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趙璜愣了下,懶洋洋的換了個姿勢,盯著他道:“好你個徐子升,這才當官五年,就升到正三品了?今兒不該我請你喝酒,你請我一桌子還差不多!” “自然的自然的,”徐階撓了撓頭,笑的頗為青澀:“嘉靖二年的時候,徐某才初入宮不久,怕是連國子監的人都沒有認全——敢問趙兄,當年是發生了什么?” 趙璜吩咐小妾再端些解酒的湯食過來,慢條斯理道:“你以為陛下真是溫潤又寬厚的性子?” 五年前的他,簡直如悍虎一般。 那時候的皇上只有十七歲,別說朝廷里的老臣服不服——就連端洗腳水的老太監都未必服他! 先皇膝下無子,只得讓堂弟來繼承大位。 這堂弟畢竟是堂弟,十五歲時坐著轎子到了紫禁城門口,楊廷和壓根沒準備讓他從正門口進。 “從東安門?”徐階接過婢女端來的解酒湯,忙不迭道了聲謝,他聽到這思忖道:“這按血統,妥也不妥?!?/br> 東安門,那可是給皇太子即位用的。 皇上要是當年咽了這口氣,恐怕往后就得任由楊廷和拿捏了吧。 “可不是了嘛,”趙璜算了算時間,若有所思道:“嘉靖元年的時候,老弟你還在老家那溫書呢吧,知道皇上當時怎么辦么?” “人家直接就不干了——如果不能從大明門進宮,這皇帝誰愛當誰當!” 徐階這頭正喝著解酒湯,差點笑噴了出來。 趙璜跟著嘿嘿一笑,擺手道:“這原來本是楊廷和擇了人選,姿態擺足了等小皇帝進宮,結果皇上直接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這不就倒轉了嗎!” 徐階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也附和道:“倒成了一群人巴望著他做皇帝了?!?/br> 從被施舍者扭轉成被祈求者,皇上少年時就好手腕啊。 “后來楊廷和被嗆得直接告老還鄉,他兒子楊慎就上來繼續當官,”趙璜夾了兩筷子rou,邊吃邊道:“可了不得!這楊慎在京中有個外號,叫‘無書不讀’,單論才學考究,當今這位王大人真未必贏的了他?!?/br> “那文臣應該頗為服氣啊,”徐階不解道:“前頭有楊首輔的蔭庇,后頭自己也盛名無雙,這楊大人應該是朝中最混得開的人吧?!?/br> 趙璜思索著過去的事情,又悶了兩口酒,才慢慢道來。 嘉靖二年一共發生了兩樁事。 第一樁是請皇上入宮,進哪個門那糾結了一通。 第二樁是定奪皇上能不能尊自家親生父母為太上皇和太后。 文臣們執意讓皇上認朱厚照的父母為親爹親媽,就這看似荒誕的事情愣是扯了一年多。 一年里,張璁桂萼因禮議文章被召入京,混的風生水起。 一年里,楊廷和終于被斗的心力交瘁,直接辭官回鄉。 說到底,皇上只是借著禮議之名,強行完成了一場權力的交接而已。 “楊廷和一走,這楊慎接手了沒鬧騰完的事情,聯合七十余位大臣聯名上書?!壁w璜搖著手指道:“上書了還不夠,他糾集了兩百多個大臣,全都跪左順門那靜坐,完事了還捶門大哭,鬧到了當天的正午呢?!?/br> 徐階怔了一刻,訥訥道:“這兩百多個若是連坐……怕也有些難度啊?!?/br> 皇上那時候才十七,手頭沒幾個穩固的臣子可用,若是把大半個朝廷的高官都折騰了…… “皇上就做了一件事?!壁w璜坐直了,神情里毫無醉意:“打?!?/br> 打到服氣為止。 陸炳帶著一眾手下,直接當庭扒了褲子棍棒伺候。 一群人里面假哭的,估計后頭都被揍到真哭了。 錦衣衛當時去了左順門,一一的先把名字記下來,再對照著把人都關押入牢里,悉數廷杖。 ——半個朝廷又如何,不順服者都再揍一次! 最桀驁不馴的楊慎,直接被廷杖了三次,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定了,偏偏人家就是不咽氣——還挺到如今皇上召他回來! 徐階聽完趙璜把前后講完,沉默了好一陣子。 他緩緩地嘆了口氣,低低道:“這楊大人若是學不會低頭,恐怕永無出頭之日啊?!?/br> 文人風骨,有時候也只是華麗的累贅而已。 第20章 陸炳不在的第n天,想他。 虞璁終于忙完了手頭的一堆折子,非常寂寞的歪在龍椅里發了會兒呆。 這古代人一閑下來,就閑的可以數頭發玩。 魏晉風流里的那些吟詩作賦,明清時代的說書評曲,放到現代那都是中老年人的娛樂項目…… 哪個二三十歲的人要是以此為樂,大概率會被當成裝逼犯吧。 就算把西游記拿來給自己看會兒,單是隨手一翻就連著一串的詩文,也夠無聊的。 朕想看《斗破蒼穹》?。。?! 朕想追今天份的《快樂大本營》?。。?! 《極限挑戰》到底更新了沒有?。。?! 皇上郁卒的嘆了口氣,繼續思念外出探訪張璁家底的陸大人。 小陸同志平日里跟自己嗑瓜子吃葡萄,隨便調戲兩句都怪有趣的。 虞璁心里突然一動,意識到哪兒不對。 自己這是真寂寞了啊。 若是在現代晃悠,哪怕單身也能在buled上隨便撩個小攻聊天,或者拍下同事的屁股開個玩笑。 交友需求也是需求啊。 擱到現在,自己要是冷不丁拍下錦衣衛的屁股,人家絕對會一臉驚恐的看自己。 ——所以說身份不平等這件事有時候真的要不得。 黃錦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窩在龍椅里,半柱香的功夫嘆了三四次氣,試探著上前道:“陛下,眼下積雪未化,道路都差不多清掃干凈了——要不去御花園里逛逛?” 原先皇上還是世子的時候,黃公公便是他的伴讀,陪著他從小到大多少年,向來能拿捏帝王的心意。 虞璁神色一動,抬眉道:“御花園?” 那不就是個妃子們蹲守皇上的點么? 自己現在閑的發慌,還呆御花園里當獵物去,少不了被一幫少女們花式糾纏。 想到這里,虞璁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后宮了。 之前他托了假道士陶仲文之流散布了消息,說自己是紫薇星轉世,身帶煞氣,四子誕齊之后不得與婦人行房,否則便會讓她們折壽。 風聲一放出來,后宮里的sao動就全都安靜了下來。 自己也當了甩手掌柜,安心去忙活朝堂里的各種事情去了。 可是…… 這后宮里如果沒有晉位升級,沒有合理的考核和運行制度,不光浪費發給他們的份例都拿來吃吃喝喝打賞太監——完全不劃算! 而且一旦等級坐實,再無波動,整個后宮就沒有了競爭。 沒有競爭,就無法良性發展,甚至可能出現些意想不到的新麻煩。 “帶朕去坤寧宮——把二妃九嬪也喚上?!被实垡涣门圩永世实溃骸半捱^去開個會!” 這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你們就算是總統夫人也得跟著應酬交際吧——光悶在家里燒銀子可不合適。 大冬天的,三宮六院的女人們都各自窩著取暖嘮嗑,小太監們跟麻雀似的四散開報信,說是皇上半柱香的功夫要去坤寧宮里,還招呼各個娘娘都得來。 一眾妃子們既喜又怕,一來這宮里確實孤單冷清,若是皇上能來說說話,倒也算個難得的喜事兒??啥?,自從宮里傳遍這大道師的批文之后,她們生怕皇上突然看對眼了,冷不丁想臨個幸。 按照陶大法師的話——這將來自己肯定生不出皇子且不說,怕是還要少活六七年啊。 既然皇上不喜歡她們涂粉,妃嬪們索性一個個都素顏簡妝,稍微收拾齊整了便各自行至了坤寧宮。 這頭皇上剛剛坐定,茶都還沒端來,那頭的妃子們在殿外排好了隊,整整齊齊的來到帝后面前,一起行禮請安。 都是少女的年紀,也都水潤青澀。 “都坐吧?!庇蓁鋵嵰膊惶晳T這種場景,只繃了神色道:“皇子公主們近來如何?” “托皇上的福,都長圓了不少?!标惢屎笮Φ溃骸霸诜钋逦鷩烂髦?,宮人們都不敢亂走,進出簿子也日日查點更換?!?/br> 虞璁聽她細細講來,緩緩點了點頭,開口道:“朕打算,尋個中心的大殿,把桌椅清空,左右設暖爐護欄,中間鋪好軟毯,專供孩子們玩耍嬉戲?!?/br> “這……”皇后茫然道:“大殿自然是好收拾,只是如此的話,孩子們玩些什么?” “木馬、積木、布制的小貓老虎,把玩具都放過去?!庇蓁Φ溃骸澳谴蟮畋銌咀饔龐氲?,妃子們都可在旁邊圍坐喝茶,也算多了個聚會的地方?!?/br> “若是打鬧折騰,你們都各自寬容些,別因為孩子起了嫌隙?!被实劬従徴酒鹕韥硗蝗环愿赖溃骸吧虾诎?!” 下一秒,兩個小太監麻利的推過一塊黑色的漆板,還取來了一盒粉筆。 這漆板是用實木涂了白色底漆之后,又涂了一層厚實的黑漆。 粉筆自然是用白石膏粉作材料,再放模具里夾緊定型。 從前在內閣開會時,虞璁就覺得手里沒東西,好像少了點什么。 現在沒法子用ppt,但是黑板粉筆總是能輕松炮制出來的。 “你們現在,一共有后妃十人?!彼D過身去,看著一臉的少女們茫然道:“這悶在宮里,也無事麻煩,幫著皇后處理后宮瑣事,又好像越了位份?!?/br> “不如……你們一起來撰寫育兒經吧?” 這后宮出書,一旦傳到京城省外,勢必會引發一輪又一輪的潮流。 要知道——宮中的種種,都是天下人心向往之的存在啊。 別說吃穿用度,哪怕是那個宮妃新畫了怎樣的妝容,到了城里都能讓無數少女婦人跟著效仿。 虞璁提起粉筆,腦子里思索著半生不熟的繁體字,在黑板上寫下了育兒兩個大字。 他畫了個大括號,在兩端又補了兩個詞。 德育·智育