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這個名字漸漸地就淡忘了。 直到馮亦倩出現,她也沒想起來,只是覺得耳熟。 “馮亦徹如今在做什么?”沐縈之好奇地問了起來。 她隱約記得,馮亦徹的年紀比裴云修還大一些,那年是進京準備春闈的,但后來似乎是落了榜。 馮亦倩嘆道:“馮氏是詩書立家,我自幼就跟著族中子弟一起念書,我們這一代,最有靈氣的就是堂弟。只是他的心思不在科舉仕途上,在人人科考的馮家,實在是一個異數。他不肯進學,惹怒了爹娘,將他逐出了家門。如今他跟我一樣,都算不得馮家人了。我只知道他四處游歷,不時寫些游記詩詞,賺點潤筆費?!?/br> 倒也瀟灑。 沐縈之淡淡一笑,不經意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 她和馮亦倩在這里聊得熱絡,屋里白玲白珍就瞅著空偷起了懶,沐縈之看過去的時候,兩個人正圍著白秀英送過來的果籃,一人掰下來一個香蕉。 正吃得起勁兒呢,對上了沐縈之的目光。 白珍訕訕笑道,又撕下來一只,遞向沐縈之:“嫂子,這香蕉甜著呢,你要不要來一個?” “你們這字也不練就吃上了,是不是先生教的東西都學會了?!?/br> 白玲干笑兩聲,“我們才學第一天,哪里這么快就學會了?” 白珍悶著頭啃香蕉,不看沐縈之。 “沒有全學會,總學會了一些吧?我看看你們的字寫得怎么樣了?” 沐縈之走進書房,先拿起白玲寫的字,她約莫寫了十來幅,說是寫字,更像是照著馮亦倩寫的字在畫畫。 白字比較簡單,字雖學得不成形,但基本能認出來,玲字就慘不忍睹了。 橫橫豎豎交叉在一起,該分開的地方合在一起,該合在一起的兩筆卻分得老遠。 不過雖然如此,她能耐著性子描這么多張,也算難得了。 沐縈之選了寫得最好的一張,另拿了一支筆,蘸了少許朱紅,在“玲”字上面圈了幾處,交給白玲:“你仔細看看,這幾處地方,你寫的字跟先生寫的有什么不同?!?/br> 白玲接過那張紙,雖然一下沒看懂哪里沒寫對,仍然認認真真的去琢磨了。 沐縈之又走到白珍的身上,寫了這么久,白珍才堪堪寫了三張。 她淡淡掃了白珍一眼,白珍撅著嘴看向別處。 沐縈之拿起其中一張,一看,頓時有些驚訝。 白珍的字雖然無甚風骨可言,但一筆一劃都寫對了,該合的合,該收的收。 更難得的是,她看出了顏體字的特點,將橫寫得很細,豎寫得很粗。 沐縈之不由得對白珍刮目相看。 白珍被她連看了幾眼,垂著頭道:“嫂子,我知道你覺得我好吃懶做,我剛才是真餓了,你要罵就罵吧,別老瞪我?!?/br> 白玲見狀,以為沐縈之真會罵白珍,跑過來求情:“嫂子,我們今兒早上起晚了,早飯沒吃幾口先生就到了,所以才沒忍住吃香蕉?!?/br> “我沒說這事,阿珍,你以前學過寫字嗎?” “沒有啊?!?/br> “那我再寫一幅字,你來臨摹?!便蹇M之鋪開宣紙,以柳體字把白珍兩個字重新寫了一遍。 白珍把沐縈之寫的放在桌上,看了看,拿著筆照著寫了。 雖然仍是沒什么筆力可言,但她寫出來的字胖瘦勻稱,再沒有方才橫細豎粗的問題。 看樣子,白珍倒是有些天分的。 以前她還覺得奇怪,怎么白家會出現白澤這樣的人物,原來人家白家本就是有些根基的,可惜無緣施展罷了。 雖然這么想,但沐縈之并未當面夸獎白珍,只吩咐她不要偷懶、勤加練習,示意馮亦倩隨她出去。 馮亦倩看著沐縈之的目光更加拜服:“想不到夫人還懂教學生?!?/br> “我身子一直不好,從前沒事,就教我的幾個丫鬟讀書認字?!?/br> “原來如此,夫人是不是想說二姑娘的事?!?/br> 沐縈之點了點頭,“我原想著讓她們倆隨意學些,沒想到白珍竟是有慧根的,還請先生因材施教,多指點她一些?!?/br> “夫人放心,我知道的?!?/br> 沐縈之又望了望書房里提筆練字的兩姐妹,這才緩步離開。 ☆、47.第 47 章 十日后, 將軍府前停著一輛高大敞亮的馬車。 沐縈之挽著白秀英從府里出來,白玲和白珍落后兩步跟在后面。 馬車旁侍立的太監見她們走出來了,忙上前問安。 “給老夫人、夫人和兩位姑娘道好了?!?/br> 尖聲尖氣的公鴨嗓著實嚇了白秀英一跳。 她是頭一次看見真的太監。 沐縈之看出了她的驚訝,輕輕拉了一下白秀英的袖子, 笑著對那兩位太監道:“有勞兩位公公了?!?/br> 白福從后面遞上荷包。 兩個太監接過去之后,伸手去扶沐縈之和白秀英。 白秀英沒被人扶過, 但她天天看著沐縈之被人扶上步攆, 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 有樣學樣的扶著小太監的手登上馬車。 待四人都上了馬車,車簾重重放下,白秀英才重重吐了口氣。 馬車很快開始行駛, 聽著外面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轍聲,白秀英大著膽子低聲問:“那就是太監?” 沐縈之眨眨眼睛,點了點頭。 白秀英湊得更近了,“他們真沒那個嗎?” 這…… 沒等沐縈之回答, 白秀英又自言自語起來,“說話聲音真怪,尖聲尖氣的。那臉上一點白白凈凈的, 一點胡須都沒有, 這不男不女的真是可憐!” 沐縈之低聲道:“母親, 一會兒見到太后,您可別什么事都跟那事聯系起來?!?/br> 白秀英愣了一下, 馬上明白過來, 被媳婦這么一說, 她的老臉有點臊得慌。 訕訕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和阿澤丟人的?!?/br> “那可難說?!卑琢岷桶渍湟黄鸸ζ饋?。 “才讀了幾天書就趕笑話老娘了!看我不撕了你們的嘴!” 看著白家母女的笑罵吵鬧,沐縈之亦笑了起來。 這十日白澤不在家,沐縈之心里有點空落落的,但幾件大事都辦成了。 其一就是白玲和白珍念書的事。 沐縈之原擔心白玲白珍貪玩不肯好好念書,只是白玲白珍雖愛頂嘴又貪吃,但也是吃過不少苦頭的。 拿白秀英的話說,從前這兩個丫頭都是天不亮就起來幫她剁餡兒、發面,干起活兒來非常利索。 因此念書識字這樣的事,對白玲白珍來說實在算不得苦。 尤其馮亦倩教得好,講解《論語》時深入淺出,還會比著白玲和白珍從前在鄉下生活的實例來說,聽起來一點也不枯燥。 每日兩個時辰學完過后,兩人都有些意猶未盡,還會跑到思慕齋這邊來找沐縈之繼續學。 下午的女紅也是如此。 她們倆從前在裁縫店做過學徒,手藝的確不咋地,到底打了些基礎,學起來興致也大,經過府中的mama和繡娘指點過后,做出來的東西亦是像模像樣。 其二就是霍連山的事。 正如府醫所言,霍連山底子好,那點軍棍只是皮外傷不打緊,養了幾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沐縈之給白澤寫了一封信,將家里這兩樁事簡單說了一下。 只是,信讓家丁送去兩日了,也沒有回音。 沒多時,馬車便到了宮城的角門外。 照例有步攆來接,白秀英和沐縈之乘攆,白玲和白珍跟在后面,片刻就到了坤寧宮。 沐縈之和白秀英下了步攆,仍是走在前面,還沒進殿,就聽到里面熱熱鬧鬧說話的聲音。 今日進宮,本是太后為了白秀英特意召見的,因此守門的太監見了她們,便高聲通傳。 坤寧宮中一下就靜了下來。 太后溫溫笑道:“快請進來吧?!?/br> 當下將軍府四人便一起進了坤寧宮,齊齊向太后拜倒:“臣婦、臣女向太后娘娘請安?!边@是在家中沐縈之就跟白家母女講過的,她們都是伶俐的人,一學就會。 行禮的姿態無法與高門貴女相比,但也稱得上得體了。 坤寧宮中許多人早聽說白澤在鄉下有個老娘,如今見了白家人的步態,著實看不出什么窮酸相。 今日孫氏也在場,她沒見過白秀英母女,生怕她們粗鄙丑陋,此刻見她們不慌不亂沒有出錯,心中松了口氣。 太后打量了白家母女一眼,臉上的笑容和藹了幾分。 “平身,賜坐?!?/br> 話音一落,立即有宮人搬來兩把繡椅,白秀英一把,沐縈之一把,白玲和白珍站在她們身后。 坤寧宮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家母女身上,連周遭的宮人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對白澤的鄉下親人好奇極了。 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對沐縈之的幸災樂禍。 任你高高在上、千金萬貴,還不是要管一個村婦叫婆婆? 沐縈之落座之后,粗略掃了一眼在場的人,都是慣常見到的那些貴婦貴女,不過,溫子清也在場。 像是上次太后發了話,所以右相夫人才帶她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