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魔神們心驚,已經有人猜到了太陰的頭上。 “莫不是那個下界的神女?” “不知道?!?/br> …… 幻夜森林里發生的一切,當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站在最高的山脈,招搖山頂峰上約見了羲上。 那里離神界最近。 羲上下來見他,震驚于他的變化。 “羌無,你怎么……” 羌無看著他,嗤笑,“我不再是神了,不是在你預料之中嗎?” 羲上淡淡垂了眼角,“不瞞你,凡世水患那一次,我讓她下去確實是為了讓她能見到你?!彼f,“但那是因為你們的緣劫到了,因緣墻上已經出現了你們的名字?!?/br> “所以呢?”他問。 羲上忽然看著他,“羌無,無愛無欲怎么能做一個神,你和她都需要修行?!?/br> 羌無笑了,語氣嘲諷,“好華麗的借口?!?/br> “你在凡世玩弄人們的惡念欲望,問問你的心,你真的只是為了維護天地秩序嗎?不,你更多的只是在消遣?!濒松夏坎恍币暤牡溃骸胺矇m的人以前淳樸良善,可并不像現在這樣,惡念漸漸增多,四處流竄?!?/br> “千百年來都是這樣過來的,別用這樣的借口?!鼻紵o抬起眼皮,似乎覺得好笑,“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善見城如果想染指其他疆域,我只能提醒你做的穩一些?!?/br> 羲上皺緊眉頭看他。 “你把她送到了我這里來,永夜之地退散了?!彼α艘宦?,“那你有沒有在因緣墻上看到,我會——” 后面的幾個字被風吹散在招搖山頂的云霧之中,羲上沒有聽清。 但他覺得這個被惡cao縱的神明,已經不會再聽他解釋什么了。 …… 太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竹林的小木屋。 但屋子里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在桌前看到了一封信,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將信封拆開看,上面不過只有十個字——回善見城,別等我,別找我。 眼前浮現出他蒼白虛弱的模樣,太陰忍不住替他心酸,總在想他是不是害怕分別,所以一個人去了某個她不知道的地方想要偷偷死去。 這個想法折磨的她痛不欲生,她當然沒有聽他的話。 找遍了這里所有的地方也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后,她走出了這一片山水墨畫般美好的地方。 山間的薄霧在身后飄散,竹海經風一吹在她身后發出簌簌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腳下的步子始終不曾停頓——前方似乎被夜色滲透,回神時她已經在一片陌生的森林里,周圍是無盡的夜色。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外出,怎么會走到永夜之地來? 太陰回頭,才發現身后的那片天地已經變成了一個很小的光點,似乎是一個單獨被人隔離出的小世界。 森林里有月光從濃密的枝葉間隙落下來,她還是在往前走。 夜色深處,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薔薇叢旁邊,他背靠著巨木,單腿曲起撐著自己的胳膊。她在月光下看見他的指尖滴落腥紅的液體,一個比拳頭略微大些的東西被他攥在手中。 走近了,他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回過了頭。 太陰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頭發很長,是深藍色的,瞳孔里流轉著邪性的光,他此刻垂著眼看她,神色奇異,似乎有痛苦和愉悅兩種情緒同時在眼中交織閃過。 “你說你去哪里不好?!彼f。 太陰怔住了,他的聲音還是那么熟悉,分明還是以前那個人。 但眼神和氣息已經全變了。 見她在原地頓住,他慢慢站起身,太陰看見了他指尖的血珠還有他手里正在跳動的東西,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移到了他的左胸上。 那里有一個令她難以挪開視線的凹陷傷口,似乎是被人五指穿透而過造成的。 她捂著嘴,堵住了那一聲驚呼。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毫不在意的用手撫過左胸的傷處,那里重新變得完好如初,只是塌陷了一處,分明是少了些什么。 “你選在這個時候到這里來,運氣真不好?!蹦穷w跳動的心被他丟進薔薇叢里,長出了一朵血紅艷麗的花,他的指尖穿過她的發絲,落在她的后頸,“這個時候,你應該離我遠一點,再遠一點?!?/br> ☆、雙城之戰 太陰仰頭看著他蒼白的臉, 眸中閃過驚異, “你怎么——” 他的語氣還是和以前一樣平淡無奇, 眼底卻似乎夾雜了一抹炫惑的艷色,“還不知道我是誰是嗎?” 在永夜之地看見這樣的他, 太陰哪里會猜不出他的身份, 她死死盯著他,“你是執掌黑暗的神明羌無?” “不?!彼麚u頭, 唇邊忽然泛起寒涼的笑意, “我不再是神了,這副模樣的我,是妖魔?!?/br> 他的手從后頸探出撫向她的臉, 她一下子不敢動了, 因為他微涼的指尖就落在她的下巴,脖子上,太陰忽然瞧見他俯身湊近了自己。 緊接著,便見他不勝迷惑的皺眉,喃喃,“你說, 我明明已經沒有心了,為什么還會這樣?” 然后他低頭, 唇幾乎就要貼上來。 她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不害怕的,卻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很輕微的一個動作,讓他的唇成功停在她面前不過兩三寸的地方。 太陰聽見那唇間溢出了一聲冷笑, “不情愿嗎,夫人?!?/br> 夫人這兩個字他咬的極重,語氣陰沉,諷刺一般,“嫁給我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太陰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你冷靜一些,我知道你現在狀態有些不好……” “呵……”他輕輕嗤笑,忽然把她抵在那棵巨木上,低語,“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教你感受愛別離,怨憎會,凡人有的所有情感和悲喜我都教給你了,你正慢慢修成正果,我卻從神修成了魔?!?/br> 他終于還是吻了上去,動作狠厲,“你說,是不是很不公平?”他眼底有暗紅色的光波流轉,“羲上派你來的,是嗎?” 她皺眉,在他唇齒間模糊的回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是嗎?”他笑了,忽然伸手扯開她的衣襟,“那就再也別回善見城了?!?/br> 太陰驚詫的看著他,“你要做什么?” “教你做我們早就該做的事情?!?/br> 夜色無邊的森林里,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壓在月色遍灑的草地上,她伸手推拒了幾下,右手勾到了旁邊的薔薇叢,上面的花刺將她的手扎的鮮血淋漓。 但這樣的傷痛在眼下并不算什么,因為身體深處的痛遠超于它,她在地上躺著,月光照在她慘白的臉上,他背對著光,陰影下是她從沒見過的模樣。 眉眼妖艷,欲潮翻涌。 確實已經不是那個無愛無欲的羌無了。 眼前的月光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她在那樣的浪潮下漸漸失去意識,他壁壘分明的胸膛緊貼著她,但那里已經沒有任何跳動的痕跡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月光似乎轉了一圈,他才抽身而退。她醒了過來,卻感受到眉心似乎多了什么東西。 不遠處就是天闕的水,她爬過去看,形容狼狽,雙腳幾乎難以并攏——水面上印出一張蒼白的臉,她在水中看到自己的眉心多了一個黑色的詭異印記。 她幾乎是瞬間便認出了那是什么——那個只有書里才出現過的黑暗烙印。 被黑暗烙印的人,去不了極晝之地。 她再也回不了善見城了。 回頭,他半靠在巨木上,臉上的情潮還未完全散去,“不是喜歡夜晚嗎?”他半瞇起眼朝她優雅微笑,“那就永遠呆在這里?!?/br> 她靜靜看他,那樣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劇烈的情緒,良久,她艱難的站起了身子,被扎破的手扶著路邊的樹,模樣狼狽的慢慢往回走。 背影孤獨蕭索。 直到走出那一片森林。 他始終沒有攔她,因為他毀她毀得徹底——折斷了她的翅膀,強占了她的一切,他知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 后來的太陰果然在永夜之地的邊境處搭了一個小房子,不大的灑滿月光的庭院,長滿了漂亮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屋子里收拾齊整,干干凈凈,雖然里面并沒多少可用的東西。 這是一段只有她自己的歲月。 直到永夜之地向善見城發兵。 太陰在永夜之地看見匡玉的時候,不可謂不震驚。 因為她是眼看著匡玉曾被善見城的諸神流放的,他能出現在這里,只能說明是那個人把他救出來了。 匡玉看到她時也很震驚,他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永夜之地遇到一個沒有神力的神。 而且這個神還參與了當初流放他的全過程。 說起來永夜之地那時早已戰火連天,卻唯獨這里像一片沒人敢打擾的世外桃源一般,匡玉看了看她眉眼的印記,只略作思量,便猜出個大概。 “沒有心的人,也能愛人嗎?”他沉寂半天,哂笑,“也是,沒有心的人,畢竟還有靈魂?!?/br> 她的血在夜風里嗅起來甘美而香甜,匡玉的瞳孔亮了起來。 他想,有這個女人在,永夜之地怎么可能翻得了身。 大概羌無座下那幾位魔神也是這么想的。 否則后來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 戰火逼近善見城的時候,除羲上之外的四位主神均在歷劫,其余諸神力量尚不足以保全極晝之地,羲上只得向外界的靈族求援。 隨著越來越多的族群加入,戰火推了十幾年,羌無沒有再踏入幻夜森林一步,他麾下九位魔神驍勇善戰,盡管對方的外援越來越多,但被夜色籠罩的族群還是幾次兵臨善見城下。 直到羲上召喚四位主神之后,差距才逐漸拉開。 羌無放出了匡玉,不死國的子民加入這場戰爭時,局勢發生了傾倒性的變化,善見城被攻破,匡玉帶著他的子民屠了城。 天闕的水被染成紅色,他們來到城中央可以一覽下界的天臺,扶桑樹下流經而過的天闕水中升起一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