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當初皇帝走之前,安排了那個阿爾楚博羅特和斡齊爾博羅特成為了順忠王和順和王,這兩年里他們的部族簡直和坐了汗血寶馬似的跑的飛快。 無論是羊群的規模,還是生活的質量,都是其他幾個部族已經完全不能跟上的了。 不光有豐富的飼料可以喂養馬匹和羊群,每逢白災黃災的時候都有專人提前指導,朝廷還會給他們定時補給蔬果、綢緞、瓷器還有雪花花的銀子——在這種情況下,做不做大汗又有什么意義?! 那兩個人原先放棄了大汗的概念,心甘情愿的降為漢人的王,一度被其他草原部族的兄弟暗中視為叛徒,想要把他們孤立排擠出去。 可到了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悔不當初! 怎么自己就沒爭到這樣的好事! 阿爾楚是個樂哈哈的性子,還經常邀請兄弟們來做客。 他的大小老婆如今都穿戴著漢人的首飾,打扮的都跟那京城的姑娘似的,可讓其他漢子晚上脊梁骨都快被自家老婆戳壞了。 “好了?!毙祀A感覺這兩人已經被忽悠進來了,才意猶未盡的停了嘴,在跟嚴世藩交流一個會意的眼神之后從容落座。 “那么,二位的述職呢?”嚴世藩微笑道。 巴爾斯在眾人的注視下,略有些尷尬的站了起來。 按照規矩,他確實是隸屬于漢王朝的,所以說點什么好像也挺重要的。 其實這人也沒懂述職是個什么意思,只結結巴巴的把自己想要的,之前盤算的東西,估摸著都講了出來。 大臣們都在觀望的狀態里,只是見這青年外交官如此的從容不迫,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中,也漸漸松了口氣。 等巴爾斯講完,格哷圖臺吉也站了起來,悶悶說了一句我也是,就又坐了下來。 嚴世藩心里盤算的飛快,畢竟在皇帝走之前,可是一切核心方針都同他交流過的。 有的東西開頭說了不,就一定只能回答不。 兩個蒙古首領看著他的視線,都帶著幾分兇意。 他毫無畏懼的回望過去,只用如故的聲線道:“關于兩位的要求,我方表示,恕不奉陪?!?/br> 那翻譯打了個寒顫,還是原話翻譯了過去。 這話一出,別說漢臣們懵了,那些蒙古人都炸了。 巴爾斯直接一巴掌拍桌子上,站起來就開始罵。 旁邊幾個親屬也是面色不善,大有種分分鐘抄家伙干架的氣勢。 嚴世藩前頭繞這么多彎,就是為了緩沖這一刻,以及不斷地強調明朝的主場地位。 他站在那里,任由巴爾斯把不堪入耳的一堆渾話罵完,只看了眼翻譯。 “你們皇帝在哪里?我不想跟你這種小崽子談!” 格哷圖臺吉同樣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惱怒道:“你憑什么代表朝廷?你算什么東西?” “兩位,是完全不把在場的大人們放在眼里嗎?” 嚴世藩開口的時候,看向神情肅穆的毛伯溫。 他老人家其實是思考問題的時候,都是這個神色。 可其他的官員都意會到了這一點,紛紛露出了嚴肅而不可冒犯的神情。 他們不是單純或者不通人情,只是外交經驗太少,從前也沒有這樣坐在桌子前跟蒙古人談過。 “微臣代表的,是這些大人一致商討出來的意思?!?/br> “而這些大人,代表著皇上?!?/br> 嚴世藩的聲音清越沉穩,堅定的擲地有聲。 “皇帝呢?你們皇帝怎么不出來見我們?”格哷圖臺吉吼道:“是瞧不起我們嗎?” “恕微臣直言?!眹朗婪币曋麄?,完全不回避那兇惡的眼神:“憑二位的身份,還不夠格面見圣上?!?/br> “你——” “兩位也看見了,無論是首輔大人,還是內閣的高層,今日都沒有出席?!?/br> “如果今日來訪的是順義王,順忠王,自然會有更高規格的大臣前來歡迎?!?/br> “但是二位別忘了,當初爭議著要保留大汗之位,不肯接受我朝賜封的,也是你們?!?/br> 嚴世藩立在那里,任由清風拂窗而來,吹起他寬大的袍袖。 整個人在晨光的照耀下,驀然的有種飄然絕塵的味道。 “陛下定了五年之約,五年一期只援助三族?!?/br> “而當初在立項之時,只有兩族足夠誠懇,符合全部要求?!?/br> “萬歲爺已經定了此事,便無人可再度撼動?!?/br> “在此之前,蒙古就已經有信使來書,希望多設或再開此朝——” “若是貿然同意,放我大明顏面何處?!” 兩個蒙古首領愣了半天,只強繃著神情,有意開口要挾。 “毛統領?!?/br> 毛伯溫應聲站了起來,看向嚴世藩。 “兩位首領怕是不清楚今日大明的軍防,不如請他們去看看演兵之勢?” 那兩大汗看向毛伯溫的時候,都本能的想往后退。 都是在河套和蒙古交過手的,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天火他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 嚴世藩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他們還好意思粗著脖子嚷嚷幾句,可真見著這毛將軍從人群中站起來,他們屁都不敢放了。 這次過來,也都只帶了三千騎兵,千萬別折在這里。 “此事已定,若有意繼續商討,請遞折子給內閣,這邊再安排會議時間?!?/br> 嚴世藩示意毛伯溫坐下,沉聲道:“皇上日理萬機,無暇相顧此等無可再議之事,日后若有意糾纏,可不會有許多大人到場,給兩位大人今日多的面子了?!?/br> 軟話硬話都放了出來,就該撤了。 “禮部已安排了專人陪同二位及親眷游玩京城,晚宴會有豐厚的禮物和節目獻上?!?/br> “會議時間已到,感謝兩位與我方協商?!?/br> 兩列儀仗隊再次開始笙簫齊鳴,還沒等蒙古人們說些什么,那些大臣們就一個個的跟著引導退了出去。 整套節奏帶的行云流水,壓根不給他們反應和思考的時間。 嚴世藩雖然當初沒跟著虞璁去蒙古研究學習,可事后也聽過他和虞鶴的種種盤算和分析,沒有目睹也學到了許多。 更何況,他本身就悟性極佳,無論是人事往來還是如今的這樣社交,都是一點就通。 上位者,是無需給下位者爭辯和質問的機會的。 外交的真諦,就是看清高低,坐穩自己的位置。 等嚴世藩退了帷幕,大伙兒才終于放了心,開始交口談論剛才的事情。 張孚敬雖然心里對這年輕人多了幾分重視,可還是不太安心,擔憂這韃子一言不合就起兵北上,惱羞成怒最后殺到北京城來。 嚴世藩卻也懶得同他解釋,知道這人關鍵時候也頂不了用,只淺淺跟其他幾人又交代了幾句,告退休息。 他從內廳退到后門,終于能一個人緩緩的呼吸了。 只聽虞鶴一聲輕笑,不知從哪踱了出來:“嚴外使好手腕啊?!?/br> 嚴世藩看向他,眼神溫柔而無奈:“應該控制住場面了?!?/br> 虞鶴也不接他的話,此刻伸手探入他的脖頸往下摸去。 果然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第125章 眼看著就到揚州了。 雖說這地方還是挺繁華的, 只是人比預計的要少很多。 虞璁下車巡游的時候感覺不對,只扮作旅人同老百姓問了幾句。 “您是有所不知, ”那老嫗笑道:“這杭州的西湖香市一開, 附近千里的商賈都往那兒去了, 呆在揚州的都是些小商販而已?!?/br> “西湖香市?”虞璁好奇道:“那是什么?” 老嫗打量了眼他的打扮,只耐心地解釋道:“這香市啊, 從花朝節起,到端午結束, 不僅是湖浙一帶的人過去,還有好多山東人到普陀山進香,跑到西湖去賣哩?!?/br> “謝謝您啊?!庇蓁疁睾偷溃骸斑€真是沒聽聞過?!?/br> 談話之間,兩個小孩任由陸炳牽著, 在旁邊看雜耍藝人的表演。 這街頭賣藝的三四藝人, 有人在用頭頂酒缸,有人口噴烈火,旁邊圍了不少人跟著叫好。 這一路舟車勞頓, 能下來走會兒都已經算是額外娛樂活動。 虞璁在打聽完大概的消息之后,示意侍從們把車從大道上開往南門,他們這邊帶著孩子在揚州城里多走一會兒。 雖說這兒沒有京城那般建設成熟, 高樓也只有稀疏幾座,但是江南畢竟流水環繞, 白墻青瓦也別有一番風情。 四人坐了船聽著漁女遙唱小曲,還瞥見那魚鷹扎了猛子就叼起魚來。 只是下船沒走幾步,便有老婆婆傴僂著湊過來, 手中的小瓷碗滿是塵垢,顫顫巍巍的開口討錢。 朱壽媖只看了眼虞璁,就把兜里的碎銀掏了出來,旁邊的朱載壡也沒多猶豫,摸索著找能給她的東西。 “老婆婆,這點錢不知道夠不夠,你去買點熱乎的吃食吧?!?/br> 陸炳看在眼里,沒有開口點破。 那老婆婆得了豐厚的打賞,驚訝的連聲道謝,又顫顫巍巍的從旁邊的小巷子踱了出去。 虞璁跟陸炳交換了眼神,一面帶著孩子往南門走,一面握緊了手中的佩刀。 “站??!” 前后突然從樹上落下三四人來,直接堵住了他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