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在方才,質疑這女官種種來路不明是正確的,他們便私下議論不休,甚至公然用手指點她的方向。 而現在,似乎痛打落水狗又格外的正義,沒有半分好回旋的余地,保護這沈大人也成了極為光明而又正道的事情,便又一個個的站了起來,開始做所謂的公道人。 始終不曾變的,是那道貌岸然的嘴臉。 嚴世藩坐在前排,神情冷漠。 他才為官幾年,便看盡了人間的丑態。 也不知王楊兩位大人,這幾十年都經歷了多少的囹圄和不堪。 伴隨著一聲聲的否定和責問,那吳為洲的頭垂的越來越低,幾乎想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若是此刻沒人攔著他,怕是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懸白綾自盡了。 楊慎和王守仁靜默的看著這荒誕而又稀松平常的一刻,不約而同的在心里暗嘆了一聲。 畢竟官場。 “下去吧?!睏钌髀溃骸跋麓稳魏稳似鹕戆l言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話,到底能不能上臺面?!?/br> 他轉身看向那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沈如婉,只垂眸道:“繼續?!?/br> 沈如婉目送他回去落座,只輕咳了一聲,繼續按照原有的計劃匯報進度。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那些聲音了。 所有人提起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認真,開始真切的聽,她到底在說什么。 還是有人不斷地起身質詢她方案中的疑點,只是這一次,沒有人敢再討論話題之外的瑣事。 有時候莊嚴和神圣的政治氛圍,是需要強硬的手腕去維護的。 虞璁只與孩子們在莊子里休息了半日,黃公公便一臉驚愕的跑了回來。 “陛下,了不得了!” “怎么了?”虞璁打了個哈欠懶懶道:“都跟著朕多少年了,怎么還一驚一乍的?!?/br> “臣等搜,搜了個金窖,全是金子!” 第131章 金子? 虞璁愣了下, 皺眉道:“什么叫全是?” 黃公公怎么著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這時候竟然露出復雜的笑容來, 只問道:“陛下要不要過去看看?” 虞璁心里考評了下這公公的靠譜程度, 應該不是設了個陷阱讓他過去甕中捉鱉, 還是起身跟了過去。 這一路曲廊層折,可見鳳尾竹低枝入窗, 遠處布谷清鳴流水潺潺,近處花石軒臺別致幽靜, 當真做足了講究的派頭。 可惜虞璁現世去蘇州幾個園子轉了許多圈,現在也沒事去陸炳的莊子里釣釣魚,真見了如此細致的園林,也沒怎么駐足流連。 他跟著黃公公七拐八繞, 一路上都有護衛站崗, 往來仆從雖然忙碌卻靜默有序,一看都是黃公公精心調教出來的下人。 他們到了哪個池子旁邊,三四長松外立著幾個穿著官服的錦衣衛。 “這里有個暗道, 直通地窖?!秉S公公解釋道:“還是周太師帶我們來這兒的——不過這張氏圈養的雞都被糟蹋了個遍就是了?!?/br> 臨行之前,虞璁吩咐藍道行在京城留著守國,讓那狐貍附身的周白珺跟著自己。 沒想到還真起了點作用。 原先跟超女選秀似的把這三個天師請出來, 是為了探脈看水,但是從當時一路忙到現在, 虞璁幾乎都沒時間分配他們各自去哪,呆在京城應備不時之需也挺好的。 更何況再等三年這狐貍渡劫,還要把他提前扔朝鮮去送送天雷, 就當是給宇宙主播刷個禮物了。 聽說黃公公他們那邊都忙著搜賬本,這周白珺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指路,道袍領子上都蹭上了雞血和梅子醬。 三四個侍衛被他帶到了這松樹旁邊,還以為這天師是向他們索要好處,誰想得到會他低頭不知道擰了哪塊石頭,伴隨著機關聯動的聲音,一個秘道就這么緩緩的露了出來。 虞璁舉著火把往里走,一邊聽著黃公公繪聲繪色的講先前的故事,一邊往里面看。 他能感覺到清涼的風從地下往上吹,說明這兒有專人設置過,連通風系統都做的頗為到位。 這地道彎折縱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正室。 然后皇帝呆了幾秒鐘。 還真是通俗意義的——一地窖的,金子。 這得……多少錢啊。 嘉靖朝再往后幾十年,會出一個大貪官鄢懋卿。 這貪官跟嚴嵩是一伙兒的,就相當于清朝的和珅一樣。 他有錢到什么地步呢,家里便溺用的廁具都是白金做的,而且廁所里頭都以錦緞裝飾,外頭更別說多砸錢了。 虞璁怎么著也去國庫里看過白花花的銀子,可金子這種硬通貨被堆了滿屋的時候,還是頗有點可怕的。 這怎么著也得幾百萬了吧…… 虞璁想了半天,看著旁邊同樣兩眼發直的黃公公道:“難道這是他們張家……的棺材本?” “黃金單這一屋,后頭還有幾間存著唐宋瓷器字畫,好像還有漢朝的?!?/br> 黃公公眼睛還看著那被碼列整齊的金子,喃喃道:“剩下的還有幾箱白銀,已經被動過了一些,怕是之前拿去打點哪個要官了?!?/br> 皇帝深思熟慮片刻,心想這虞小鶴怎么還不到。 他不來自己都不好意思當強盜啊。 “那您看這些金子……” “先封著,把數目都點清楚了?!庇蓁嗔巳嗝碱^道:“張家那邊什么情況?” 旁邊的沈煉低聲道:“全都在別院休息,也不敢輕舉妄動,吃飯都只聚在一起?!?/br> “那就怕是還有鬼?!庇蓁焕?,轉身看向還在站著啃藕餅的周白珺道:“你再找找,還有什么是沒有搜出來的?” “這邊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大部分賬簿,然后也翻到了些稀罕的寶貝?!秉S公公小聲道:“陛下想找到什么?” 周白珺等把那藕餅啃完,抬手把油全擦在了沈煉的飛魚袍上,無視那人冷嗖嗖的臉色徑自往自己的琵琶袖里掏東西。 他先是撈出來一方帕子似的東西,虞璁一眼還沒看出來這是個啥,黃公公倒是慘白了臉色,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皇帝瞥見公公好像被嚇著了,只抬手接過那方略厚實的帕子,還是沒看出來哪里不對。 伴隨著他手腕一抖,那塊絹布隨之展開,竟是一方紅緞銷金桌幃。 明代以紅為尊,這個規格的東西,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這是從哪兒弄到的?”虞璁大概明白了些,扭頭看向那瘦削蒼白的男人。 周白珺打了個嗝兒,不緊不慢道:“張老爺的院子里?!?/br> 他又把手放那沈煉的肩上擦了擦油,繼續伸進琵琶袖里掏東西。 又翻出來了一個珠箍來。 虞璁許久不與婦人來往,本身對古代的珠寶也一竅不通,看到這東西第一反應是看向黃公公,問道:“這是什么?” 黃公公也愣了下,只瞇了眼看了半天,才肯定道:“是珠箍?!?/br> 虞璁嘖了一聲,看著那白玉的質地不太明白:“用玉應該沒什么吧?” “不,陛下?!秉S公公作揖道:“這等發飾,是只有命婦等尊貴之人才可使用的?!?/br> 像張家里出身的女子,是絕不可以碰這等東西的。 虞璁拈著那珠箍想了想,皺眉看向周白珺道:“你把人家一整個莊子都翻完了?” 周白珺露出狐貍似的笑容,就是不開口。 “那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 “八九樣吧?!敝馨赚B想了想道:“有三四樣是從周王府里帶來的?!?/br> 這神算一開口,旁人也只能心中暗自驚嘆。 虞璁只覺得略有些頭大,開口吩咐道:“把朕的那瓷器里取五六件不值錢的,也算進來?!?/br> 判的罪無可恕才行。 黃公公差點沒忍住笑。 等到了入夜,一切才盤查完畢。 由于黃公公做事謹小慎微,就連他們家價值上千兩銀子的畫眉鳥也都統統算進了簿子里。 虞璁知道官軍都累了,直接吩咐花了三四千兩銀子,好好的把上下都犒勞下,辦個大些的盛宴,也當是給自己接風了。 一眾小官大官全被邀了過來,心驚膽戰的一邊喝酒一邊被皇上套話,就差把酒杯往領子里喂了。 等大家意興闌珊了,城外才有守兵來報,說是自稱虞統領和毛將軍的兩人帶著五千精兵已經抵達城下了。 虞璁心想這飛信還挺快的,這通訊速度放到一戰也完全ojbk啊。 他只跟那錢塘府的總督低語幾句,老頭便爽朗大笑,吩咐接他們前來一起接風洗塵。 好在這張家府占了偌大的地盤,還圈了半座山,那五千人守在府外,只迎那幾個大將和虞統領進來吃酒便是。 于是上下小兵們都忙著往外送牛羊雞鴨,張府的二十只米缸都掏了個干凈,還不住的去外頭采購回來再繼續開火。 虞鶴原本是以慷慨赴死的心態急行軍三日半才趕到這里,誰想到會來這么一出。 沒見著刀光劍影也就罷了,整個杭州城都其樂融融的跟在過節一樣也就罷了,皇帝見著他第一面居然是塞了個地瓜丸子讓他嘗嘗甜不甜! 虞·鐵血·高冷·統領叼著個地瓜丸子,愣是把心里的一堆委屈和擔憂全都壓了下去,嚼了半天默默開口道:“挺甜的?!?/br> “是吧?!庇蓁Φ膬裳墼卵缽?,攬著他的肩給毛伯溫敬酒。 毛伯溫到底經歷的多,一見向來謹慎低調的皇上占了人家大族的宅邸,還如此聲勢浩大的請附近的大小官員全來喝酒,心里便有了點數,只迅速的露出從前應酬的姿態,極為客套的與敬酒的人周旋。 虞鶴本身酒量很淺,平日出去應酬都是嚴世藩幫忙擋的酒,此刻也只是象征性的賣個笑,暗中把酒悉數潑在袖側,只壓低聲音道:“陸大人呢?” 虞璁嘗著果盤,不緊不慢道:“在養傷?!?/br> 虞鶴眸色一緊,看了眼賓客盡歡的場面,又露出極自然的,仿佛相安無事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