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不是相府的?”白澤有些驚訝。 紫竹點頭:“那是相爺岳丈家的莊子?!?/br> 文成縣是沐相和孫氏的老家,孫氏父親孫員外是當地有名的豪紳。孫家祖上做過大官,后來雖然沒后人再□□名,但孫家人善于經營,到孫員外這一代已經良田千傾。孫員外也曾苦讀過,奈何屢試不中,只得將讀書作為愛好。孫家在文成縣是大戶,卻從未為富不仁,相反,孫員外樂善好施,興辦私塾,當初的沐相就是在孫員外這里拿了盤纏才能進京趕考。 “哦?那相府的人常去嗎?” “我到相府之后,相府的人就沒再去過,不過我聽說,以前二姑娘沒生病的時候,常跟我們大姑娘一起去避暑,后來二姑娘病了,大姑娘也就沒再去了,畢竟,岳丈老爺是二姑娘的親外公,她都病了,我們大姑娘也沒再去?!?/br> 紫竹依著沐靜佳的吩咐,刻意將病字說得重了些。 果然,白澤聽到病字,毫不掩飾地擰了擰眉:“二姑娘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我不是家生子,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說二姑娘從小就體弱多病的,但從前的精神總還是挺好的,就是十三歲那年落了水,差點都熬不過去。唉,也是紅顏薄命,二姑娘那么美的人,怎么偏生就得了那種??!”紫竹一臉的惋惜,卻偷偷瞄著白澤的神情。 白澤面沉如水,沒有說話。 紫竹原想著他會繼續順著自己的話刨根問底,誰曾想就沒了下文。 她本是個膽小的,若是平常她定是打了退堂鼓,可她想著沐靜佳在孫氏面前不顧一切的救命之情,決定舍命報一報這恩情。 “白將軍,您是救國救民的大英雄,有些話本不是我的該說的,可我覺得要是不說,實在是不應當?!币坏╅_了頭,往后接著說便順了許多,“咱們家的二姑娘,雖然美得跟天仙似的,可她……她是個石女!” 此言一出,紫竹便看到白澤臉色立變,霎時就露出了殺氣。 她腿一軟,不自覺地就跪了下去。 只是那么一個眼神,就比她在孫氏正院被三堂會審還要可怕十分! 方才還巧舌如簧的她,幾乎立即就要招認是沐靜佳教她說的了。 “孫丫頭,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些什么?誰讓你跑進來的?”霍連山聽到下人的通傳,從后院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白澤這個表情他見到過無數次,可那都是在戰場上。 每一個被白澤這樣盯上的人,最后都是身首異處,死無全尸。 紫竹到底是他的同鄉,見她惹怒了白澤,只好硬著頭皮出來打岔。 “將軍,她就是個長舌婦,您別跟她一般見識?!?/br> “我……我沒有胡說,”紫竹抖抖索索地繼續說道,“石女的事我是聽說的,我不確定,反正,二姑娘她……她都這么大了,還沒來葵水呢!” “不讓你說,你還說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攆出去???”霍連山提著拳頭就嚇唬她。 紫竹將話說完,這會兒也知道害怕了,急忙低著頭,“我沒胡說八道,我……我就是聽府里人說的,不過葵水這事應當是真的,石女……我覺得可能是假的吧?” 這句話倒不是沐靜佳教的,而是紫竹知道的實情。 沐縈之葵水未至的事她們關系好的丫鬟間偷偷議論過,石女則是沐靜佳要她一定轉告給霍連山的。 “這些話,我不希望從你的口中再說出來第二次?!卑诐删従彽?。 他的語氣并不算重,可落在紫竹的耳朵里,頓時嚇得她心驚膽戰。 “是我太多嘴了,將軍恕罪,以后再不敢說的?!?/br> 霍連山見白澤是動了怒,在一旁小聲道:“將軍,她們這些小婦人就愛議是非,見人家大姑娘長得美,就給人家編排出許多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她這一回吧?!?/br> “她是相府送過來的,說是給你,你帶下去吧?!?/br> “送……送給我?”霍連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白澤不愿多言,霍連山無法,只得先帶著紫竹離開。 一出院門,霍連山便揪著紫竹問:“什么叫把你送給我?” 紫竹驚魂未定,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問我什么?” “我問你來這里干什么?”霍連山沒好氣的說。 “干什么?他們知道你在花園里調戲我,就把我送給你?!弊现駶u漸緩過勁來,又變成一個嬌橫的模樣,“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唄?” 霍連山一看她的眼神,就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既然相府把你放出來,要不我給你些銀子,你回老家去吧?!?/br> “回不了,相爺把我送過來的時候,可沒給我賣身契。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回相府就是被打死!”這話是實話,孫氏巴不得把她打死兩回。如今她的生路,就只有霍連山這一條了。 “有這么嚴重嗎?” 紫竹嘆了口氣。 霍連山是個糙漢,哪里懂得后宅的事情。丫鬟們別說勾引外男,便是想多跟公子說句話,那也是沒命的事。 “連山哥哥,你要是肯要我的身子,我就好好伺候你,你要是不肯要,我給你當丫鬟洗衣服洗腳都行!” “大白天的又說這些事,我看你真該被打死!”霍連山梗著脖子罵她一句,徑直就進了屋子。 紫竹不死心的追上去,“當初村里那么多人喜歡我,難道你就不想跟我睡?” “去去去,你想留就留,就別來我這屋,那旁邊屋子空著,你自己住吧?!?/br> 見霍連山松了口,紫竹心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她口口聲聲叫霍連山要了她,其實她心里也在敲邊鼓。 正高興著,霍連山悠悠道:“對了,你往后要想住在這里,千萬別在將軍面前說他夫人的壞話?!?/br> 紫竹下意識地脫口問道:“為什么?” “將軍想了他的夫人很多年,那是他擺在心尖尖上的人,你現在還活著,那是將軍給了我一點薄面,但你要有下一回,我可保不住你了?!?/br> 這話一出,紫竹只覺得脖子上涼幽幽的,霎時又回想起白澤那可怕的眼神,冷不定地打個寒戰。 “不了,我現在已經很后悔了,下一次天王老子叫我說我也不說了!” ☆、15.第 15 章 正如沐縈之所料,沐相并沒有過問沐靜佳被送到莊子的事。 畢竟對沐相而言,等將來他需要用沐靜佳與別人聯姻的時候,再把沐靜佳喊回來也是一樣的。 在此之前,這個庶女住在哪里,對沐相來說沒有分別。 孫氏的為人沐相心里有數,沐靜佳去莊子清凈清凈也好,省得鬧得家宅不寧。 那日花園里的熱鬧,隨著沐靜佳和紫竹的離開,漸漸平靜了下來。便是一塊巨石砸入水中,哪怕水花再大,片刻之間水面也會恢復平靜。 只是巨石已落,水面看似平靜,水面之下依舊是暗流涌動。 各人心中都有譜兒:紫竹是被送出去了,看似一步登天,可賣身契還捏在孫氏手里。沐靜佳就不必說了,到了說親的年紀居然被送到莊子上去了。院里的其余丫鬟,被查出錯處的一律發賣,沒出錯的也攆去做粗重活了。 沐縈之在相府中素來是沒人敢欺負的,蓋因有沐相寵著、孫氏護著,然而單論她這個人,都覺得她病怏怏的,應該是個軟弱的,但那一日在正院里的一番處置,讓眾人都對這個病怏怏的嫡女刮目相看。沐縈之那一番連消帶打,竟是將沐靜佳和底下的丫鬟一起處置得一干二凈。 不過這些事對沐縈之來說只是小事而已,并未放在心上,此刻她發愁的,唯有手上那一張燙金帖子。 “姑娘,既是禮部請您過去看看,您只管去看就是了,不會惹什么風言風語的?!毕膷挂娝l了許久的呆,忍不住出了聲。 沐縈之只是抿唇,未置可否。 這張帖子是禮部的人一早遞進來的。 上面說將軍府已經整飭完畢,正在裝飾布置,新擺了一批家具進去,想請沐縈之今日下午去新建的將軍府看看。 光去看看其實也沒什么,可禮部來的人說,他們這一趟也去隔壁給白澤送了帖子,下午一起過去看看,屆時工部和禮部的人都在,有什么要求跟他們說了,好立即去辦。 雖是已經賜婚,但一想到要跟白澤同去將軍府,心中終究有些忐忑。 一起去算是怎么回事? 見了面是只當尋常還是視為一家?若是對寢室里的臥具不滿,又該如何說?難不成直言,白將軍我覺得這床榻不好? 想著想著,沐縈之心中就涌起一股惱意,直罵禮部的人做事不依禮制。 圣旨下了又如何?沒成親便是就沒成親。 “姑娘,徐mama剛遣人送了一身衣裳和頭面過來?!倍┖颓镉暌蝗伺踔粋€托盤從外面進來,“徐mama說,這都是夫人給姑娘選好的,叫姑娘下午去將軍府的時候就穿這一身?!?/br> 沐縈之看看托盤上的錦繡衣裳,又看看丫鬟們個個臉上的笑意,無奈的嘆口氣。 總歸是避不過的。 沐縈之站起身,看了看衣裳,又看看了看首飾。孫氏的眼光極好,送過來的是一件云霏妝花緞織的海棠錦衣,那錦衣上的海棠花格外生動,沐縈之捧起來一看,那海棠花的葉子,竟然是用翠羽裝飾的。 翠羽極為珍貴,一只翠鳥身上,統共就只有這么一片,便是宮中的貴人,也很難得有翠羽衣。 “這樣的衣裳穿出去,實在太招搖了些,收起來吧,把我那件素雪絹的衣裳拿出來?!?/br> “那一件?會不會太素了些?” 沐縈之想了想,御賜將軍府對白澤來說是件大喜事,她若穿身太素凈的衣裳去,的確是不好。 便道:“前幾日不還新做了身粉色的裙子么?把那件取來?!?/br> “那這些首飾姑娘用嗎?”冬雪上前問道。 沐縈之粗略掃了一眼,揀出來一支粉色珍珠圓簪,“這個倒不錯,今日拿這個簪發吧?!?/br> 春晴見她如此隨意,遲疑片刻,終是說道:“終究是賜婚后第一次見白將軍,是不是還是穿戴得隆重些?” 并不是第一次見了。 沐縈之忽而想起那日在沐相書房前的相遇,微微嘆口氣。 春晴以為自己的話惹她不悅,忙低了頭,夏嵐見狀,便笑道:“姑娘這么美的人,隆重不隆重的也沒什么分別,白將軍見了姑娘,估計只盯著咱姑娘這張出塵脫俗的臉了,哪還會留意姑娘穿得隆重還是不隆重?!?/br> “說的就是?!倍┮苍谂愿胶推饋?。 沐縈之回過神,冷冷道:“看我是平日里太縱著你們了,竟取笑到主子身上了?!?/br> “哪里是取笑了,我這是說實話?!?/br> “對對,是實話!”丫鬟們一起笑起來。 屋里正說得熱鬧的時候,一個婆子走到了門口,恭恭敬敬地喊了聲:“二姑娘?!?/br> 眾人回過頭一看,發現這婆子平常都是在前院做管事的。 春晴便站了出來:“劉mama怎么到姑娘屋里來了?!?/br> “是相爺吩咐我來的,上回姑娘要相爺找的人,已經找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