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刀生死蠱
十八年前夏易水受夠了當和尚的無趣,他仍貪戀俗世繁華,又不喜江湖紛爭,便下山來到了沙漠深處。因和當年沙漠腹地小國西昌的公主相戀,便留在此地做了駙馬。 等老國王一死,他便成了西昌國主。 紅衣女子正是他的掌上明珠,夏紅雨。 他們都沒想到找了一路的人,竟是一國之主。 夏紅雨傾慕謝公子的相貌,將他們幾人奉為座上賓領回部落里。 夏紅雨不懂中原的事,她的父親夏易水確實從中原來的。 謝侯府的公子是個什么角色,他亦有所耳聞。 待他日后繼承謝侯府,江湖各派皆由他號令。 趙行風苦悶道:“若夏易水已成一國之主,他定不會放下身份給公子看病?!?/br> 孟至清不解道:“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父一定會醫好夏公子的?!?/br> 其實讓他當著夏易水的面叫他師父,他還是有些叫不出口。 他入破云寺十三年,十三年來一直在幻想他的師父是個什么人。 喬守真當年為了騙這孩子剃度,非將夏易水描述成一個一心向佛之人。 直至今日遇到夏易水本尊之前,孟至清仍以為他的師父是為了前往西域求取佛法,苦行數年的高僧。 謝公子幸災樂禍:“我可很早就告訴你了,你師父未必是你心中想的那樣,和尚,你若現在還俗,等我病好之后還能給你求個一官半職?!?/br> “不行,我要找師叔問清楚!” 他走出門沒兩步,又走了回來。 他也知道去找喬守真是自取其辱。 “謝施主,我只是不明白,既不信佛,當初又為何要入佛門呢...” “這你應去問你的佛教老祖,為何有還俗這一項規定。對了, 你當初怎么想要當和尚的?” 孟至清雖不比他英俊,但也是白白凈凈的,若不當和尚,也是一個招惹風流的人物。 “小時候鬧饑荒,我娘說山上的寺廟管飽,就把我送上山了?!?/br> 那年的饑荒謝公子還記得。 朝廷無為,全靠江湖門派救濟,但這些江湖門派各個心懷私欲,滿腦子只想著怎么博個美名,并不真的把救人一事放在首要。 孟至清已屬幸運。 “我娘說只要佛祖沒讓我餓死,我就要一輩子侍奉佛祖?!?/br> “傻缺?!彼恍嫉?。 謝公子照此看來,孟至清與陸行焉既是相似,又是全然不同的人。 當年的陸行焉,也是被父母用幾塊碎銀子賣去奈何府中的。 她父母應當交代過她往后要對奈何府忠心不二,甚至做牛做馬。 有意思的是,同樣出身同樣遭遇甚至同樣性格的兩個人,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更有意思的是,盡管他們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卻是殊途同歸。 陸行焉練就了一身天下無雙的武功,卻甘愿歸隱山林,孟至清無意中獲得了令人艷羨的身后內功,卻只想著怎么伺候佛祖。 越是別人想的而不可得的,他們越是輕拿輕放。 孟至清跟在謝公子身邊,別的沒學會,耐力是越來越強了。 他照著陸行焉教的方法:“謝公子,你積了太多口業,會遭報應的,貧僧為你念一段消業的經...” 他還沒掏出經書,謝公子就已不見人影。 孟至清撓撓自己的光頭,尋思著謝公子平日里像個癱瘓似的,一聽他要念經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陸行焉向夏易水明說是夏伯讓自己找來的。 夏易水在回憶里掙扎了一會兒。 “師兄當年是那般意氣風發,怎會...”?二十年的光陰,江湖風云變換了好幾次。如今江湖新輩,已無人聽說燕南盟了。 夏易水和他的師兄自幼一起長大,師兄練毒,他練蠱。 師兄性情穩重,而他總是吊兒郎當爛泥扶不上墻。 后來師兄成親生子,他見師兄家里雞飛狗跳,便怕了這事,于是找了個寺廟去做和尚了。 夏易水擰緊雙眉,目漏憤恨。 “當年若不是奈何府的人教唆夏潼,他怎會與我師兄反目!”?陸行焉萬萬沒想到在這里也能聽到奈何府這三字。 “您是說奈何府?” “哼,我雖研制蠱毒,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但比不得奈何府的宗主心腸狠毒。定是當年我師兄不同意與他同流合污,他便要害我師兄家破人亡!” 陸行焉算了算年份。 夏伯上關山應是玄黃元年,也就是九年前的事。 那一年,奈何府的宗主已經是如今這位。 玄黃元年的陸行焉正在被關在后山里練功,因此不知道奈何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她原本不想再理會和奈何府有關的任何事,可是江湖上的事,又有哪件不和奈何府相關聯呢。 “謝郎體內的蠱毒陰狠,我不懂醫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日日神形憔悴...夏國主,您若能救謝郎,陸行焉什么代價都能付出?!?/br> 夏易水和師兄情誼深厚,知道陸行焉和他的師兄是故友,所以對陸行焉并無隱瞞。 “陸姑娘,你可知你郎君是什么人吶?” “他...他是謝侯府的公子?!彼幌囊姿畣柕玫讱獠蛔?。 “那你可知他是侯府的第幾個公子?” “他說過自己有個哥哥的...” “我只能解活蠱,這等死蠱,我解不了...我解不了,世上也無人能解?!?/br> “何謂死蠱?” “活蠱,既是由人所飼養,再植入宿主體內。因其是活體,具有生命體征,只要將其殺死便能解蠱。死蠱,亦作生死蠱,死蠱并無本體,而是依存于人血脈之中,靠吸食人血氣而活?!?/br> 陸行焉疑問道:“既然死蠱沒有本體,又為何要吸食人的血氣活下去呢...” 夏易水意味深長地看了陸行焉一眼。 “因為這死蠱吸食的血氣,并非供養死蠱本身,而是用來供養另一個生命體...也就是說,這蠱毒現在在謝公子體內,吸食謝公子的血氣,是用來供養另一人的!” 陸行焉的臉上從未有如此驚愕失色的表情。 這究竟是如何狠辣之人,要用謝郎的生命去供養自己。 “這原本是我等制蠱之人的機密,就連師兄都不知道...我師父,就曾為上一代有身有此蠱之人醫治過?!?/br> “國主之意,是此蠱依世代而生...” “謝侯府上挾朝廷,下持江湖,你以為靠的是什么...若非當年謝家祖輩用了邪損的法子與天易命,豈能猖狂至今?” 陸行焉從前也在奈何府的書架子上翻過幾本記載這些邪損咒法的書,但書中寫得過于玄乎,她又素不愛念書,當年只當是個打發時間的樂子。 這世間,竟真有用一族人的命運換去富貴榮華之人。 “原本,我是不應知道這些事的,但我師父曾因此事而受謝侯追殺,他不忿于謝侯府此等齷齪行為,便在臨終前將此秘密托付于我——當年謝家祖輩下得是血咒,以謝家子孫血脈做注,若謝門遇雙生之子,則其中體弱者被選為生死蠱宿主。雙生子一方勢弱,便一方勢盛。一方虧損,一方增益,直到宿主被吸食盡血氣,心脈盡斷,另一方即到鼎盛狀態,方可使謝門鼎盛長存?!?/br> 陸行焉頭一次聽說生死蠱之事,并不全然相信。 “世上怎會有這樣邪惡的東西?!?/br> 而這缺德的東西,還偏偏被謝公子撞見。 她不愿相信。 “因為我師父當年醫治之人正是雙生子之一——也就是當今謝侯...不,應是當今謝侯雙生的弟弟。你若不信,去問問你謝郎他爹是怎么死的!你先問他爹是不是得病死的,再問是不是他爹死后,他叔父謝方懷頂替了他父親的位子,才受的江湖人群雄敬仰!” 提起謝方懷,夏易水眼神出現難以掩飾的厭惡之情。 陸行焉猶豫地問:“那...若雙生子之一,是純陰之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