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緊接著,突然大殿里傳來了喵的一聲。 黃公公抱著一只英國短毛貓,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二更· 貓! 虞璁還沒來得及開口,遠處突然就躥出來一前一后的兩道黑影。 餅餅跟佩奇同時從側殿躥了過來,直接繞著黃公公前后打轉,仰頭看向那個氣味和毛發都從未遇到過的小英短。 “這只就叫……喬治好了?!庇蓁粗巧l抖的色目人和英短貓,示意黃公公先抱著喬治把佩奇牽出去,再和顏悅色的和那色目人會談。 其實也只能說湊合著聊聊,頂多算圖個樂子。 鴉片戰爭開啟的時候,輪船和戰艦都已經就為了,運輸速度也能快許多。 而現在就算想要跟英國有長期往來,帶個話都得一兩年才能到,真的要發揮也沒多大空間。 但是等把色目人送去特設的宅院之后,徐階就找上門來了。 “又怎么了?” 徐階來的時候,手里都抱著算盤。 “陛下,這回船隊帶回來的寶貝跟種種貨物,折合成白銀的話,大概有八百萬兩以上?!?/br> 皇帝懵了幾秒鐘。 這么多的嗎。 他突然站定,若有所思道:“你還記得,那幾個當時跳著腳跟朕嚷嚷此事勞民傷財的,是哪幾個人嗎?” 他就是這么的小心眼。 八部三司五寺最近都在熱烈而又歡快的氣氛里。 由于皇帝提出了要分陣營,又給出了紅藍的配色,示意大家可以自由抱團,上報之后就可以選舉領袖同時設計陣營標識了,一時間大伙兒都不再用避嫌,可以各部門之間自由的往來聯通。 從前辦個手續要磨嘰三四道,可能還得求爺爺告奶奶,現在一看見官袍上綴著的玳瑁胸針,直接擺擺手就蓋章了。 吏部脫離于整個陣營,作為計分和監督的一方,本身又被錦衣衛和東廠管制,杜絕任何賄賂和徇私舞弊的可能。 在大伙兒還在議論紛紛,舉棋不定的時候,宮內突然來了人,把中高層的好些個高官叫走,同時直接又帶走了一溜完全沒有什么直接聯系的中層。 虞璁站在養心殿前,坐在黃公公特地準備好的小馬扎上,笑瞇瞇的看著那幾個臣子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有幾個人直接老臉沒地方放了。 這是一地的金玉珠寶。 碩大的南珠直接放了一整箱,更不用說那些一看就是來自海外的香料和織品。 “來,徐尚書,把這次出海的所獲都念一遍給他們聽?!?/br> 其實這么干其實挺小孩子氣的。 可是他是皇帝啊,不服也沒人敢咬他。 徐階其實當時也是主張開放海禁的那一派,為此沒被人背后罵過各種難聽的詞兒,還一度被潑了臟水,說他心中無君無國,是個佞臣。 所以小徐今天念得時候,嗓門也是格外的大。 “蘇麻離青石三十箱——” 幾個老頭兒只能站在那低頭聽著,半天不敢吭聲,老臉倒是漲的通紅。 “南珠十二筐——” 虞璁等這一溜清單報完了,看了眼這十個當初寧死不低頭的倔驢,又看了眼他們身后來自各個衙門的官員,笑瞇瞇的拍了拍手。 難為肯定是要難為一下的,但也不會太過分。 他不是存心和這幾個老臣過不去。 人確實會被自己的思維所限制,可是在君主又或者說上司面前,仗著自己的資歷和年齡就在那死活犯倔阻攔團隊推項目,那就是有點不知死活了。 當初確實因為看著這幫老頭兒門年紀都大了,沒好意思下狠手。 可是以后還有種種決策,他這時候不殺雞儆猴,還會有越來越多陸續變老的犟骨頭來阻礙他的大業。 伴隨著皇帝的拍手聲,幾個小太監報上來了十簍白銀,放在了他們面前。 也就十五斤的重量吧。 “之前提到海禁,說到勞民傷財之事,”虞璁緩緩站了起來,繞著他們不緊不慢的溜達了一圈:“還請各位學士閣臣把自己面前的一簍黃金白銀抱個一盞茶的時間,好好感受一下?!?/br> 老頭們面面相覷,可背后大伙兒都在那看戲呢,前頭還有皇上和錦衣衛站在那,哪里敢違抗什么。 畢竟當初死活勸阻開海之事的是他們,尋死覓活的也是他們。 這個時候再說什么為自己開解的話,都顯得更加荒唐可笑。 黃公公在旁邊輕咳一聲,給皇上端上了一杯溫熱的廬山云霧。 今天的太陽有點大呢。 虞璁其實也沒敢拖太長時間,只看著他們在那抱著一筐金銀的樣子,好像終于報了一筆老賬。 就算是打臉,也是遲來四五年的打臉啊。 自己有意留著他們的命,不好意思把人人都流放三千里,這些人卻騎到自己的頭上來,甚至寫老長的折子恨不得把昏君的帽子往自己的頭上蓋。 四五年前虞璁愣是繃著神經咬著牙把想要推行的東西統統都實現了,現在換他們感受一下真金白銀的重量,也不算有多過分。 果不其然,等這些老臣回去了之后,其他那二十個看戲的全都回了各自的衙門,繪聲繪色的把這故事給傳了一通。 那一地的珠寶瑪瑙還有雕像,可個個都看著是寶貝啊。 誰這時候還說什么勞民傷財,怕是會被一群人嘲笑。 虞鶴站在江寧知府的面前,皮笑rou不笑的開口道:“陳大人?” 陳知府哪里敢怠慢,只看了眼他身后的聲勢浩蕩的軍隊,匆忙作揖道:“有失遠迎,望虞統領諒解——四天前剛收到了急報,諭旨也都看明白了,這幾天都在跟下面的人發告示?!?/br> “好?!庇蔸Q看了眼昏黃的天色,淡淡道:“拆吧?!?/br> “這——”陳知府愣了下,下意識道:“可是兩部的官員還沒有都撤離干凈,里面還有文件——” “拿出來,拆?!?/br> 這新上任的錦衣衛統領根本不講道理啊。 按照原來的習慣,這但凡是京官過來督查,怎么說都要請幾桌酒席接風洗塵,最好還要找些個歌姬舞姬的讓大人們樂呵樂呵。 但是到了這時候,哪里有剛到連休息都不給半天,就直接開始干事的? 長工都沒這么認真的吧。 虞鶴壓根沒有被沾染那些官僚習氣,但是他最清楚一件事情。 任何事只要決定了,就絕對不能拖。 節外生枝這種事一旦發生,問題就會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根本料理不完。 南京的舊都沒有什么機密又或者要緊的公務,官員們也大多都是半賦閑的狀態,相關的告示基本都就位了。 拆,再不拆又一堆的麻煩。 執罡軍的人雖然和虞統領不熟,但臨行之前,這陸大人可是親自過去叮囑了幾句,萬事聽命不得妄自行動。 所以權力的交接也意外的順暢。 知府不好阻攔,只跟著他們去了舊皇城,沒等他再多問幾句,皇城般的黑衣執罡衛就已經四散著分開,如同蝗蟲般散碎的進入了各個陸續點起燈的衙門那里。 跟在皇帝的身邊許久,虞鶴早就學會了萬事都預先準備的習慣,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吩咐了中途休整的執罡軍做耐用的木盒子,用來收納那些‘沒來得及收拾’的種種文書,旁邊還都預先貼了白紙,可以標注來源。 他和知府一同立在馬上,看著那渾水的一溜衙門在黃昏中一盞盞的亮起了燈。 sao亂也隨之而來。 一開始,所有人都訓練有素的在清理文件,一間間的開始封門。 不知道是哪個值班的小廝感覺不對,在人群往來中溜去了通風報信。 在半個時辰之后,原處好些輛馬車紛紛穰穰的開了過來,緊接著許多穿著官服常服的人下了馬,在提著袍子往這邊趕。 與此同時,刑部和工部的衙門已經都清空完畢,連裝文件的木匣子都已經整齊的碼列在一塊,所有的門上都貼了封條,標識已經清理完畢。 “大人!”一個下屬匆匆趕了過來,喘氣道:“虞大人,刑部那幾個官攔在門口,不讓我們拆衙門!” 虞鶴并沒有動容,只看了眼江寧知府。 陳知府被他看得后背發毛,還半天沒反應過來:“這——這可怎么辦?” 怎么辦? 虞鶴挑眉一笑,繼續看著他不說話。 陳知府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硬著頭皮道:“我這就過去安撫他們?!?/br> 幾人目送那陳知府跌跌撞撞的跑過去,一旁候著的孫侍郎不安道:“如果陳知府沒辦法搞定這些人怎么辦?” “攔住?!庇蔸Q淡淡道:“不要讓任何人能接近我,有事一律報備給你,按輕重緩急再跟我匯報?!?/br> 他并不是自視甚高,只是在走之前,陸炳鄭重其事的跟自己叮囑過一句。 “麻煩這種東西,遠離比解決更管用?!?/br> 熙兒他太仁慈,恐怕還要很久才能學會。 可是虞鶴,他有這個悟性。 陸炳知道拆掉南京老皇城里的那些個衙門,對于某些自視甚高的文人而言,不亞于拔了他們視為顏面的命根子。 虞鶴他要做的不僅僅是拆掉幾堵墻,而是一個人抗住整個舊都的壓力。 這些壓力,來自于對權力的眷戀,來自于對情懷的固執,無數種東西摻雜在一起,變得更加復雜。 木柵欄很快就豎了起來,還沒多久就已經有人沖到柵欄那邊,一個接著一個的被侍衛攔了下來。 原處的各個衙門附近都來了大小的官員,開始質問甚至是互相撕扯。 虞璁看著遠景,聽著已經陸續越來越明顯的謾罵和怒吼聲,冷冷道:“拆?!?/br> 伴隨著石錘撞擊和瓦片掉落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怮哭聲也隨之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