    “掌門,時候到了?!?/br>
    崖兒把視線調向那個背對著她的瘦高身影,他負手站著,身上鱗甲在火把下發出烏沉沉的光,那就是岳海潮。

    他點頭示意,籠中執行的人拔了木塞,把一個竹筒探到那人鼻前。躺著的人是有呼吸的,吸入竹筒中的氣體后開始抽搐,很劇烈地抽搐,大張的嘴像個黑洞,翻插著兩眼,瞳仁雪白。巡視的人這刻也都忙于向下俯視,給了她繼續探看的機會,只見那個烏青的人體逐漸轉黑,周身浮起了一層水光。水光越來越亮時,忽然綻開了口子,血水傾瀉而出,人皮迅速萎縮。然后有什么從那張皮下鉆出來,渾身浸透著尸液,無法站立,像蛇一樣“游”到了地上。

    原來是煉人蠱么?那藥人是母體,煉出來的叫猾?;珱]有皮膚,必須后天合成,如果你給它人皮,它就是人,給它獸皮,它自然就是獸。

    崖兒緩了緩,試圖平復緊張的情緒。這是她第一次目睹煉蠱,邪門歪道的蠱術在江湖上是為人所不齒的,沒想到岳海潮會瘋狂到這種地步。既然地點和內幕都探清了,也算不虛此行。她離開窗,打算先回客棧從長計議,可是一轉頭,一張古怪的人臉沖進視線。這怪物腦袋小得像顆發育不良的花生仁,雙眼卻又大得像核桃,慢慢向她掀起嘴唇,仿佛是要笑,但轉眼又發出可怕的嚎哭,因為近在眼前,所以聲勢驚人。

    作者有話要說:

    1風蝕脊:雅丹地貌,又稱風蝕壟槽。

    2跳脫:臂環,如彈簧狀,盤攏成圈,少則三圈,多則十幾圈,兩端用金銀絲編成環套,用于調節松緊??纱饔谑直鄄?,也可戴于手腕部。

    3巨人觀:尸體腐敗后產生大量氣體,然后就膨脹啥的……答應我別去百度。

    第46章

    怪物噴出的惡臭簡直令人窒息,崖兒知道目前的境況對自己很不利,咆哮很快會引來樓里人的關注,于是順手掏了塊碎銀彈進它大張的嘴里。

    那怪物沒想到她會使這招,咕地一聲把銀子咽下去了,她趁著它吞咽的間隙收回跳脫,縱身上了屋頂,然后照著來時的路徑騰身起落,向遠處疾馳開去。

    耳邊風聲一片,她還回頭望了一眼。窗口果然有人來查看,扒著窗欞左右觀望,但因怪物的叫聲中斷了,似乎沒有引起多大重視。她呼了口氣,暗道胡不言是個鬼才,居然會往她夜行衣的袖袋里塞銀子,大概是怕她半道上餓了,好讓她停下買餅吃吧!

    不過也有不好的消息,樓里人暫時雖沒動靜,那怪物卻沒放棄。剛才的碎銀子吞得猝不及防,惹它暴跳如雷,便舒展開比人長得多的四肢,在后面緊追不舍。

    不大妙,崖兒心里嘀咕,要是回客棧,必定會弄出不小的動靜,這么一來就全暴露了。她得引這怪物去無人的地方解決,城外那片開闊地,曾經是她父母血戰的沙場,去那里也好。于是調轉方向向城廓邊緣飛奔,她在連綿的房檐上騰身借力,那怪物長得蠢笨,但身輕如燕,幾個起落后幾乎要追上她了。她只得拋出撞羽,為自己爭取拉開距離的時間。

    撞羽的劍身藍光螢然,每一次擊向它時,都能清楚照亮那張怪臉。它揮舞著鐮刀一樣的爪子回擊,那爪子不像血rou之軀,倒像鋼鐵澆筑的,每每發出鈍重的回響。崖兒笑了笑,發現越來越有意思了。二十二年前的武林各道再貪婪惡毒,也不會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F在江河日下,妖魔鬼怪都開始大肆出沒,果然岳海潮這種人當了道,世上就沒有任何道義底線可言了。

    蒼梧城外一里,曾經是爹娘遭遇伏擊的地方,她停下來,拔出朝顏準備迎戰。不遠處的風燈在城樓上高懸著,荒寒的夜色下倍顯凄涼。她忽然能夠體會父母當時的心境了,這熟悉的燈火讓人燃起希望,但回家路斷,絕望更擴大千萬倍。

    夜風颯颯吹動她的袍角,她一手執劍,像戰場上無畏的勇士。藍光越來越近,撞羽的纏斗讓這怪物氣急敗壞,它嗷嗷怪叫著,鞭子一樣的長尾在空中揮舞。忽然一個回旋擊中了撞羽,眼見撞羽要被擊落,崖兒拔身接應。一瞬雙劍在手挽出無數劍影,在那怪物還沒來得及反應前,發起了一輪眼花繚亂的奇襲。

    人和人過招,至少還有招數可循,和這類怪物交手,以力量肯定不敵,只能依靠巧勁。她當初受訓,蘭戰曾經命生死門的前任門主教授她制敵要訣,快準狠缺一不可。任你花式再多,最后的目標只有兩個,或是命門,或是中樞。這怪物的體形和人近似,不過手腳更長,還長著帶有倒鉤的尾巴,乍一看真像只猴子。鏖戰于她不利,必須盡快解決它,遂換了持劍的手勢打算近搏。就在劍鋒即將劃到它的咽喉時,冷不防一記尾鞭擊來,啪地一聲,抽爛了她背部的衣裳,也抽得她皮開rou綻。

    她吃痛退開幾步,脊椎上仿佛被打下了一枚鋼釘,半邊身子幾乎沒了知覺??蛇@個時候沒工夫品咂,她屈起手臂繃直跳脫,搭出個弓形。發上的簪子也是殺人的暗器,輕輕一觸,瞬間就能舒展成箭身一般長短。銀針搭弦,拉了滿弓,暗夜下一道流光,嗖地向怪物激射過去。

    她的箭是快箭,但它的尾也毫不遜色,她聽見破空的呼嘯自上而下縱貫,料想這一擊恐怕半邊肩膀要不保了。然而就在尾鞭近身的前一刻,一把乾坤扇擋在她上方。帶著倒鉤的蝎尾,在撞擊扇面時發出轟然巨響,緊接著便是沙沙的,孩子揚沙般的一陣嘈切。

    崖兒急促喘息,看前額插著銀針的怪物直挺挺倒下去,這時才回身看那個助她一臂之力的人。本以為是胡不言,畢竟這家伙在緊要關頭還是有些急智的,可萬萬沒想到,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他!

    她怔了下,“仙君……”

    他眼眸深邃,暗夜之下難以分辨,但周身至少沒有劍拔弩張的氣勢。

    “你一人和這怪物對戰?”他語氣淡漠,又似乎不滿,“我晚來半步,你的右手以后就別想握劍了?!?/br>
    她還是怔怔的,“就你一個人……么?”

    他沒有答她,向城廓方向眺望。黑黝黝的城門終于開啟了個拱形的、橙黃色的洞,看來長淵的人追出來了。

    城暫且不能入,她身上還有傷,得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替她把傷口處理好。蒼梧往東一帶地勢復雜,長淵的人也不會追到那里,應當可以帶她過去暫避。于是抱起她駕風騰云,結果不知怎么,一不留神就飛出了千里。

    等停下來的時候,發現這是個三面環山的盆地,雖然沒有山洞,但有一株很漂亮的月桂樹。那樹生得高壯,枝葉茂盛,花簇叢生,人還沒走近,便聞見一蓬濃郁的芬芳。

    懷里的人嘆了口氣,“你是太高興了么,一下帶我跑得那么遠?”

    紫府君有些尷尬,“這是哪里?”

    守著天下最大的藏書庫,卻不愛看書的人,難怪連云浮這小小的地界都摸不清。崖兒說:“這是白狄的疆土,赤白大戰爆發在東五十里,我還在這里殺過人,吸納過藏靈子?!?/br>
    他似乎很意外,呆呆站著,雖然風雅依舊,但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好笑。

    她果然笑了,一笑牽痛背上的傷,狠狠抽了口涼氣。吊在他脖子上的手搖了搖,“把我放在樹下?!?/br>
    他照她說的,放她倚樹而坐。不像前幾次怒目金剛似的,這次連抽出手臂的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

    人生真是處處充滿變數,前一刻她還對決于驚濤駭浪,他一來,便晴空萬里了。只是背上很疼,傷口摸不著看不見,卻明白傷得不輕。時間久了,隱約要虛脫,為了不至于暈過去,只好狠狠咬自己的舌尖。咬破了又疼得打激靈,眼淚汪汪看他撿回柴禾生起火。

    火光帶來一點安慰,也看清了他的臉,依舊是眉眼蔚然,風流辭章。

    多好,他似乎沒有先前那么恨她了,她想也許已經被她睡服了吧!

    她滿意地閉上眼睛,“我可以瞑目了?!?/br>
    可惜他煞風景地應了一句,“死前把圖冊的下落告訴我?!?/br>
    這人真是,偏要在她感受幸福的時候潑她冷水!她睜開了半雙眼,“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在你心里,現在究竟是我重要,還是圖冊重要?”

    他沉默了下,本該很簡單的答案,居然讓他有些為難。但為了死守顏面,他冷著臉說:“自然是圖冊。我救你,不過是為讓你活著招供圖冊去向,沒有別的?!?/br>
    崖兒聽了也不惱,牽著唇懶散地一笑,她分辨得出什么是真話,什么是口是心非。這點小事上不依不饒,可白費了這幾天的相思了。

    她嘟囔了句:“等我傷好了,帶你去取?!?/br>
    他看了她一眼,反而不說話了。

    靠過去一些,想碰她又不由遲疑。其實身體已經相熟了,可是在神智尚未游離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忐忑。他們是最陌生的情人,最親密的死敵,路走到這步,總有一種山窮水盡的無奈。他看著她的臉,火光下美麗柔軟,穿一身冷硬的夜行衣,沒有人告訴她,她不適合這樣的打扮嗎?

    “葉鯉……”他還是這么叫她,因為除了這個名字,他不習慣用別的來稱呼她。

    崖兒睜開眼,心念大動。他半撐著身子在她面前,那鮮紅的嘴唇,很讓她有啃咬一番的沖動。

    血氣上涌,不行了。她立刻又閉上了眼睛,“怎么了?”

    “你趴在我腿上好么?”

    她的身子猛地崴了一下,心里嘀咕難道是上回嘗到滋味,上癮了么?雖說他快樂,她有無比的成就感,可這個時候……她艱難地比了下手勢,“仙君,我都傷成這樣了,你怎么還想讓我給你……”

    他原本不是那個意思,甚至連想都沒想到,結果她忽然提及,他一下就紅了臉。

    “你……能不能別再提那事?”

    她說不能,“邊上沒有外人,我見了你就會想那事?!?/br>
    大概她說的都是實話,但這實話還是讓他惱羞成怒?;仡櫱皫状?,每一次她都用這招,可恨的是居然每次都奏效。她不說倒罷了,他也盡量去忽略,可她偏要說,一說便提醒他,道骨天成的所謂仙君究竟有多縱欲。他實在沒有臉面對這樣的自己,情急生恨,高聲斥道:“你究竟把我當什么?當成你發泄獸欲的工具嗎?”

    他氣涌如山,無論哪個男人,都無法接受這種看似銷魂,實則打擊自尊的事情。

    崖兒愣住了,連背上的痛都差點忘了,半張著嘴看他滿臉悲憤,猜測他下一刻會不會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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