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半個時辰后。 阿宓雙頰暈紅地跟著沈慎出書房,不防腳下不平,雙腿發軟一個趔趄就往前栽,被及時扶住,“慢些走?!?/br> “……嗯?!惫怨郧汕傻哪?。 暗衛不是沒好奇過,也擔心這半個時辰會不會被沈大人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可是思及各方態度還有沈大人的武力,他還是忍耐住了。 不過如今一看阿宓這反應,他心都涼了半截,殿下連走路都沒力氣了,沈大人還能有什么沒做? 沈慎到底顧忌阿宓名聲,沒有直接讓她見侍女,帶著她在樹下歇了會兒,阿宓氣力也慢慢恢復如初才道:“好些了?” “好些了?!卑㈠德曇舻偷偷?,細聽還能聽出些沙啞,暗衛有那樣的懷疑也不足為奇。 不過任是誰,也不會想到方才沈慎到底對阿宓做了什么。至今想起來,阿宓都覺得又驚訝又害羞,她從來不知道大人有這么多折磨人的花樣,方才要不是她及時討好認錯,恐怕氣都要笑沒了。 算算時辰,少帝也泡得差不多了。阿宓還沒來得及去看他,他已經匆匆大步往這兒趕,到阿宓寢宮時兩人正一個摘花一個站在兩步之遙處,距離并不算近。 少帝滿意點頭,心想庭望還算有些分寸,沒有仗著阿宓喜愛就為所欲為。 其實這登科宴的考驗也就是走個過場,想來庭望自己心里也清楚,說到底,朕還是個挺好相處的大舅子,從來不為難人。 頗為自豪的少帝走去拍了拍沈慎的肩,意味深長道:“庭——什么東西?!” 他被轉過頭的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并非沈慎,只是衣著身形相像而已,面上被畫了好些道奇奇怪怪的東西,發上還插了許多花,不用說,定是那邊在摘花的阿宓的手筆。 “……庭望呢?”少帝掩飾被嚇了一跳的尷尬,“還有,怎么把他弄成這副模樣?阿宓,你也太孩子氣了?!?/br> “大人衣裳臟了,在里邊換呢?!卑㈠灯婀挚此谎?,“這副模樣怎么了?哥哥被嚇到了嗎?” 少帝死鴨子嘴硬,“朕怎么會嚇到,可笑!” “哦,那就好,這十多日我這恐怕每天都會是這樣,哥哥不怕就好?!?/br> “……”少帝轉移話題,“朕聽說庭望在你這待了快一個時辰了,他不回府中看書在宮里轉悠什么呢?已經對登科宴那日胸有成竹了?” 饒是阿宓這樣的好性子,都被少帝胡攪蠻纏的功夫氣惱了,“明明是哥哥不管不顧傳大人進宮的,大人看書看得好好的被打攪,他都沒有埋怨哥哥,哥哥反倒開始說教大人的不是了?!?/br> “呵——”少帝也氣,“朕說說他怎么了?嗯?朕是君他是臣,難道朕還不能說他一句不是了?小白眼狼,是不是連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 阿宓跟著他對杠,“分明就是哥哥不對,理不直氣也不壯,就開始拿身份壓人,哥哥羞不羞?” 她說出這話的瞬間,周圍人包括那個被當做道具涂鴉的侍衛也迅速撤離了此處。神仙打架,他們著實不敢圍觀。 “朕羞不羞,呵!”少帝雙手抬起就捏住阿宓氣得鼓起的雙頰,“到底誰羞?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偏幫外人,等嫁過去是不是連哥哥都不認了?” 他捏得阿宓吃痛,齜牙咧嘴也不肯認輸,依舊勉強說出幾個模糊的字眼,“哥哥、就會——歪、理?!?/br> 話落,臉蛋更被捏的不成模樣。遠處看著的沈慎和留侯都是一陣沉默,沈慎先道:“陛下和阿宓這兩年一直都是這樣嗎?” 留侯含笑點頭,“相差無幾,陛下疼愛阿宓,不會介意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小冒犯?!?/br> 對少帝這樣的性格,如果太過畢恭畢敬了他反而會無趣,不管是親朋還是選妃,他要的從來都不是對他這個身份的全然服從。 沈慎頷首,瞄了眼后方,“侯爺沒帶綿綿進宮?” “那孩子啊——”留侯停頓了下,“畢竟手受了傷,她倒想跟著一起,被我攔住了?!?/br> 綿綿是難以掌控的變數,況且以留侯對危險的某種直覺來說,他總覺得綿綿的存在如果管束不當,恐怕會給他和阿宓都招來禍患。 偏偏,他也不是幾年前那個什么都能狠下心的留侯了。 “對了,侯爺?!鄙蛏魍赃呑吡艘徊?,“兩年前,涼山行宮的事,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正是在那里留侯知曉了阿宓的身份,他疑惑點頭,“怎么?” “下官懷疑那時查出的人并非幕后主謀,不知這次陛下與文姑娘一事,可查清楚了?” 原是這事。留侯垂眸,長長的睫毛掩蓋了他的眼神,“查清了,不過是有人嫉羨文秀能嫁入顯王府,存心陷害,女子間的小伎倆罷了,牽扯不了其他?!?/br> 這么簡單?沈慎有些難以相信,但也沒必要懷疑留侯話語的真實性,他道:“看來是下官多慮了?!?/br> 留侯呵呵一笑,“你近日沉于書卷中,怕是人都要讀成了書呆子。陛下雖然定下了約,但不過是玩笑之舉,不必太過緊張?!?/br> “下官自然知曉?!鄙蛏饕辔⑿?,剩下的話卻是不好對留侯說道。 少帝之所以能輕易默認把阿宓許給他,是因為阿宓自己認定。但阿宓如此熱情坦誠,他卻不可以當作理所當然。女子都需要感到被珍視,他若真能在登科宴擊敗大部分人,才不算辱沒阿宓的身份和心意。 身份上沈慎已經無法再讓阿宓更上一層,但在其他方面,他要讓阿宓回憶起來,也不會遜色于任何人。 兩人并不知他們談話間,綿綿已經從留侯的馬車中溜了出來,她是偷偷藏進去的,侯了一陣才敢動作。 皇宮雖大,但是她記性好,而且有著野獸一樣的嗅覺,就是能夠感覺到阿宓在哪個方向。 尋人途中她一急就撞著了人,被刺穿的手掌劇痛,嘶了聲抬首,才發現是少帝,立刻收斂了兇狠的神情,也沒察覺什么不對,“我、我來找阿宓jiejie?!?/br> “噢,是你啊?!鄙俚劾淅涞乘幌?,什么都沒說,揮揮手就走了。 綿綿眨眼,因為阿宓jiejie不在,所以這么冷漠的嗎?但她也不介意這些,照舊走了。 等走到阿宓寢宮,她高興地揮手,然后又看見了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一時竟愣在了那里。 阿宓jiejie的兄長,是會飛嗎? 第85章 真假 綿綿心中疑惑, 但見到阿宓就把這點小奇怪給忘了, 剛要高興地撲過去, 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留侯,動作都停滯了一瞬,差點沒摔在地上。 她對留侯又厭惡又畏懼,心想雖然這人可能是阿宓jiejie的父親,但是和阿宓jiejie一點都不像,聞著就讓人討厭。 她聞到的不是浮于表面的血腥味, 而是留侯骨子里的殘忍。 不敢冒然出去,綿綿只能在角落里小聲喚人, 還好阿宓耳力不錯, 聞聲走去,“綿綿?你不是應該正在府中休養嗎?” 小姑娘眼巴巴道:“一個人太無趣了, 我想阿宓jiejie?!?/br> 這么小的孩子,在侯府又沒有同伴, 也沒有長輩陪她, 確實很孤單。阿宓蹲下|身,“那來和我一起學作畫, 好不好?綿綿左手會不會疼?” “不會疼啦, 我可以用右手畫?!本d綿開心道,又瞟了瞟留侯, 回頭輕聲道, “阿宓jiejie, 我是跟著侯爺悄悄出來的, 他瞧見了肯定要罰我?!?/br> 阿宓訝異,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臉蛋,“怎么不和侯爺說呢?一個人偷偷跟著多危險?!?/br> 綿綿只軟軟地笑,笑得阿宓也沒了辦法。反正這孩子一向特立獨行,誰也管不住。 到底不可能和她一直偷偷躲在角落,阿宓把她牽了出來,心中想著是不是該把那件事告訴綿綿了,之前礙于綿綿受傷不好說,怕她以為他們是要拋棄她。 但阿宓想,畢竟并非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綿綿心中應該是期待著親人的。 她把綿綿牽到了亭中,少帝見了便嫌棄地皺眉,“這小丫頭怎么來了?” 綿綿奇怪地看著他,“剛才我們還見過呢,綿綿還和你打了招呼?!?/br> “朕一直就在這,何時和你這小丫頭打過招呼?”少帝更奇怪地回看她,“莫不是年紀小小就眼神不好使?” 綿綿有些懵,她倒相信自己眼神,但也覺得對方沒必要騙自己,想了想猶豫道:“那個人穿的衣裳一樣,可能是因為這個看錯了吧?!?/br> 少帝穿的并非早朝時的龍袍,可這身常服也是只有他才能穿的,顏色又如此獨特,只要不是瞎子,就不應該會看錯。 少帝忽然警覺起來,“你方才還和‘我’說話了?” “啊——?”綿綿迷糊了,她雖然兇狠,但心智到底沒有成熟到那個地步,并不大懂這些權謀上的事,“對、對啊,應該是吧?!?/br> “說了什么?你和他怎么打的招呼?” 綿綿把對話重復了遍,就兩句話而已,實在看不出什么蹊蹺。 見少帝神色冷下的模樣,綿綿往阿宓懷里縮,小聲道:“阿宓jiejie,綿綿是不是說錯什么了?” “沒有?!卑㈠等粲兴?,輕撫綿綿,“綿綿幫了忙才是?!?/br> 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少帝就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總覺得有暗處的視線在窺視他。但宮里有侍衛巡邏,隱秘處也有暗衛跟著,他實在想不通有誰會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偷窺他。 不僅如此,有時外出一趟,他也總能察覺哪里不對。譬如他下午去御馬場,伺候的馬奴和其他人的目光卻仿佛在奇怪他怎么上午去過,晌午后又去了。 又或者他明明沒有去過御花園,卻有人道曾在御花園見到他的身影。 只是沒有人能像今天的綿綿這樣直接對話了。細思起來,真正出現這種情況,應該就是在他和文秀一起被算計的那日開始。 他有了個猜想,但這個猜想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因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少帝第一反應是找留侯商議,就像遇到困難尋求長輩幫助一般自然。 屏退左右,少帝挑了個空曠的亭子,四周無水無林,最近的一道拱門也隔了有五丈遠。 把事情大概和留侯交待清楚,少帝凝眉冥思,踟躕道:“這世上……難道真有毫無血脈親緣卻相貌極為相似的人?” 留侯頓默了會兒,“陛下懷疑,有人想貍貓換太子?” 少帝也很是猶豫地點了頭。 不能說他異想天開,實在是歷朝發生過真實事例。那時的皇帝與其弟各生了一子,堂兄弟二人長得極為相似。后皇子被立為太子,為了不惹帝王猜疑,那名親王主動把自己兒子送到了海外,為此天子還對他十分愧疚,多次彌補。 結果人的確是送到了海外,但沒過幾年就偷偷回朝并暗地學□□言行。等到時機成熟,親王一舉刺殺了真正的太子,用自己的兒子頂上,誰也沒覺得不對勁。 假太子安穩當了十多年,要不是后來其他皇子謀逆,起兵逼宮,他為了保命道出真相,恐怕所有人都還沒瞞在鼓里。 關鍵是少帝沒有兄弟,先帝也只有一個,而且顯王世子李琰和他長得明顯不像。 少帝忍不住道:“除了阿宓,父皇不會還給朕留了什么風流債吧?” 留侯神情微不可見地僵了下,不自然地咳嗽,“先皇并非風流之輩,臣貼身相隨多年,也未曾見過其他女子?!?/br> 意思是除了明面上那幾個,再加上喬府那位,你老爹確實沒有紅顏知己了。 少帝點頭,“朕對這些倒是放心的,只是……” 他又把之前的話重復了遍,留侯沉思片刻,“有相似之人并不稀奇,相貌也不是最重要的,畢竟這些都可以慢慢改變。但若要言行舉止都一樣,必要花大功夫去學?!?/br> 留侯道:“陛下,能了解這些的必定是您的貼身之人,您可能想到,會是誰有可能透露了這些?” 最了解他的,莫過于安前了??赡X海中一出現這個名字,少帝便劃掉了,他十分肯定安前不可能是那個人。 因為若是安前,他的命都不知會丟多少次,那人早就有機會取而代之了。 “此人恐怕并非在那些人當中?!鄙俚鄢谅暤?,“侯爺說的這些,安前大概最為符合,但他也是最不可能出賣朕的人?!?/br> 留侯頷首,“臣自然不會懷疑安總管,不過換句話說……安總管是最了解陛下的人,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個人,他若站在安總管面前,也一定能被一眼看穿?!?/br> “侯爺是說……”少帝騰得站起,“對,若朕沒想岔確有此事,最危險的就不是朕,而是安前!” 他快步走出,去部署接下來的事。 綿綿都沒想到,自己偶然遇見的一個人說了一句話就引來他們這么大反應,連阿宓也時常是一臉思索的模樣。她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再三確認,“阿宓jiejie,我那日是不是不該和那個人說話?是不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