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恩義兩難(二更)
陸行焉并不急著出發長辛門。 謝湮猜出來她是在和長辛門比耐心,這事和下棋一樣,誰的耐心先耗損,便輸在了開局。 陸行焉的耐性,多半是奈何府里磨練出來的。她從小就仗著自己耐打,又膽子大,做事完全不計后果,不懂布局。 宗主,也就是謝宴,他就不一樣了。他馴化了許多人,還馴化了阿隼,靠得就是無與倫比的耐心...因為這樣的耐心,才能在自己身邊賴了這么久,還不被發現吧。 “長辛門是九大門派之首,你和趙行風二人如何能滅長辛門滿門?” “長辛門是劍宗,師兄的劍法已是劍宗上乘,若有深厚的內力做輔,并非不可?!?謝湮聽不懂武學上的術語,他直接問:“會有危險嗎?” 陸行焉誠實的點點頭。 哪有打架是不危險的。 陸行焉見他對武學上的事一竅不通,疑惑道:“你連什么是內力都不知道,當初怎么看得出我能以后會有非凡修為的?” “不難,能在謝宴手上活下來,一聲不吭的,一定不是尋常人?!?/br> 過去她和宗主的每一場較量,她都當做都是生死較量。 喊了疼,認了輸,就失去了習武的意義。 她是個老手了,很早前就明白,想贏得戰斗,必須先放下生死的問題。 生死勝負是最常見的雜念,如果趙行風摒棄不到,此次就是給長辛門送命。 趙行風腦海中不斷浮現沉行止受折磨的樣子,靜心音的經文像是四面八方襲來的鼓槌,他腦中各種思緒混成一團亂麻。 謝湮問陸行焉:“他這是怎么了?” “是著了心魔的道?!?/br> “你不去救他?” 陸行焉卻輕飄飄道:“若是無法克服心魔,和別人打架的時候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你也經歷過這些?” 陸行焉點頭。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陸行焉就是個尋常的姑娘。 她的樣貌不是驚心動魄的美,性格也是內斂。她像做飯的阿花,洗衣的阿娟,溫和的模樣仿佛沒經歷過任何風雨捶打。 他越來越好奇,陸行焉這樣的女子,她的心是什么樣子呢? 趙行風歷經心魔,渾身血脈像心臟擠壓,等擠壓到一定程度就要爆炸。 終于他昏死過去,在體驗過那種無法自控的壓力之后,他必須將執念摒棄。 “師妹,我明白了?!?/br> “你明白什么了?” “我們不是去和別人戰斗的,我的對手,只有趙行風?!?/br> 陸行焉心想,雖然和她悟出的不是同一個道理,但悟出什么因人而異,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段時間趙行風的經脈打通,內力增長,打架的時候不會給她拖后腿。 臨行前,陸行焉去器械庫里尋來一把較為普通的刀。她將明鏡刀小心地擦拭,放入木匣之中。 握過明鏡刀,再去使別的刀,便總覺得欠了幾分手感。 但這不影響她對付長辛門的人,她連著十二時辰手握新刀,做到人刀合一。 長辛門人擅用劍,一套扶云劍陣變幻無窮。而奈何府教其子弟的,是無招勝有招,再絕妙的陣法都需要人來配合,只要是人,都會有弱點。 陸行焉和趙行風一白一黑,一刀一劍,他們的武學承于同一人,雖擅的宗派不同,但是他們的武學根脈是相同的。有時只需要對方一反手,就知該如何配合。 比起多人陣法的不靈便性,陸行焉和趙行風最大的優勢是他們的輕功。 二人身影時而合為一人,刀劍共生,等對方有了破解之法,又化回完全不同的兩人。 師兄妹二人在長辛門廝殺了整整一夜。 陸行焉心里有個名單,哪些是沉行止的仇人,哪些是無辜弟子。 按照她的名單殺完,幾乎是將長辛門滅門了,剩下的弟子哄散而逃,一個門派就這樣消失于江湖。 長辛門被滅,江湖各門派人人自危,互相商議一番,決定讓謝侯府主持公道。 謝侯聞此消息震怒不已。 如今奈何府宗主仍是謝湮在扮演,但是謝湮一向不理江湖事,若是他自己,絕不會做出此等莽撞的決定。他很愁,給謝宴擦了幾年屁股,現在奈何府讓在謝湮手上,以為能清閑幾年,誰知道謝湮也這么不令人放心。 他命人將謝夫人接回謝府,問她:“此事可是欺山的主意?” 謝夫人慌張的抓住他的袖子:“欺山什么脾氣你知道,他絕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一定是...一定是那個女子教唆他,在她出現之前,欺山從來不會背叛謝侯府?!?/br> 謝侯和謝夫人應為叔嫂身份,但自從謝夫人死了夫君后,孤兒寡母,只能依靠現在的謝侯。 什么侯府夫人,呸,她根本不在意這名頭。 她只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女人罷了。 謝夫人倒也不是因為護犢心切,將一切罪責推到陸行焉頭上。 而是謝湮的確沒做過讓她cao心的事情。 謝湮盡管先天弱體,卻從未因此埋怨過她半句,謝湮長這么大,甚至沒大聲和她說過話。這么乖順的兒子,突然做出這樣的驚天大事,她實在難以相信。 如今謝侯是謝夫人唯一的依靠,在謝侯面前她不禁情緒外露,哭訴起這些年謝湮的苦。 這些話,謝侯聽過一遍又一遍。 謝湮的絕望他怎么會不知道呢?當年,他也曾是另一個謝湮。 謝夫人正哭訴時,謝宴推門而入。 見謝夫人正在謝侯懷里面,他難堪地別過臉。 謝夫人忙從謝侯懷里離開,拿帕子擦了把眼淚卻沒擦干凈,眼淚還是簌簌往下流。 謝宴安慰謝夫人說:“母親, 欺山做此事定有他的原因。長辛門這些年仗著侯府庇護,沒少做藏污納垢的事,以奈何府的名義出去長辛門,實則為謝侯府斷后患?!?/br> 謝宴叁言兩語,將陸行焉從此事中撇開。 謝夫人聽罷,眼淚倒是止住了些,困惑地看向謝侯。 謝夫人分辨不出謝宴的話是真是假,謝方懷他聽得出??v是謝宴歪曲事實,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讓謝夫人停止哭喊。 他沖謝夫人點了點頭,謝夫人立即又如天真少女般,眼睛完成兩個月亮:“真的?” “無咎有什么道理要騙你?難道,你真連自己生的兒子都不相信了?” 謝宴無視二人眼里情愫互動,道:“各門各派的事我最清楚,這事不如交給我處理,一定給出一個公正的交代?!?/br> 謝宴的性情雖然不著調,做事的手腕卻很牢靠,謝侯應允了他去處理此次江湖門派和奈何府的沖突。 謝宴一走,謝夫人便像個小女兒般靠在謝侯懷里面:“欺山這次真的沒有做錯嗎?可是那些江湖之人,他們好兇哦?!?/br> 謝侯道:“無咎會擺平他們的,倒是你,都是你的兒子,不要厚此薄彼?!?/br> 謝夫人怕謝侯意有所指,于是靠得更近,聲音更嬌柔:“那是因為無咎什么都有,欺山什么都沒有嘛?!?/br> 謝夫人是名動天下的大美人,美人撒嬌,鐵石心腸化作繞指柔。 謝侯無奈之下,拍拍她的背:“往后無咎在的時候,你不要來找我?!?/br> 謝方懷是占了自己兄長的皮囊,才成了謝侯,在外人面前,他和謝夫人是夫妻,和謝宴是父子,可是,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謝宴也從沒把他當做父親看待。 謝侯府雙生子,不是什么大的秘密,但是生死蠱,及奈何府、謝侯府間的關系,若被公之于眾,危機是整個謝家的命脈。 此事謝湮明擺著不顧謝家的命運,直接危損的,是謝宴未來的利益。由謝宴去解決,才是最合適的。 謝宴回到四時居,趙行風正跪在院子里,不曉得跪了多久。 他帶著他的劍,看來是負荊請罪的。 謝宴輕斥了聲,無視趙行風,直接回屋去。 “公子...”趙行風喚了聲他。 江湖人,講一個恩字。 救命之恩是恩,收留之恩是恩,教養之恩是恩。 謝宴救他命,給他安生之處,教他武功,他對他的恩德,比父母的還要重。 謝宴問他:“你知道你錯在何處嗎?” “錯在私自行動,給公子惹麻煩?!?/br> 謝宴冷笑叁聲,聲聲寒涼,如刀鋒刺入趙行風的骨髓。 他素來如此,對背棄自己的,不會留任何情面。 “不,你錯在一開始就不相信我,趙行風,你我結交這些年,若你有求于我,我也會竭力幫你的?!?/br> 他眸子里的遺憾變淡,趙行風再也看不清他的情緒。 謝宴道:“按照江湖規矩,背信之人應如何自懲?” 趙行風今日前來,就已經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了。 “應自斷雙臂?!?/br> 謝宴把腳下的劍踢向趙行風:“你多年忠心于我,也算有份功勞,就留你一只手臂吧?!?/br> 叁更難,雙更還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