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這楊大人先修養個六七天,肯定能慢慢好起來。 “你可千萬記得,不要吃發物,不要用厚重的衣物裹著傷處,換紗布時先好生蘸酒擦拭?!?/br> 楊一清已舒坦了許多,點頭道:“一切聽陛下的?!?/br> “還看什么?”虞璁瞟了眼旁邊望著紗布發呆的鶴奴,挑眉道:“快洗手去——洗兩遍!” 這種小手術,放在普通醫院里,也就花個幾十塊錢,連器材都便宜簡單,全程沒人會緊張兮兮的。 但是放在古代,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的性命。 外科手術的發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皇上也去用熱水凈了兩遍手,又與他們交談了許久,不顧楊一清的拒絕,強行給他放了八天的假。 你多活十幾年,就是對我最大的慰籍了。 3 傍晚吃果子看書閑聊時,鶴奴瞥了眼皇上,慢慢道:“陶大人恐怕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吧?!?/br> 虞璁就喜歡他這樣什么話題都敢聊的率性,勾唇笑道:“你何以見得?” “我覺得,這些都是皇上您自己琢磨出來的,只是好糊弄下楊大人而已?!柄Q奴想了想道:“畢竟宮里養的道士們也不關心民間疾苦,若真是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來,倒成了修佛了?!?/br> 虞璁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低頭繼續看書。 陸炳看在眼里,稱還有些事,轉身離了寢殿。 黃公公正候在側殿打盹,一聽見腳步聲忙端出精神的神態來。 “黃公公?!标懕祜慕o他塞了金葉子,壓低聲音道:“近日里,皇上可有與鶴奴同宿過?” 黃錦心想陸大人果然還是處處關切皇上,忙不迭道:“不曾,皇上都是一個人睡下的,但有時會抱著鶴奴送的枕頭?!?/br> 陸炳神色一變,略點了點頭,又回了殿里。 皇上再去后宮的時候,育嬰殿都已開放四五天了。 這一溜妃子也適應的頗快,任由孩子們在軟毯上打滾互啃,各個跟名媛似的一起閑談喝茶,又或者開看書會。 僖嬪得了皇上的回信,又按照囑咐當眾念給諸位以后,倒還真是點亮了她們每個人的念想,這輩子又多了不少事做。 從前要盼著得寵,盼著承蒙玉露,盼著能一舉得子。 如今皇上難得回來,也不再行房,好像過去種種執念,也頃刻煙消云散。 她們不再敷那鉛粉,性子也都和順了許多,不再話里話外的互相擠兌。 但,既然僖嬪能靠那亂七八糟的童謠得賞賜,自己自然也可以。 一時之間,后宮的女人們都開始悄無聲息的看起書來。 見面時都說自己愚鈍不堪,哪看得懂皇上說的那些東西,一面回宮了又挑燈夜讀,巴不得比其他人見識高一頭。 就連宮女嬤嬤們也被帶著開始識字,好幫娘娘們抄錄筆記主意,將來方便寫信討好皇上。 虞璁帶了些自己挑的書來,還帶了一包玩具。 鶴奴在行禮見過各位娘娘之后,小心翼翼脫了鞋子,打開了小圍欄,踩進柔軟的厚毯上,把小包裹慢慢的打開。 四五個小崽子們圍過來,開始看他怎么搭積木。 虞璁晚上閑著沒事,照著樂高和七巧板的模樣,做了大號的積木過來。 體積大重量輕,更重要的是不會被勿吞,又可以開發小孩兒們的想象力。 孩子和媳婦畢竟都是撿來的,虞璁雖說心里沒有太多的眷戀,但每隔七八天都會過去瞅瞅他們。 四個孩子感覺都圓乎乎的差不多,頭發也沒長多長,但虞璁每次來都要挨個抱抱,算是給他們親子互動體驗,建立所謂的幼年安全感。 往后等孩子大了,能告狀保護自己了,就可以放養在乾清宮內外,沒事多教他們動手動腦,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寫字玩耍都好。 孩子們雖然現在陸續都一歲多了,有的也漸漸能含糊的說些單詞,但口水和尿也基本上不受控制。 在皇上被猝不及防的尿一手以后,內心堅定了養大點再多陪陪的想法。 他其實很難想象,原主是怎么睡這些笑容稚嫩的小姑娘,又是怎么看待這些小粉團的。 反正對于自己而言,孩子也好,媳婦們也好,心里也都只能當做朋友,偶爾來看看吧。 老朱家的名字串著金木水火土,他私下記了好幾輪,不光記不住臉,還記不住名兒。 往后得悄悄做幾個顏色各異的手串,掛孩子身上,不然真分不清。 從后宮出來以后,虞璁看了眼下午明朗的陽光,忽然一拍腦袋道:“對了,黃錦,備馬——我們去一趟國子監?!?/br> 當初光祿寺大幾千人,裁剪之后也沒敢讓他們都下崗,畢竟京中的流民已經夠多了。 皇上下令讓他們互相教著識字寫字,為的就是日后能當可移動的公告喇叭,要么幫忙抄書,要么到處幫著宣講。 楊一清養病歸養病,也記著給之前那幾個臣子寫了封飽含疲憊和歉意的信,讓他們都啞口無言,從此只得順著自己的思路走。 楊首輔回府休息的那一天起,三典修撰抄錄的事情就熱火朝天的展開了。 好像也就是在這兩天,公交車也在城里開始試運行,估計趙大人的帖子快遞進乾清宮了吧。 皇上邊想邊走,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陸大人吶? 鶴奴見皇上動作一滯,眨了眨眼沒有開口。 不對啊,陸炳往常就算忙于公務,也會時刻跟自己報備一聲,連大概什么時候回來都會說一句。 他最近這兩天,好像老是見不著人,只偶爾在乾清宮里呆一會兒,完全沒有當秘書的自覺! 皇上眉頭一皺,繼續腳步去巡視抄書理書的工作現場。 很不對勁。 這貨悶歸悶,從來都不敢怠慢自己,但是最近就覺著哪兒不對勁。 如今國子監祭酒換了人,但托了徐階從前的布置安排,無論是場地灑掃,還是往來人員的工作素養,那都相當不錯。 可惜啊,這項工作需要匯集篩選多如牛毛的古籍新書,根本不是尋常官員能有信心定奪的。 虞璁正漫無目的的思索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他抬頭一看,知道是陸炳得了消息,過來找自己了。 陸炳原本去錦衣衛衙門那遞了份文件,得知皇上去了國子監,忙不迭過去看護他的安全。 可一來就瞅見虞璁旁邊還窩著只笑容乖巧的鶴奴,心里就又失落幾分。 虞璁是堅定的一夫一夫制擁護者,也只是把鶴奴當弟弟兼閨蜜看。 可陸炳可不知道皇上的這些心思。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哪兒不對勁,可不敢深思。 但于情于理,哪怕皇上日后被撩撥的開了胃口,與那小蹄子日夜相伴,他也沒有資格說一個字。 倒不如不見這些。 “陸大人,過來,”虞璁招了招手,笑道:“勞你再跑一趟,把徐大人叫過來?!?/br> 陸炳正想離開這里,飛快地點了個頭,就退了下去。 他離開的時候,鶴奴還在望著他的眼睛。 徐階正忙著排布經部的值班順序,毫無準備的被陸炳給請去了國子監。 一路上陸大人似乎心情并不好,連話都不肯同自己講。 徐階向來會看人,知道陸炳不是擺譜,恐怕是情緒不對,也不出口試探。 ——皇上叫我去國子監,難道是舊衙門里哪兒不對? 他一進中庭,就看見聲勢浩大的曬書場面。 確實這農桑醫藥之書雖然館藏了不少,但畢竟用的機會少,不曬曬容易發潮壞掉。 有些人已經開始抄錄《九章算術》,或者忙著刻字模之類的東西,幾百人在國子監的幾個庭院間穿梭往來,冬日里忙得滿身是汗。 皇上背手站在錦鯉池旁邊,見徐階來了,示意他看看附近的情形:“如何?” 徐階感覺皇上似乎也有些不悅,低頭道:“太紛亂了?!?/br> “顧大人恐怕經驗不夠,不足以駕馭這么龐雜的事情?!庇蓁舆^鶴奴遞來的魚食,漫不經心的看著錦鯉在自己手下的水面轉來轉去。 “這修書,就應當有個解縉般的人物,能通古博今,還要能管好這一幫子人?!?/br> 徐階在旁邊低眉順眼的聽著,心想皇上你這也太欲蓋彌彰了吧。 這京城里誰不知道,那個有‘無書不讀’之稱的,就是楊慎??! 他被您請回京又擱那吃灰,人家也心里一百個不舒服??! “你說,朕去哪兒等這么個人呢?”虞璁又放了把魚食,慢悠悠的嘆了口氣。 徐階:“……” 年輕的左侍郎心里突然有什么一閃而過,好像終于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皇上還是喜歡玩話里有話這一套啊。 他抬起頭來,作了個揖道:“臣領旨?!?/br> 虞璁瞇眼一笑,揮袖道:“去吧?!?/br> 楊慎這頭正曬著太陽打盹兒呢,小廝又過來報信:“老爺——那徐大人又來了?!?/br> 楊慎想起來之前那一截子事,露出明顯不歡迎的神情:“他來干什么?” “說是找您喝茶聊天,沒啥?!毙P試探道:“我幫您推了?” 楊慎想了想,還是從搖椅上換換站了起來:“我去會會他?!?/br> 這頭徐階坐在老位置上,一見面色不善的楊慎來了,相當熟練地起身行禮,又不冷不熱的客套了兩句。 “徐大人想與我聊天,聊什么?”楊慎漫不經心地坐了下來:“衙門如今如此清閑,左侍郎還有空來聊天?” 大概是過往的歲月欺他太過,楊大人現在說話不夾槍帶棒,似乎都不能好好交流。 他的才氣抱負這幾十年里都隨水東流,哪里還是當年意氣風發的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