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萬一就此,陰山王反叛,或者率兵來攻長安,咱們又該怎么辦?”胡謙昊道。 裴嘉憲道:“王世子前來覲見,本就帶著五萬精兵,真的若要打,就免不了一戰,倒不如索性放開了去,難道你也怕打仗?” 頓了半天,胡謙昊才道:“屬下不怕?!?/br> “那就快去?!毖粤T,裴嘉憲轉身要往回走,卻又站在原地,手扶著椅子就緩緩坐到了椅子上。 他手握著胸口,一直在往外舒氣,但是漸漸兒的,皮膚慘白,額頭不停的往外滲著汗,似乎是疼極了的樣子。 一手攀著椅背,他深吸了口氣,再揚起頭來,便不停的往外吐著氣。 羅九寧聽著他聲音不對,先時不曾管過,直到他扶著胸口走了進來,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才真給驚到了。 裴嘉憲面色慘白,眼眶上又是好大一塊淤青,只瞧他捂著胸口的樣子,羅九寧便能瞧得出來,這大約又是空腹吃了酒,鬧胃疼了。 “可要我替你熬些熱粥?”羅九寧披了件褙子,先自妝臺中抽了活血清淤的薄藥出來遞給裴嘉憲,這就準備要往外走。 裴嘉憲卻是反手就拉住了她,閉眼悶聲,他似乎疼的很厲害,指著自己胸口道:“方才吃了杜虢那廝一拳,有些痛,挨一挨就好了?!?/br> 羅九寧于是坐到了他對面,親自揭開薄藥盒子,就替他涂起藥來。 兩道修眉,微褐又光滑的皮膚,鴉青面的寢衣襯著他光滑的,小麥色的膚色,只憑這幅相貌,倒是看不出來,他會提著拳頭將一個藩王世子揍到倒地不起。 “聽說皇后今天召見你了?所謂何事?”裴嘉憲問道。 羅九寧屈著膝蓋,一字一頓:“不止皇后,太子妃在,皇太孫裴靖亦在?!?/br> …… “裴靖說,去年中秋夜,那個欺負了我,讓我有了壯壯兒,還一直壓著不肯說的人是王爺您?!绷_九寧依舊格外的平靜。 可是,啪啦一下,兩滴淚就從她那兩只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滾出來了。 燭光下,倆夫妻彼此對望著,裴嘉憲忽而往外深吐了口氣,口腔之中并沒有酒息,反而是一股子,清鹽的味道。 羅九寧以為他會震驚,或者驚慌,害怕,但他沒有,他淡淡的閉了閉眼,卻是再問:“賢王妃又是為了何事,找的你?” 羅九寧實言道:“賢王妃想讓我說服你,叫杜宛寧姑娘入咱們府,作側妃?!?/br> 裴嘉憲唇角頓時勾了起來:“你那天機之中,是否也有此事?” 那所謂的天機,如今叫杜宛寧倡了個眾人皆知。 羅九寧不好說書里的自己最終接納了杜宛寧,只道:“是有的?!?/br> “那可有孤捶斷杜虢肋骨的事?”裴嘉憲緊接著追問。 羅九寧搖了搖頭,一本書而已,并不能記錄這個世上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更何況,她與杜宛寧一般,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看來,你知道的遠不有及我知道的多?!迸峒螒楉槃葑竭^羅九寧的手,緩緩湊了過來,聲音低了許多,啞聲道:“過來,讓孤告訴你,這一切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羅九寧一只手叫他抓著,剛想要掙扎,裴嘉憲旋即箍緊了她另一只手,啞聲道:“你只知道她到洛陽之后,便會與你姐妹相稱,近水樓臺入王府,可你不知道的是,她們陰山占據雁門關,而杜虢狼子野心,貪圖太多,孤不是皇帝,老了,疲了,眼花了,看不到他們的狼子野心,孤早晚要去掉杜猛那個異姓王。 所以,杜宛寧才非入肅王府不可,她不是為了什么情情愛愛而來,她是為了整個陰山的將來而來,因為只要孤活著,削藩是早晚的事?!?/br> 他緩緩兒的說著,嘴里往外吐著灼氣,仔仔細細分辯著燈下的小王妃。 耳中兩顆素珠,肌膚宛似牛乳,輕羅偎裹的玉體,手輕觸上去,頓時便是那種,能叫他整個人都焦灼起來的快感。 這就對了,前年那個中秋之夜,那種空前的快感,那種撫摩上去,仿如絲綢般光滑,又仿如凝脂般的肌膚,絕對不可能是那個五十多歲的老宮人。 “杜虢若服軟,孤只會像宰一只綿羊似的,宰了他。他虎假狐威,拿蕭蠻來恐嚇于孤,孤就會打到他抬不起頭來。而女人于家國,于王侯來說,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羅九寧順著裴嘉憲的話問道。 “是案頭清供中的菖蒲,是御花園石徑旁的一朵牡丹,也是這墻上所妝飾的那幅仕女圖,不過是個頑意而已?!迸峒螒椀溃骸岸磐饘幝犜?,永遠將陰山的榮譽放在第一位,所以杜虢疼愛她,捧著她,縱著她,別人則不然。這就好比,他們不喜歡女人有自己的主見,想法,若有,則會被歸之為異類?!?/br> 裴嘉憲淡淡說道:“所以,于此你有什么好氣的呢,慢說側妃,便是一個侍婢的位置孤也不會給杜宛寧,因為她連王氏的自知之明都沒有,鄭氏都比她體面些?!?/br> 羅九寧冷哼了一聲,心說這男人,苦口婆心解釋一番,弄的好像我很在意他納妾一樣。 杜宛寧是個應聲蟲,大概杜若寧要比她強得多,所以,那個別人,就是杜若寧吧。 一把將那薄藥盒子丟到裴嘉憲懷中,她道:“王爺自個兒上藥去吧,您解釋的這些全然不是我想聽的,時候不早了,您出去睡,我也該睡了?!?/br> “你就只想知道那天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裴嘉憲反問。 雕龍鳳呈祥的紫檀在床上,蜜合被面上繡著金縷絲的桃花,同色同質的紗帳間暗香縈浮,膚似白玉的小王妃宛如一朵含羞待放的雪蓮,就端坐在這一室艷色之中。 她咬上唇瓣,遲疑又猶豫著,終是點了點頭。 第66章 桂樹婆娑 她本是坐在炕上的,他越離越近,她就得不由得繼續往后靠,此時都已經靠到墻上了。 “王爺,您這是?” 裴嘉憲頭抵在墻上,垂眸望著羅九寧,忽而勾唇一笑:“阿寧,孤餓了,很餓很餓?!?/br> “那我喚廚子來替你下碗面吃?” “你聽我說?!迸峒螒棿綔惲松蟻?,在她的耳垂輕輕舔了一舔,啞聲道:“阿寧,你是不是把那天夜里的事兒,全給忘光了?” 羅九寧正是因為忘光了,所以才生氣,她忘光了,但他肯定是記得的。 他一直憋著不肯告訴她,讓她生生受了兩年的折磨。 她略一掙扎,剛想要掙扎著從他懷里爬出來,卻又叫裴嘉憲一把攥住。 啞著喉嚨,他道:“孤那夜吃醉了酒,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并非是你,所以孤是真的不記得了,但是,要想真把當時的事情想起來,咱們有的是辦法?!?/br> 羅九寧自己是失憶了,但是,她不相信裴嘉憲也會失憶。要說,一起干的事兒,一個人不記得也就罷了,倆個人都不記得了,天下間哪有這么荒唐的事兒? 她本是個綿性子,不懂得如何于人發火,此時半委屈半憤怒,但總還是好奇,想聽裴嘉憲個解釋,況且倆人也廝纏慣了,倒也沒抗,就那么穩穩的,坐到了他的大腿之上。 而他是個雙膝跪著,面向墻的姿勢,漸漸將她倆手吊起來,就壓到了墻上。 墻上掛著極厚密的,雅藍面的波斯長毯,毯質絨絨,撐著她兩只綿膩膩的細腕,叫裴嘉憲的大掌給緊緊兒的圈著。 “你可有想起來,是不是在西華宮和翠華的交界處,通往御花園的地方,是有那么個小可憐樣兒的小丫頭,也不知從何處,跌跌撞撞的就跑到了孤的面前,然后,整個人就撲了過來,將孤撲倒在塊石頭上……” 裴嘉憲緩緩兒的說著,粗礫礫的舌苔馳來蕩去,刷著她那點可憐的小耳垂兒,她呼吸越來越粗,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前方,忽而就閉上了眼睛:“你繼續說?!?/br> 在她記憶中,似乎也是這個樣子的。 中秋之夜,宮中處處鶯歌燕舞,皇后宮中有大宴,大宴畢了之后,各個妃嬪們的宮里,還又設著小宴。而諸位皇子們,因皇帝不在,也都放開了膽子就入了宮,伴著母妃們一同宴飲。 主子們在明處吃,宮人們在暗處吃,內侍們相互見過禮,也要先敬一碗酒。 那夜的長安城,連空氣中都是一股nongnong的酒息。 處處都是吃醉了酒的宮人們,還有好幾處,有那么些對食的太監和宮女們縮在暗處說情話兒。羅九寧猶還記得自己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著,也不知自己要往何處,只是覺得心里難受的慌。 就在這時,她迎面碰到一個男人。 那男人生的可真好看啊,白皙而又英俊的面龐,只是與她一般,似乎也是跌跌撞撞的呢。腳下一軟,羅九寧直接將他撲到了地上。 他還在說:“何處來的婢子,勿要擋著孤的去路,走開?!?/br> 當時羅九寧的唇恰就在他的耳畔,她一口就含了上去,旋即便嘆了一聲:“啊,真真兒的好吃?!?/br> 清涼的,帶著些汗氣的,男子的味道,真真兒的好吃又好聞。 她于他耳垂處旋了個圈了,一路吻了下去,就如此刻他兩瓣粗唇碾著,啜著,吻著的一樣,繼續往下滑著。 相互擁在一起,她不停的嘆著:“好吃,好吃?!?/br> 那種極致的快感,只有春/藥助興才能達到的快感,就仿如此刻一般。羅九寧依舊閉著眼睛,仔細的追尋著,她的記憶很快就要連貫了,她甚至能記得,那個叫自己壓著的男人,確實就是裴嘉憲。 本來只是她在欺,她在鬧,她在頑兒的。也不知何時,他忽而爬了起來,一把將她壓到了塊山石上。 …… * 奶媽一個人照看不來倆孩子,向來皆是和小月娘兩個一起照看孩子的。 而這麻雀窩兒似的小肅王府,本身就不大,正院的正房也不過中間一大廳,兩邊兩個大跨間,連個過度的間廳都沒有。 這時候倆孩子都已經睡著了,小月娘跟個瞌睡蟲兒似的,也睡著了。 唯獨奶媽一人醒著,翻來覆去,聽著隔壁連哭帶喘的聲音。 要說作奶媽,最尷尬的大約就是這種事兒了。主母的房間離此又不遠,又還是小別勝新婚的男女。 奶媽也不知道倆人何時才能完,倒弄了個自己面紅臉臊,還生怕小月娘醒來,不懂事的孩子,聽見了要一起尷尬。 偏偏這時候,阿媛醒了,低聲說:“奶媽,我聽著娘在隔壁哭了?!?/br> “噓,可不敢亂說,快乖乖兒睡你的覺?!蹦虌屵B忙就捂上了孩子的嘴。 好容易等倆人安靜了,奶媽心說總算可以好好兒睡上一覺了,豈料過了半晌,那一廂悉悉祟祟又動了起來,這一會倒好,主母叫的輕了許多,大約魚水相歡,她也找到了樂趣。 奶媽回頭望了眼壯壯兒,心中一嘆,心說也不知這壯壯兒何時才能長大,自己也才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總還是要找個男人的。 忽而,外面似乎涌進一大群的人來,緊接著,有人高聲說道:“圣旨道,請肅王殿下前來接旨?!?/br> 外頭有人這樣喊著,那邊屋子里的聲音才算是停了。 但并沒過多久,那悉悉祟祟的聲音就又響起來了。 而外面除了公鴨嗓子的太監之外,大約還有幾個真男人,也是不嫌尷尬,竟就在外頭讀起圣旨來。 奶媽在西華宮的時候叫大總管阿福給訓斥過,如今也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將頭往被窩里一悶,閉上眼睛便去裝睡了。 窗外一輪明月,照著庭中一株桂樹,月影朦朧,桂樹婆娑,太子讀完了圣旨,靜默了片刻,然后便去看燁王:“老二,你說兩句?” 燁王清了清嗓音,高聲道:“老四,陰山王世子如今還在昏迷之中,為防雁門關有亂,皇上派你即刻出征雁門關督戰,至少要等王世子的事情平息下去,才能回來?!?/br> 這肅王府的庭院太小,為了敞亮,起居只隔著一間房,屋子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以入耳。 燁王把來傳旨的大太監揮了出去,清了清嗓音,高聲道:“老四,皇上說了,即刻出征。你不出來接旨也就罷了,你要出征,哥哥們可是得給你送行的,要不,咱們就在這兒等著?” 明月將斜未斜,桂樹依舊婆娑,燁王和太子倆人一左一右,也不知等了多久,便聽那正房中間左側的門扇嘎吱一聲響,裴嘉憲總算出來了。 “王爺,記得萬事小心?!蔽葑永锖龆鴤鞒鲆痪浜袈晛?,這下,太子和燁王敢確定了,屋子里的女人,是肅王妃羅九寧。 月光下,裴嘉憲頓了頓,道:“孤會的?!?/br> 月光下他才在往身上穿衣裳,淡青色的綢質長袍,在月光下淡著暗啞的微光,往身上一披,長發半散,他左右環視了兩位哥哥一眼,趁著黎明的微風,長發半披,袍袂隨風,仍是一言不發,先一步的就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