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皇帝大步流星的回了正廳,直接吩咐黃公公把那鼾聲如雷的知府拍醒。 “在——在!”知府被拍的嗆到,連咳了幾聲,見到皇上才如夢初醒道:“臣一把老骨頭了,確實有點熬不住?!?/br>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就可以去休息了?!庇蓁櫭伎粗溃骸澳暇└浇姆?,是誰?” “這……”錢知府想了半天,誠懇道:“南京附近,因為位置緊要,向來是不封地,也不讓藩王靠近的?!?/br> 虞璁愣了下,心道是自己疏忽了。 “那,江浙一帶呢?” “江浙一帶?”錢知府這回反應頗快,解釋道:“臣聽說,這藩王主要都鎮守西北中部一帶,江浙這邊,只有一位周王族系的藩王,被封在浙江錢塘府處?!?/br> “你先不要走?!庇蓁讨б獾溃骸半拗懒??!?/br> 這個地方,可一點都不友好。 浙商徽商勢力復雜,如果跟這藩王扯上什么關系—— 那整個東南,都會不再安寧。 商人本身有錢無權,哪怕上了位也名不正言不順。 可是眼下,自己這帝位是從表兄那里接手來的,血緣上已不算中心系的正統。 這周王若是有心要反,當真是如意算盤打的頗響。 自己帶著皇嗣前來,一旦這么折掉了,他要么率軍撲了那北京,要么在南京重新開張,怎么著都是劃算的。 “錢知府?!蹦莻€青年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明日卯時,你隨朕率軍南下,去杭州?!?/br> “微臣也要去嗎?”老頭兒愣了半天,卻還是囁喏著答應了。 雖然不知皇帝在cao心什么,可違逆畢竟是要掉腦袋的事兒啊。 沈如婉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她幾乎成日泡在發改委的衙門里,連洗漱也是在自己專用的房舍中匆匆解決了,再去大廳里跟著各路大小官員開會議事。 她不僅要考慮人口的擴張速度,還要去算附近農耕用地的侵占,京師其他朝廷待建建筑的用地,以及城墻和防御堡壘的設置。 兵部工部禮部的人來了又走,幾乎每天都要說到嗓子冒煙。 王守仁本身年紀大了,也知道自己要多活幾年,不能透支體力,還是會按時回府休息。 但是他還是明著暗著,讓沈如婉在端午節前后,回家休息兩天。 老這么心力交瘁的過日子,也太為難她了。 沈如婉在家里昏昏沉沉的睡了八個時辰,嚇得侍女們都以為她病了。 待起床以后喝了點稀粥,她揉了揉眼睛,決定叫上虞鶴安排的那些暗衛,再去城西看看情況。 紗帽輕便而方便掩飾面容,長袍不露身段,騎著馬的時候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待離目標地點近了,她下了馬,穿過那叫賣蔬果的小商販們,想要去找之前見到的一處暗巷。 一對夫婦正抱著一只雞,低聲交談著與她擦肩而過。 在那一瞬間,沈如婉怔怔的站定,半晌沒有說話。 她脊背僵直,卻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那一對已經變老的夫婦,是她的爹娘啊。 女兒在這里啊。 自打出宮之后,沈如婉就不曾主動的回去找過她的父母,只托人繼續給他們寄不多不少的銀子,讓他們日子過得平淡而簡單。 她太聰明了,以至于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父母無法承載的。 如果她以如今道師和高官的身份回歸這個家,只會造成無窮的麻煩。 從前在宮里例奉提高的時候,她都不敢多往家里寄太多的銀子。 有時候清福這種東西,一旦破壞,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沈如婉在后宮中人緣極好,卻也看透了人心和貪欲。 她清楚,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自己,都是普通的俗人。 一旦被利用,都極有可能做無可挽回之事。 還不如把某些東西,全都扼殺在萌芽前。 即便如此,在與父母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她還是只感覺如晴空霹靂一般,眼淚控制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近十年沒有相見,你們還記得女兒嗎。 她只停在那里了半晌,便繼續腳步,往西行去。 不曾回頭。 有關京城規劃改革的事情,還都在醞釀和籌備之中,要等通案全部撰寫完成了,才能聯合內閣和六部正式召開會議。 在此之前,更令人關注的事情,是兩大干線的開通。 從京城到西北、東北的兩條大路,已經進入試運行的階段。 趙璜他們帶著專門的工匠,不僅改良了前后十六掛的馬車,還用之前的飛信局通了信號,吩咐沿途的官府參與修路和驛站的設置。 為期半年的交通線鋪設階段,車夫、驛站伙夫、官差等種種人員,都會進入不斷熟悉的過程里,在試運行的同時監察道路的修繕和維護。 雖然是休沐日,但官員和百姓們也都簇擁在城外,看著那高大寬闊的客車緩緩駛來,幾十匹馬昂首長嘶。 李承勛和楊慎領頭說了幾句話,緊接著是趙璜跟百姓們展示江山圖和線路圖,清晰而透徹的講解這件大事對整個大明國的意義。 伴隨著爆竹響起,準備好的車隊一西一東,在歡呼聲中各自遠去。 趙璜心中還惦記著飛信局的完善,決定等會兒拉著虞鶴給皇上寫封信看看。 這一次的客車運輸之事,雖然是他獨自全權設計和發展的,但畢竟被皇上教導了這么多年,趙璜也摸索著開了竅。 這專車目前是僅供官僚和少數皇族出行使用的,戰備和政治意義更重。 但是在調整路線的時候,他還是盡可能的串通了商賈繁茂的城市,因為遲早百姓們會坐上這樣的車,更加自由的往來。 只是那個時候,整個國家會蛻變成怎樣的樣子,自己都無法想象。 如今的北京城,都已經如朝霞一般,欣欣向榮而令人眷戀了。 虞鶴帶著四個小孩看完發車儀式以后,和嚴世藩一起帶著他們去竹茂集吃了頓徽菜,然后跟趕鴨子似的把他們一個個抱上車,帶回了皇宮。 四皇子和二公主近日感情是越發好了,沒事就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恐怕在商量什么事情。 虞鶴本身從他們不會說話的時候,就開始給小家伙們縫布老虎小兔子,對這幾個孩子也親近的沒半分架子。 陸炳和他在外都是面若寒霜的錦衣衛,可一進這宮里,就從里到外都軟了下來。 “又琢磨什么呢?”他隨手塞了顆桃花糖給三皇子吃,笑瞇瞇的捏了捏朱載圳的小臉:“說給我聽聽?” 朱載圳昂起頭來,看著他慢慢開了口:“虞哥哥?!?/br> “我跟媛兒覺得,沈jiejie恐怕要有大麻煩了?!?/br> 虞鶴愣了下,狐疑道:“你們又不沒跟著我們開會商議,怎么會知道沈jiejie的事情?” “我和媛媛這幾天,都在悄悄聽公公們的墻角,”朱載圳一本正經的說:“你最好提前探聽下口風,免得以后出問題?!?/br> 她恐怕,動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 虞鶴神情一凝,只看了眼嚴世藩,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br> 第128章 五月二十一日, 急信一式四份從蘇州送到了北京。 飛信局兩份,疾書局兩份, 字跡玉印全部一致, 沒有任何缺漏。 當初在建立朝廷專用的通信網絡的時候, 算是托前幾任皇帝的福,無論是飛鴿傳書還是快馬人力送信, 都已經有基礎準備了。 虞璁那時候之所以突發奇想的要建立這個,還是因為一筷子的鰣魚。 這種魚哪怕在現代, 也精貴的很。 因為它雖然繁殖于長江下游,但是對水溫要求極高,基本上撈出來出水就死。 虞璁還在現代的時候,去江蘇旅游過幾次, 這時候在北京城里吃到這魚, 可以說是相當新鮮了。 剛好黃公公在旁邊伺候著,皇帝隨口一問,就把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了。 這魚口味極鮮, 前幾任皇帝也頗為喜愛。 所以基本上在撈出來的那一刻,這魚就會立即被放入潑了豬油的冰塊中,日夜兼程的往皇城送。 南京那邊有專用的冰窖, 三十里立一站,白天懸旗晚上掛燈, 三千里路三日及到,那可比所謂的八百里加急還要來的強悍。 虞璁掰著手指頭一算,這一箱魚從南京那邊送到北京, 只要三天——這也跟順豐速遞差不多了啊。 如今送魚的能耐用到送信上,更是做到了極致。 虞璁那邊蘇州遇了麻煩,第四天凌晨信就遞到了宮中的虞鶴手上,只寫了六個字。 來杭護駕回京。 皇上遇到什么事了? 虞鶴只愣了一下,直接拿著信沖出宮外,找那李承勛領兵。 那頭李老頭還在閑閑喝茶,一瞥見那小年輕心急火燎的樣子,也沒好意思跟他墨跡,只把信看了眼,喚他等半個時辰,自己擬了文書去禁軍三大營那邊調了精兵五千,把旗牌遞給了他。 虞鶴匆匆道了聲謝,直接帶上了老將毛伯溫快馬出京,往杭州那邊趕。 而另一邊,虞璁帶著錢太守直接往杭州走,路上兩側均有官兵相護,車行在最中間。 陸炳已經能自由活動了,只是因為失血的緣故,臉色略有些發白。 這可不是兒戲。 皇帝坐在車廂中,心里盤算著回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