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刀行路難(二更)
謝公子把自己要上圣山探路一事避重就輕地告訴了陸行焉。 他要送她一把絕世好刀,是給她的驚喜,若提前說了,效果就會減半。 陸行焉什么都沒說,她看著謝公子衣袖有些褶,便站起來,替他展平褶皺。 他雙手負于身后,肩寬而胸背挺拔,陸行焉從不覺他是這般高大的男子。 “你師兄與我同行,不必擔憂?!?/br> “我不擔心你?!彼p手扶在謝公子腰上,要稍稍仰頭,才能把他的臉收入眼底。 “只是你我要分別一段時日?!?/br> 想到要分開,陸行焉不禁惋惜。 謝公子的拇指撫著她的眼皮:“你不怪我沒與你商量嗎?” “既然我是你的女人,你有什么決定,我都會在你身后支持你...”她把臉貼近謝公子的懷里。 過去的陸行焉總是護在謝公子身前,為他擋風遮雨,將他當花房里嬌弱的花來對待。 在得知生死蠱一事后,她反倒放下了一些執念。 既然謝公子生不由他自己,死也不由他自己,生死之間的這段路,就由他自己決定怎么走。 陸行焉既是不舍得他離開一段時日,又是欣慰他終于有點正事可做,她放在謝公子背上的手,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你可算是不用整天躺著,游手好閑了?!?/br> 謝公子露出委屈的臉色:“哼,原來你心里面,我就是個游手好閑的人?!?/br> 謝公子出發的這一天,陸行焉正好打遍了西昌刀客。 夏紅雨沖著這些刀客氣憤道:“飯桶!你們統統都是飯桶!” 她自己提刀向陸行焉沖過去,險些被陸行焉折斷了肩膀。 隔日,夏紅雨再也不敢提打架的事。 她抱著自己的綾羅綢緞和珠寶首飾過來找陸行焉:“陸行焉,你過來,挑你喜歡的拿去?!?/br> 謝公子不在她身旁,陸行焉好不容易得了時間休息。 夏紅雨每天早晨定時來找她。 陸行焉平時很少有別的興致,她雙手抱在胸前,靠著樹干,趕走夏紅雨:“我不喜歡你的衣服,我想睡覺?!?/br> “你挑一件嘛,還是你們中原人,瞧不上我們西昌的?哼,我們西昌的寶貝,你們中原人都是沒見過的?!?/br> 陸行焉就是不喜歡好看的衣服,不喜歡好看的首飾。 張風清當時說對了,她只喜歡好看的男人。 夏紅雨見陸行焉這樣不識好歹,扔下衣服就走了。 又過了一天,夏紅雨又來看陸行焉。 陸行焉將她昨天仍在地上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寶藍色的、深紅色的、明黃色的衣服掛在院子里,在陽光底下流光溢彩。 陸行焉正在陽光底下打坐修習內力,五彩斑斕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令她清麗的多了幾分糜艷。 夏紅雨不敢打擾她,不禁多看了幾眼眼前這女人。 你說她,明明是平平無奇的樣貌,怎就這么令人想要多看幾眼呢? 見陸行焉終于運完氣,夏紅雨上前陸行焉的手:“你今天不要洗衣服了,衣服你讓仆婦去洗嘛,走,我們比試去?!?/br> 陸行焉一聽比試,才頗有些興趣。 二人在街上走了一圈,也沒找到愿意和她們比試的人。 夏紅雨不得不佩服她:“我們西昌的刀客都被你給打怕了?!?/br> 沒人愿意和陸行焉比刀,她只好被夏紅雨拉著在街上閑逛。 兩人路過成衣鋪,陸行焉被一條掛在最顯眼處的布料吸引。 夏紅雨向她介紹:“這是我們西昌的絲羅,你摸一摸,質地是不是很舒服...我們貴族的貼身衣物都是用這種布料做的?!?/br> 陸行焉不懂這些細致的東西,她只問:“是最好的料子嗎?” “自然,你們中原的王族買都買不到呢?!?/br> 陸行焉便讓老板裁了兩尺布,她要給謝公子縫兩件春天穿的里衣。 夏紅雨跟了陸行焉幾天,還是沒瞧出來她除了刀法厲害,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過是個會洗衣做飯的女人罷了,她們西昌多得是會洗衣做飯的仆婦。 謝公子到底喜歡她什么嘛。 她沒忍住,趁陸行焉縫衣服時問她:“你究竟哪里好,謝公子看上你哪一點了?” 陸行焉歪著頭打量夏紅雨。 夏紅雨是個傾城之貌的美人,可盡管這樣的容貌,都沒能打動謝公子。 女人在一些微小方面,都是斤斤計較的,陸行焉也不例外。 夏紅雨幼嫩貌美,性情開朗,不正是男人喜歡的樣子嗎? 陸行焉跟謝公子在一起以后,也產生了難得的攀比心,她故意輕描淡寫道:“謝郎就喜歡我這樣的?!?/br> “你哪樣呀?難不成他喜歡你會打架?” “不如等你能打得過我的時候,我就告訴你?!?/br> “我若每天都練刀法,總有一天能打得過你?!?/br> 陸行焉笑而不語。 夏紅雨的刀法會增進,自己的刀法也會增進。 “哼,你也不和我說話,虧謝公子還特地囑咐讓我多陪陪你,你,你真不領情?!?/br> 陸行焉聽是謝公子讓夏紅雨來陪自己的,于是放下手中針線。 她對夏紅雨沒多大興趣,但既然是謝公子的心意,要好好珍惜才是。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我教你幾招刀法好不好?” 夏紅雨老早就這樣想了,但她又拉不下臉開口求陸行焉教她。 “我是公主,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認你當師父?!?/br> “我只是個中原的殺手罷了...你愛學不學。練功很苦的,也不是誰都能學得來?!?/br> 激將法在什么時候,對什么人都會管用。 夏紅雨一聽這話,就當陸行焉瞧不起她,她立馬來了志氣:“哼,你不要小瞧人,學就學?!?/br> 陸行焉讓她丟掉刀,先拿樹枝練起。 她的武學路子便是這樣開始。 宗主習各門各派的招數,而她作為宗主陪練,練的是各門各派招數的破解法。 她從沒真正學過什么招式,挨打挨多了,明白了怎么防守,學會防守,就學會攻擊。 學會了攻守,再融會貫通,就有了她自成一派的刀法。 夏紅雨是個公主,從小被眾星捧月,難免嬌氣。 陸行焉教學的法子也很簡單,她先拿著樹枝打夏紅雨,打得夏紅雨怕了,不得不還手。 陸行焉的武功,七成都是宗主教的。 他教她的時候是個嚴師,一絲不茍,陸行焉沒有過別的師父,因此教別人的時候也是格外嚴格。 有幾天,夏紅雨聽到陸行焉這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出招。 拿樹枝練習了四天后,陸行焉才終于同意讓她握刀了。 “等你能搶到我手中的刀時,我就教你幾招好看的招式?!?/br> 練習完,陸行焉像擦拭著寶物一樣擦拭干凈手里的鑄鐵刀。 夏紅雨問她:“你也是這樣練得刀嗎?” “我沒特地學過刀法。不過武功倒是這樣練出來的?!?/br> 刀不過是她修習的武器其中之一,更多時候,宗主都是拿樹枝與她過招。 雖然是樹枝,但動起手來沒有絲毫的含糊留情。 宗主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放松要求,而她也從未在他身邊把自己當做女子過。 因為以后江湖里的人,不會因為她是一個女人而放她一條生路。 謝公子他們穿過了一段普通的山路,用了三天才到冰原之上。 趙行風正準備探路,被他攔住。 “我和和尚兩人足矣。你,替我去辦個事?!?/br> “不行,和尚和你兩個人...”趙行風看了眼他倆。 和尚和謝公子,一個比一個弱。 “謝侯府還有一只一千五百年的人參,你去替我偷來?!?/br> “公子,千年人參并不是續命之法...而且蠱毒如今已經攻至你心脈附近,若服用了人參,你氣血增益,蠱毒也會增益,有害無利啊?!?/br> 趙行風曾答應要給陸行焉一支千年人參的,上一次那支人參,是陸行焉親自去疾青山取的,而不是趙行風給的陸行焉。 謝公子不許任何人對陸行焉食言。 “我知道,你時間不多,必須在我回西昌之前趕回來,明白了嗎?” 趙行風沒辦法不聽謝公子的話。 趙行風留在原地,只見他和和尚二人一馬繼續上山。 冰川上,突如其來的風雪如刀向他們暴露在外的皮膚割來。 孟至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吃這個苦,他見走的路還算不多,再瞧瞧自己和謝公子,都不是多么健壯的身軀,便打了退堂鼓:“謝公子,咱們回去吧,你我二人,如何征服得了這圣山吶?!?/br> 孟至清凍得雙唇直打哆嗦。 走在前方的謝公子回頭,只見他濃黑的睫毛上已經覆了一層霜雪。 他絲毫不在意孟至清說什么,只是一路前行。 “方才路過山洞,先去山洞里避雪?!?/br> 孟至清欲哭無淚。 他當年上山當和尚,只是為了不被餓死!現在他可是要被凍死了,還不如早年餓死呢! 謝公子找了塊石頭,背靠著石頭躺下來。 干糧和臘rou都凍得和石頭疙瘩一樣硬。 孟至清不吃rou,他只把干糧拿火烤軟,謝公子朝他扔一塊小冰疙瘩:“幫我把rou也化了?!?/br>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你自己化吧,貧僧不吃rou?!?/br> 謝公子見和尚不吃這套,便拿出了自己哄他上山的說法。 “今日你我在此處,是為了去尋找佛法真諦,咱們這一路種種艱險,都是佛祖對你的考驗?!?/br> 孟至清甚至開始懷疑,他一開始就只是為了騙自己跟他上山,才說圣山之頂能找到大乘佛法。 謝公子他說佛祖就在圣山之上——可是這么冷,佛祖不會凍著嗎? “謝施主,騙人也是一種口業?!?/br> 謝公子瞪了眼這個不聽話的和尚,要不是瞧著他體內有真氣,才不會帶這個拖油瓶上山呢。 沒人給謝公子煮飯,他還不想餓死,便乖乖自己煮化了雪水煮了粥,又撕了兩塊rou扔進粥里。 一股飯香飄到孟至清鼻間,是他當和尚前聞過的味道。 這味道觸動了他的記憶,以前家中就常常這樣煮粥,等水煮開了,娘就扔兩塊臘rou進去。 “謝施主,原來你也吃這種東西,我以為只有我們普通百姓才吃呢?!?/br> 謝公子以前不吃這種東西的。 在關山時,陸行焉常常煮這樣的粥。 味道比不得他吃過的山珍海味,卻很容易填飽肚子。 尤其是刮風下雨天,喝這么一口熱粥,整個人都會暖和起來。 謝公子估摸錯了天氣,自這日起,山上的風雪就沒停過。 二人斷斷續續往上爬。 謝公子不能吹風,他一到夜里就咳得厲害,孟至清擔心他會咳死過去。 他再一次質疑:“佛祖真的會住在雪山頂嗎?” 謝公子正因著破天氣和自己這破身體暴躁,他在氣頭上,不屑地對孟至清說: “佛祖住哪干我屁事?!?/br> 觀星象測天氣的說法一點都不對,他回去便燒了那本書。 休息了一夜,謝公子脾氣好一點了,他的身體也好一點了。趁著白天風雪小的時候,他們得多趕幾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