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相由心生
陸行焉連著給夏伯做了半個月的飯,夏伯仍不松口。 他勸陸行焉:“我不會救謝小侯爺,也救不了他,你死心吧?!?/br> “您不愿救,我自己會想辦法,可飯總要吃的?!?/br> “我只是瞎,不是癱瘓,餓不死自己?!?/br> 陸行焉仍然和悅道:“我手藝也許不如阿進,倒也能夠湊活?!?/br> 陸行焉脾氣隨和,可要真的執拗起來,誰也拗不過她。 夏伯嘆了口氣,又問:“你打算怎么救他?” “既然千年人參能護他心脈,我便拿千年人參供養他,直到有人能解他的毒?!?/br> “呵呵?!毕牟S刺一笑,“千年人參,你以為是隨便就能找到的么?” “只要想找,稍用點心便找得到?!?/br> 夏伯聽她語氣自信,便猜想她心中已經有數,再聯想到上次她下山,比計劃多了幾日,更加肯定她是用多余的日子去打探人參的下落。否則以她對謝公子迫切的思念,怎舍得只因關山渡沒有船,就平白地延誤回來的時間呢。 “陸九,聽我一句勸,江湖永遠是易進難出?!?/br> “我已立誓,不再殺人,再出江湖,只為報恩?!?/br> “即便是救命之恩,你為他所做已經足夠?!?/br> “命又算什么...他給我的比命更重要?!?/br> 他當初借陸行焉片刻尊嚴,陸行焉便要讓他也有尊嚴地活在世人面前。 “若他并非你是你心中的良善之人,你該何當?” 陸行焉默聲思考,而后道:“這有何關系?” 她自己已是手染鮮血的屠夫,便不求別人是良善之輩了。何況,善與惡的界限并不分明。 她更寧愿謝公子是個大惡之人,他但凡再心狠些,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陸行焉不聽夏伯的勸,她只做她自己認準的事。人各有命,她既然今日選擇了要護在謝公子身邊,往后種種,若是善果,是她命好,若是惡果,她也是咎由自取,無怨他人。 謝公子無從得知陸行焉這份決心,他對未來實則沒什么期盼,只要當下逍遙自在,往后的事他不顧慮。 他興致勃勃同陸行焉講起今日一只野鹿從門前溜走,他本想捉住豢養,但是一想養鹿是件廢心神的事,如今陸行焉要養他,還要養夏伯,應是再養不了一只鹿了,便放走了鹿。 他等著陸行焉夸他,陸行焉卻說:“你為何不自己養?” 謝公子向后癱躺在椅背上,說:“那可不成,我活著就是為了吃喝玩樂,養那玩意兒多費心思?!?/br> 謝公子的心性像個孩子,陸行焉越發覺得他可愛。這男子又實在俊朗,畫中郎君也不敵他,她忍不住動心,想要去吻他。 她淺淺一笑:“吃喝玩樂好,但凡是你想要做的,總有你的道理?!?/br> 她還慶幸他是這樣無拘無束無懼無畏的性子,若他再世故幾分,只怕現今也已娶妻生子,輪不到自己在他的身邊。 想起這事,她心中有幾分不安,再次試探著問:“你真的沒有家室么?” “凡俗女子,怎么配得上本公子?” 他挑眉而問,態度輕佻,顯然是對陸行焉對他的不信任的抗拒。 “姻緣由天定,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說,或許是你性情乖戾,無人敢嫁?!?她只是單單說自己心中所想,未了這令謝公子惱羞成怒了,他不曉得自己在陸行焉心中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許在她看來,他就是個不務正業,鎮日跑去青樓混沌度日,油腔滑調欺騙她的紈绔。 他將椅子踢開,走去外面。 陸行焉見他耍脾氣,她也并未想著勸,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人和人正是這樣的不同,她自然盼望著謝公子溫柔體恤,可她更希望謝公子做他自己。 透過門框她看著謝公子的背影,在夜色下萬般寂寥。她聽到門外的咳嗽聲,想讓他回來,可卻是難開口。 她這時,竟也想任性一回。 她的生長環境,只有服從二字。服從才有可能活下去。 她壓制自己要去勸謝公子回屋的念頭,自己去床鋪上睡了。 其實她也并未真的入睡,謝公子不回來,她的心就是空著的。 咳嗽聲越來越劇烈,又過了陣,他終于回來。 他躺上床,身體的寒涼將陸行焉包圍。 “我謝無咎只有過你一個女人?!?/br> 陸行焉這次主動地握住他的手,抱住他泛著冷的身體,將溫暖分享給他。 陸行焉雖然習武,但是她的身體并不肌rou僵硬,因宗主命她習過陰性內功,她的軀體甚至比尋常女子還溫潤幾分。 謝公子反身將陸行焉壓在身下,陰狠說道:“你嫌我病弱也罷,受不了我脾氣也罷,可我人在你手上,你若敢拋下我,即便自損,我也不會讓你好過?!?/br> “我從未嫌你病弱,也沒有受不了你的脾氣?!?/br> 謝公子的牙齒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陸行焉道:“疼?!?/br> “我以為你不會疼?!?/br> “誰說我不會疼的...以前陪宗主練功,其實每次都疼得快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只能忍著...有一次肋骨被他一掌打斷...” “別說了?!?他明顯地心疼了,陸行焉也察覺了。 她握著他的手在自己肋下的位置摸索,“現在都好了?!?/br> 謝公子肺部一陣痛,他別過頭咳嗽,陸行焉問:“可是難受?上次發病后,你咳嗽更嚴重了?!?/br> 謝公子道:“不難受,我清楚自己的身體,還不至你想的那樣弱?!?/br> 陸行焉睫毛扇動,眉目動情,她撫著謝公子的臉龐,感受著他的親吻。 她頭一次愛慕一個人,原來恨不得將他當珍寶對待,舍不得讓他染上半毫瑕疵。 二人隔日去夏伯家中,趁陸行焉煮飯時謝公子同夏伯又下起了棋。 關山沒有別的消遣,有人陪著下棋已經十分難得。 謝公子原本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但是他的好勝心在夏伯這處已消磨殆盡了,任何事,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技不如人,輸也是正常。 隱居關山之人,皆是在江湖上贏過的人,可只有贏了之后才發現,輸贏并非定論,而只是又一個開始,所有的贏都要付出代價,而余生每一刻,都在償還那代價。 在關山,勝負成敗,皆是身外事。 謝公子爭強好勝的性子也被消磨掉了。 前幾日傳來阿芬懷孕的消息,他還不計前嫌地為阿芬和曉天的孩子贈了名字。關山沒有仇家,冤冤相報,只有兩敗俱傷。 夏伯問:“你可打算一輩子留在關山?” 謝公子看著陸行焉煮飯時忙碌的背影,他眼前竟浮現出一男童和一女童在她身后打鬧的情形。 在這里度一生,好似也不是難事。 他反問夏伯:“你們可以留在關山,我就不行么?” 夏伯道:“你心不純粹,關山救不了你?!?/br> 謝公子似在自己家中那樣躺著,嗤笑:“你這瞎老頭連我長什么樣子都看不見,還能瞧見我心里去呢?!?/br> 夏伯說:“相由心生,看見一個人的心,自然就看見其樣貌了?!?/br> 謝公子想了想,“是么?那我問問你,陸九長什么樣子,我又長什么樣子?” “阿九品性看則溫和,實卻剛毅,必是柔美與英姿共存。而你,定是長了張好皮相,才如此狂傲?!?/br> 謝公子道:“你識人倒是準,那你再說說,阿進長什么樣子,他照顧你這些年,卻未同你有只字片語的交談,你也能說出他的樣子么?” 提起阿進,夏伯一陣惋惜。 “當是個平平無奇的老實人?!?/br> 謝公子捉住他的錯,大笑一聲:“哈哈哈,錯!” 夏伯皺眉。 “阿進非但不是平平無奇,反而是個俊美的男子,若不是眼角有道疤從額頭貫穿下巴,堪與我比美?!?/br> 不過剎那之間,夏伯身體一怔,像是突發某種病狀,他的四體汗毛立起,因為年邁的緣故,凸起的青筋更加顯著。 他道:“你再說一遍阿進的樣貌...” P.S 真沒想到小謝是童男身,嘖嘖嘖嘖嘖 明天下關山,三更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