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前天才吃了鴨子,今兒再帶回去,恐怕皇上會膩得慌。 “不了?!?/br> 可哪天出城時如果不帶點什么,又好像兩手空空的頗不合適。 陸大人眼睛一瞟,突然看見了對街賣冰糖葫蘆的。 黃錦在側殿正打著瞌睡,聽到腳步聲時猛地醒了過來,見是陸大人帶了一串糖葫蘆過來,忙不迭陪了個笑。 陸炳淡淡點頭,也不再登記待傳喚,便走了進去。 如今是春假時期,皇上又有意裝作抱恙,斷然不可能有哪個重臣在里頭議事。 自己這樣進去,也不算壞了規矩。 他還沒走幾步,便聽見了虞璁和鶴奴嘰嘰喳喳聊天的聲音。 兩人正一人抱了個布枕,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陸炳不易察覺的微皺了下眉,還是拿著糖葫蘆走了進去。 虞璁正捏著掌心的決明子,一抬頭看見是阿彷帶著零嘴兒來了,忙放了東西湊過去:“剛做的?” 陸炳微微點頭,只把糖葫蘆遞給他,想了想道:“特意囑咐那老頭,把糖風且甩長些?!?/br> 虞璁雖然聽不懂糖風是個什么玩意兒,但一看那山楂串子上又長又亮的冰糖片,也明白他在說什么,張口就咬了上去。 “嘎嘣!” 清脆的響聲之后,又是一陣子嘎吱嘎吱的嚼糖聲,虞璁一面被山楂酸的想翻白眼,一面還是深深點頭感慨道:“陸愛卿深得朕心啊?!?/br> 鶴奴聽見了皇上噶嘰噶嘰嚼糖風的聲音,也湊了過來,趴在肩頭撒嬌道:“好吃嘛?!?/br> 虞璁一瞥就知道這貨也饞了,頗為大方的伸過簽子,任由他伸長了脖子叼了一顆走,兩人都窩在陸炳旁邊,一起呱唧呱唧的嚼山楂球。 從前大學宿舍的時候,什么吃的都是見者有份,一根玉米幾個人輪著啃一口都頗為可能。 虞璁是習慣了如此行為,可陸炳見鶴奴又湊過來,整個人還半趴在皇上身側,突然心里又想起來一極其清晰的詞兒。 個小浪蹄子。 虞璁見陸炳神色不太對,想了想好奇道:“這糖風是如何在馬上也不被顛掉的?” 陸炳沒想到他會關心這種細節,沉默了片刻如實相告:“走回來的?!?/br> 虞璁愣了下,忽然把簽子給鶴奴拿著,自己兩只手都罩在了陸炳的耳朵上。 這都凍的快掉下來了吧,大笨蛋! 陸炳沒想到皇上會突然撲過來,整個人都懵了。 “你不會拿個盒子裝著嘛,再不成不買了,回頭帶我出去吃不就完了嗎?”虞璁兩只手捂著他涼嗖嗖的耳朵,心疼道:“又不差這一口吃的!” 陸炳沒注意皇上在數落他什么,他只知道皇上正踮著腳站在身前,連氣息都淺淺的撲到了他的臉上。 這一刻兩個人,很近很近。 他很想伸出雙手抱緊他,又不知道這種沖動是什么意思。 鶴奴看著皇上上躥下跳的教訓陸大人,悄咪咪的又伸長脖子叼了塊山楂球下來,繼續偷吃。 “呱唧呱唧呱唧……” “慢著點吃!剩下的都歸我了!”虞璁扭頭瞪著他道:“不聽話就捉你去燉火鍋!” 鶴奴老老實實的拿好簽子,低著頭把剩下半個山楂球啃完,又舔了舔手背上蹭著的糖渣。 虞璁本身心大,也沒發覺自己最近和陸大人越來越曖昧了,只牽著他的手強行把他按在暖爐旁邊,一邊啃剩下的糖葫蘆,一邊用手捏著這一榻散落的軟枕。 “我跟鶴奴都覺得,這玉枕木枕睡著都太硌人了,”虞璁翻出之前鶴奴縫制的決明子軟枕,隨手遞給了陸炳:“這中藥枕睡著可以明目清神,脖子墊著也舒服,你拿個回去?” 陸炳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忽然臉就紅了。 虞璁沒想到陸大人的臉說紅就紅,懵道:“怎……怎么了?” 鶴奴跟貓兒似的窩在旁邊,懶洋洋道:“陛下,這枕頭可不能亂送的?!?/br> 虞璁只知道不能送傘送鐘,沒聽說過送枕頭還有什么禁忌,一抬頭再看陸炳,他的臉上竟有幾分窘迫的神情。 “枕頭怎么了?”他還捏著那圓枕,茫然道:“真送不得?” 鶴奴噗嗤一笑,慢悠悠的起身道:“陛下,微臣先回西暖閣休息,就不多叨擾了?!?/br> 還沒等虞璁開口允諾,他便從容下榻,走了幾步又道:“坊間有本《國色天香》,陛下若是閑來無事,倒可以央陸炳買來讀讀?!?/br> 陸炳聽清名字的那一刻眸色一變,直接瞪了他一眼。 鶴奴笑著沖他眨了眨眼睛,款款而去。 “《國色天香》是什么?”虞璁抱著枕頭,感覺自己又要變成好奇寶寶了:“為什么不能送枕頭?” 陸炳轉過頭來,一臉的無可奈何。 陛下明明都已養育四個皇子了,如今還是懵懂坦率,如未經人事一般。 虞璁本身雖然明白性取向,但從前交男朋友也就牽牽小手啥的,沒實際體驗過其中滋味,還真不明白枕頭能拿來干嘛。 “陛下,莫聽他取笑……”陸炳嘆了口氣,強行轉移話題道:“十五上元節時,處處都熱鬧的緊,還有花燈之類的?!?/br> 虞璁眼睛又亮了起來,笑著點頭道:“到時候帶我去啊~” 陸炳想到了什么,又開口道:“寢殿里的那方玉枕,還是我小時枕熟了,你強搶去用的,還一路帶到了京城……若是不再合意,便讓我帶回去吧?!?/br> 皇帝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些彎彎繞繞,搖頭道:“不給!” 陸大人神情復雜的看著私下里越來越像小孩兒的虞璁,心里卻也生了幾分溫情。 能如從前般寵著他,也挺好的。 一月一過,長假結束,所有暫緩的事情又得全部擺上正軌,開始陸續恢復運作。 王守仁養精蓄銳一個多月,如今精神頭兒好了不少,親自去經部了好幾趟,基本上和新同事們都熟悉了一遍。 楊慎依舊宅在府里,平日基本都不露面。 皇上這頭倒是忙得到處跑,就差騎匹騾子了。 他早就想好,要開辟至少三個大會議廳,以及諸個小會議廳。 從前的天子是萬宅之宅,基本上也過著大家閨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封閉式生活。 但是想要辦事情,就不能光靠儀式性頗重的早朝來解決問題——回頭等一切都走上正軌了,這早朝也得遲早取消掉。 現代的天安門廣場被收拾的干干凈凈的,中間供著毛爺爺。 但古代的廣場只有長長的一條寬道,也有廣場的幾分意味。 廣場兩端,便是各路衙門。 新設的經部占了從前西江米巷以南的王府,皇帝大方的給了筆遣散費,吩咐老親王換個地方住去。 他之前看了圖紙,決定在中朝的左府胡同附近辟個地方,先把大會議廳整好。 這會議廳也不用翻修新建,就把從前房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出去,再弄幾個長桌長椅拼好就成。 從今往后,自己也將常來此處,陸炳早已過來加強守衛多次,還勘察了附近每一道關卡的進出,確保不會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新年的第一個計劃,就是修書。 之前光祿寺裁下來的千余人,已有八百有余識字能寫,足夠供國子監那邊調遣。 不僅要修農桑之書,還要修工程之書,醫藥之書。 這些書在集成之后,都要發動國家力量,大范圍的刊印宣講,開啟第一個為期三年的教育改革。 他要改掉這些華而不實的八股文,建立三科制度,讓這大明朝各省的年青血液,都源源不斷地涌進京城來。 等今年農桑有起色之后,就直接把正陽門外東西河沿的散戶都花錢遣散走,建立三大學院,全力超英趕美。 ——哦不對,現在是公歷15xx年,美國成立了嗎? 估計五月花號都沒被造出來呢吧。 虞璁在春假里思索了許久,他擬定好了每一個步驟,甚至連全國地圖都每晚臨睡前看了好幾遍。 萬事俱備,只差殺一只嚇嚇這幫凡事都要反對反對再反對的猴子們了。 老學究們一旦發現從此風云大變,道德文章無法助他們青云直上,必然要跳出來嗶嗶個沒完沒了。 雖然眼下一切都是寂靜的,但寂靜才是問題。 不可能沒人不服他——只是怕被陸大人拖出去揍死,都只敢心里嘀咕而已。 自己身為皇帝,可以強行要大修宮宇,建設水渠,都只是cao勞天下,榨干民力。 想要推行新政新論,就必須讓他們發自心底的服氣,發自心底的給自己干活兒。 再者,既然萬事開頭難,不如把最難先挑出來解決掉。 是現代人,就應該運用現代人的強大邏輯思維,用現代人的思辨能力,用現代人舉一反三,來馴服這幫只讀過四書五經的老骨頭。 這,才是大學存在的意義。 現代教育的精髓在很多時候,是古代幾千年智慧的精華凝結。 也只有用如此清醒而又清晰的思路,才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虞璁不擔心反對他的人有多少,就怕反對的一幫大小官抱團,再來一出文華門死諫。 你要是擱現在,上頭傳個八榮八恥下來,連幼兒園的小孩都會被拎去背熟好嗎…… 必須要開會, ——也必須要殺雞。 皇上看著明凈寬敞的大會議室,心里的狗頭鍘咔嚓作響。 現在就等一個不長腦子的,主動點兒往自己的槍口上撞了。 第24章 張璁在側殿等待的時候, 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